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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玉是梁老夫人按着世家大妇的标准,严格教养出来的大家贵秀。
因此,她虽然在京城中名声很大,被很多出众的公子所仰慕,但却不是那种自视甚高,孤芳自赏的高傲性子。
‘心胸宽广,能容人。’既是梁老夫人对女儿的敦敦教导,也是梁文玉一直以来,告诫自己需要遵守的行事准则。
在遇到沐德邤之前,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梁文玉对家人关怀备至,对朋友亲近体贴,对下人从来都是大方有度。
一句话,几乎就没人能在她身上寻出不是来。
这么一个人,在一次寻常的赏花会上,遇见了从西地进京的宣平侯世子,她原本的世界,就彻底被这个眼底燃烧着火焰的男子,给彻底的改变了。
梁老太傅那是大周朝声名遐迩的文学大家,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一心想着,要给女儿找一个有真材实料的才子,夫妇俩赋诗作画,才算是般配。
可谁知道,宣平侯世子只见了梁文玉一面,便敢在御前大言不惭的,求圣上赐婚!
一道圣旨,便让太傅府的大小姐,便成了边关武夫的妻子。
对比于父母的伤心,兄弟的不忿,梁文玉自己倒是没觉得多么的接受不了。
毕竟,身为女子,还不都是要嫁人?
与其真的被选入宫中,还不如远嫁他方,来的自在潇洒。
想来,只要自己守住本心,上敬公婆,下敬夫君,以本身应对事情的态度,从容应对侯府的新生活,那未来也不是多么难熬的事儿。
但是,原本以为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事情,在沐德邤的面前,就变得举步维艰。
原因无他,实在是西地的男儿本性热情如火,而作为再战场上,纵横数年的少年世子,沐德邤简直就像那耀眼的太阳,瞬间焚化身边的一切人和物。
他对梁文玉一见倾心,又仗着皇帝离不得沐家,在金殿上大胆的请求赐婚。
看起来是个求婚的,是个傻大胆,赐婚的,是个和气人,可其实,就这么一件事情,对宣平侯府的损害,可是十分巨大的。
皇帝会以为宣平侯府仗着自己有功,在圣驾前都这么的肆无忌惮,当时在大殿上,虽然笑着答应了,可转过身,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平京的府尹下圣旨,‘严密监视宣平侯府,若有半点不对,可先斩后奏!’
这一句话里的含义可就大了去了,若不是宣平侯府一向低调,而那一任的平京府尹,又是个心怀百姓的,那宣平侯府现在是个什么下场,可真是说不准呢。
对于这位自己冒着大不韪取回来的妻子,沐德邤真是掏出一颗心的去疼爱,去呵护。
在男人无所顾忌的强烈攻势下,女人再有多高的心理防备,也被人家给攻陷了。
随着梁文玉对自己夫君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后,往日,时刻谨记在心的守则,瞬间就变成了她最最难忍受的事情。
她嫁的沐德邤,乃是宣平侯府未来的主人,甚至是整个西地说一句,就能顶一句的所在,这样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就注定了,他的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梁文玉碍于自己世子夫人的身份,一直在忍,当沐德邤宠幸别的女子时,她彻夜难眠,在心里,将那些狐媚子,砍成了千万段。
但当着人面前,她只会是大度端庄的世子夫人,对些通房大丫鬟之流,还得温言细语的关心,周到体贴的照顾,让世子爷的后院清净祥和,不会成为男人的后顾之忧。
可随着梁文玉生了大女儿,二女儿,却迟迟没有为侯府诞下嫡子,老侯爷夫妻俩坐不住了,着急了。
硬是从外面寻了旺夫益子,八字绝好的女人,抬回家给沐德邤做了良妾,因着此女乃是平京大族,白家之嫡女,老侯夫人亲自许诺,若一胎得男,必抬做贵妾。
这可和平时沐德邤身边的通房不同,这女人有家世,有仪仗,还得了良妾的名分,若是再得了儿子,成了贵妾,那梁文玉还不彻底被人家比没了?
从来处事不惊的梁文玉,第一次对沐德邤说不,甚至老侯夫人发话,她都咬着牙的不答应。
原本端庄温和的世子夫人,突然变成了拈酸吃醋的小女人,整个宣平侯府都为之惊讶。
当时侯府的局面,真是闹得要多僵,就有多僵,老侯爷那是杀人如麻,横惯了的人,当时一怒,就要逼着儿子休妻。
万幸,梁文玉在那时被诊出有孕,心提在半空中的沐德邤,这才有理由请父母宽容,若是梁文玉此胎是男孩,则娶良妾之事再不提起,若是还是女孩儿,孩子满月之时,便是宣平侯府迎良妾之时。
梁文玉当时把所有的希望,都给予腹中的孩儿,那真是精心呵护,处处小心,可老天爷不开眼,在她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这个承载着她所有期盼的孩子,流产了。
她也没摔跤,也没吃什么不该吃的,就是觉得肚子痛,孩子就掉了,这个可怜的,没有能出世的小生命,偏不偏巧不巧的,还是所有人期望着的男孩!
沐德邤当时既心疼受了罪,险些没活下来的妻子,也痛惜这个没缘的嫡长子,震怒之下,几乎把平京都给翻了个个,可任何不对劲都没查出来。
事情的结果,梁文玉的小月一出,宣平侯府就多了一位白姓的良妾。
一年后,侯府添了长公子,良妾又变成了贵妾。
哀莫大于心死,梁文玉对夫君火热的爱意,被这些遭心的事情一点点的磨灭掉,虽说后面又生了三女儿,但她却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自己和夫君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随之而起的,便是对贵妾白氏的无限恨意,尤其在沐凌铉这个宝贝疙瘩出生后,这些冲突都到了最高点。
这个好容易才有老来子,打小就活的不顺,每每遇险,事情的背后都仿佛有白氏母子的身影。
可这白氏母子俩,都很是刁滑,做事情很是慎重,即便事情出来了,最后也是牵连不到他们身上的。
梁文玉别的都能忍,可谁要害她唯一的儿子岂能忍?
