267话:伤心

目录:不死贱男| 作者:雲| 类别:散文诗词

    潘金莲一个人站在那里,究竟有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一阵冷风吹过来,金莲觉得身上很冷,回过神来,大盆里的炭已经烧完,没有加新炭进去,自然也就熄灭了,窗外又断断续续地飘起了大片的雪花。

    此时的潘金莲心灰意冷,她把酒菜收拾好放在楼下的厨房里,回到房里便泪如雨下。

    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也在她的预料之外。因为武松是个正人君子,他不可能接受这种令正人君子视为不齿的爱,否则他就不是阳谷县百姓爱戴的武都头、打虎英雄武松,这是预料之中。可是凭着他的精明,他应该让金莲把替自己辩解的话说完,知道金莲她只有爱意并愿意把它埋藏在心底,不会让他难堪,可他不把话听完就拂袖而去,对金莲不理睬,从此将金莲打入坏女人之列,又在金莲的预料之外。

    完了,武松一定会搬出去住,避免与金莲再见面,他以为金莲会纠缠不休吗?为了替他哥哥保存颜面,他一定会找借口搬出去的。潘金莲躲回自己的房间,前思后想,实在找不到挽留他再住的理由,只觉得外面的天色渐渐由亮转黑;而金莲也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

    忽然听见楼下的门响,是武大郎挑担回来了,在楼下声音就传来:“娘子,真的如妳所说,我今天炊饼生意特别的好,卖熟食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没听见潘金莲的回答,又听见武大郎咦的一声,然后便是上楼的脚步声渐渐进了门,又听见他问:“娘子,妳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见潘金莲仍然没有回答,他不敢打扰,又下楼去了。他已经习惯了金莲喜怒无常的举动,不知道金莲又是哪里不对劲了,便悄悄地下楼,一个人到了厨房里,看着那凉透的酒菜发呆,金莲在楼上仔细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武大郎回家一会儿,就听见武松也回来,带着手下一名士卒,手拿着扁担,收拾衣物,武大郎急着问:“兄弟,住哥哥这里不好吗?怎么不说一声就要搬走呢?”

    武松心想:再继续住下去,他一定无法再把持自己,他一定会不自禁地爱上金莲,而做出对不起大哥的事,让金莲陷入无法挽回的处境,惹出鄙视的骂名,潘金莲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了。

    只听见武松回答:“武松自是顽劣,江湖上交的朋友太多了,常来打扰,恐怕会有不便,还是请哥哥让武松自便,武松自是时常会前来看望兄长。”

    武松与那士卒动作甚快,就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完了东西告辞而去。武大郎搞不清自家兄弟为何突然要搬出去住,他也习惯了兄弟敢做敢为的性格,也从不敢过问兄弟的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松的离去,即使有疑问,也只能留在肚里。

    悔恨就像一条毒虫在吞噬潘金莲的心,她痛恨她自己,为什么把持不住自己,硬要把这种爱意说出来,为什么不让它埋在自己的心灵深处。舅舅早就告诉金莲,如果武松知道她有这份心思,一定会看轻她,而且一定会搬走。

    可是她爱武松有什么错呢?从外表与思想上看,她与武松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张善人为了报复潘金莲,而强迫把她嫁给一个根本配不上她,而且也毫无感情的人,她根本不爱武大郎,她为什么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可是武松呢?他根本不会理会金莲的这份爱情。只因为潘金莲是他长嫂,小叔子怎么能接受嫂子的爱情呢?这种让仁义道德与正人君子所不齿的爱,也是武松不屑一顾的。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兄长蒙羞,也不会让自己堕入为了美人而不顾人伦的地狱中去。

    “天啊,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回到过去那三个月大家相敬如宾的日子呢?”

    尽管潘金莲反复地思索,却是一筹莫展,但是武松在金莲心中的地位却上升到神的地位,他拒绝了金莲,甚至给金莲难堪,金莲却对他更加的敬重。

    被武松拒绝了,虽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但是这个打击对于潘金莲却是致命的。因为在她二十多岁的生活中,她没有真心真意地爱过任何一个男人。对于有权有势、有地位的张善人之流的男人,别说做他的小老婆,有辱金莲的人格,就算是做他们所谓的正室,金莲也同样会拒绝。因为他们没有人性,品格低下,如同禽兽,与他们同床共眠,同样是对金莲人格的污辱,这就是金莲为什么抵死不嫁他的缘由。

    但是张善人强迫她嫁给的武大郎,金莲同样也不喜欢。当然她是一个爱美的女人,不喜欢外貌丑陋的武大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究其深处的原因,是金莲不愿意一个懦弱无能之辈做她的丈夫。

    她之所以对武松心生爱意,武松高大英挺的个子,仪表堂堂的外貌只是原因之一,美的东西谁不喜欢?可是她更爱的是那高大英挺背后的仁义之心。他的正直、勇敢姑且不说,在这么一个向权势财富低头的世道里,他却逆流而上。敢于为处在灾难深重地位里的百姓出头,挺身而出为他们办事,从不接受他们一点报答,他藐视权势与财富,这一点与潘金莲是多么的相似。

    他是阳谷县百姓的保护神,这样的男人是英雄,是世上的稀世珍宝,潘金莲爱他。潘金莲相信,有无数个少女、少妇与她一样,把他深深在藏在心中最隐密、最神圣的地方。

    可是这个世道是容不得这样的爱,武松是属于大家的,他不可能属于某一个人。金莲的所作所为,对他其实是一种污辱,因为这样的爱,将陷他于不仁不义的地位。他如果接受这种爱,在老百姓心中他将从他们保护神高高在上的地位,堕落到张善人这种被鄙视的位置,金莲她是真的做错了。

    这几天,金莲反复地思考、反省,正邪之气在她身体内交战不止,她的身体实在抵挡不了,金莲又病了。

    武大郎吓坏了,因为武松突然之间搬走了,如果仅此一项,那武松的理由还能让武大郎相信,可是潘金莲同时又昏睡在床上。这两件事加在一起,确实会让人觉得事有蹊跷,这二者间必有联系。可是武大郎一方面是相信兄弟的人品,二方面也相信金莲不会有什么不端的行为,三方面是他不敢问。

    五天之后,金莲的病不治自愈,这正如大夫所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因为潘金莲已经彻底地想通了,武松是阳谷县老百姓心中的保护神,他是属于大家的,不该属于她,也许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而金莲既然爱慕他,就应该维护他,不要给他增添烦恼,不要破坏他在百姓中的威望。

    潘金莲,一个平凡的小女子,命运不给她安排一个她心爱的丈夫,那她就甘于命运,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陆陆续续地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的大雪,终于全部停下了。蓝天把不属于自己的颜色通通赶走,天上的蓝色是那样的纯静、透明,让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端庄、神圣。

    武大郎为了照顾潘金莲,已经几天没有出去卖炊饼,今天天气这么好,他赶紧做好炊饼,上街去卖。等待他走之后,金莲悄悄地披衣起来,走到专为武松布置的房间,床板上留下金莲为他曾经精心缝制的里外三新的厚棉被,墙上的是她为武松熬更守夜制作的锦袍。

    屋里的东西依旧,而人却再难见面,潘金莲轻轻地抚摸着被子,又抚摸着锦袍,她的眼泪如小溪般流下。为了这个让她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男人,为了这个高不可攀的男人,金莲再一次的掉泪。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劝慰,金莲要把这一厢情愿的、昙花一现的感情,在此深深地埋葬。

    可是要求金莲假装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一段感情,她脆弱的心能承受得了吗?她能行吗?在她二十多岁的生命中,她承受了多少人不能承受的精神、柔体上的折磨与打击,她不是一次又一次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挺过来了吗?这一次她也能挺过去。

    从今以后,潘金莲不能再为不能实现的梦而活;她要试着为自己而活,潘金莲要有自己的欢乐和追求,为别人而活让她活得那么的痛苦无奈,在这间小屋,金莲埋葬了她如花似玉的少妇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