不知不觉中,因为沐凌炫,夫妻俩的争吵,也是越来越多了。
最厉害的时候,梁文玉甚至不允许沐德邤踏足自己的院子。
可这样做,得利的又是谁呢?
眼看着白氏在侯府的地位,一天比一天高,眼瞧着庶长子在沐家的地位,一天比一天稳固。
梁文玉能不着急,能不恨吗?
白氏于她来说,真可谓是夺夫害子,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了。
有了这扭曲的恨,原本温婉大气的贵夫人,渐渐被趾高气扬的侯夫人所代替。
这也就意味着,但凡是能入了她眼里的,都会被其当作宝,而那些入不了她眼的,那真还不如路边的一棵草呢,真真是不屑一顾了。
所以,去见梁文玉,第一印象的好坏有多么重要,已经不言而喻。
蓝佳音绞尽脑汁,一心要把自己打扮的顺眼些,能招梁文玉疼惜些。
挑来选去的折腾了两天,这才算是把赴会的穿戴给定下了。
一身素白雪蚕丝绣银线白昙花的丝罗纱衣,缠枝花萝的纹路,打眼一看,点点亮银隐在暗光流动的丝罗间,不免引人遐想,“这走动起来,又该是何等的灵动之态?”
穿上这件衣裳的蓝佳音,仿似被笼在烟雾云绕之中,飘然柔美,很是衬出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来。
瞧着镜子里的人儿,纯真秀美,身姿婀娜,蓝佳音不觉轻蹙眉头,“这样子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啊?”
用心一想,她才算是恍然大悟,“这不是我当日见梁巧倩的感觉吗?”
“梁小姐可不就是飘然若仙的模样吗?”
对于打扮的和梁巧倩颇有几分神似的结果,蓝佳音不觉尴尬,反而松了口气,要知道‘家女像家姑,’现如今的梁巧倩,其实就是年轻时候的梁文玉。
是梁文玉珍藏在心底深处,那一抹最初的纯真。
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本尊眼前,蓝佳音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戏的。
这套衣裳上身的效果很好,大家都觉得很是满意,蔡妈妈甚至亲自动手,给小主子梳了个飞燕髻。
这发式就讲究一个秀挺端正,最适合小脸美人梳,越发衬得人粉面桃腮,温润如书。
蔡妈妈将茉莉花的头油细细的抹匀,眼瞧着一根乱发都没有,这才给自家小主子簪了枝白玉缀珠流苏钗,后面配了个小米珠攒梅花流苏的银分心压发。
蓝佳音对着镜子,亲手戴了对素银缀珠的耳坠子,皎白的珠光只衬得她两颊与耳朵越发莹润生辉,份外的好看。
蔡妈妈不禁是灿然一笑,随即轻柔的抬起蓝佳音的纤纤素手,给小姐柔若无骨的腕子上,套了一对白玉绞纹手镯,顺势还弯身理了理那白玉双鸭佩上的白色錦穗。
忙完这通,她起身对着蓝佳音微微一笑,往后退了几步,上下左右的一打量,抬手对锦珠说,“去把小姐那条白色茜雪纱攒珠五瓣花披帛取了来。”
因着是提前挑出来那些服饰中的一样,就放在身后显眼处的长条案上,锦珠一溜小跑的取了来,小心翼翼的给蓝佳音披上。
末了还不忘叮嘱一句,“小姐,今儿个走路可要离那些花儿,草儿的远着些,这件披帛漂亮又娇贵,最是经不得挂的。”
蓝佳音含笑点了点头,转身在一人高的穿衣镜前,转动着身子,前后左右的认真细瞧。
但见镜中的美人儿,一身素白,纯美如皎皎白月,清雅如高山之泉,犹如画中人飘然出世,不染半点尘埃。
她忍不住开口轻笑道:“听说宣平侯夫人惯爱奢华打扮,我今儿因着祖母的孝期未过,只能穿的如此素净,你们说,这样,不会引得夫人不爱见吧?”
康嬷嬷闻言,第一个站出来说,“小姐多虑了,侯夫人爱奢华,那是因为她是当家的主妇,必须得气势凌人,才能压得住底下的大神小鬼。”
“您是那含苞的花蕾,根本无需过多打扮,也不必和谁争美斗艳,就这样恬静素雅,端庄温润,才是闺阁千金该有的模样。”
“依奴婢看,蔡妈妈今日为您装扮的恰到好处,谁瞧了,都得忍不住的稀罕您!”
她是蓝佳音的乳母,打小把这个刁蛮贪玩的小主子带大,那真是操碎了心了。
她也想把粉团似得小姐,打扮的如同玉女般漂亮可爱,但怎奈蓝佳音实在太过调皮,你早上梳好的双丫鬓,不到中午就得散了架,不但披头散发的回来,就连鬓上簪的珠花,都丢的连影儿都没了。
穿的好端端的新衣裙,不定多会,就得是破着洞回来的。
一来二去的,康嬷嬷那爱好的心,终是被皮猴子似得蓝佳音给磨成了碎片。
现如今,一个放大版的清纯仙子就在眼前,她怎能不激动?
真恨不得自家小姐,天天打扮成这样才好!
蓝佳音将自家奶嬷嬷的想法,猜出来个六七分,禁不住打了个寒蝉。
“咳,咳。”她连忙清了清嗓子,问蔡妈妈,“什么时辰了?”
“一会反正要和娘亲一起走,不如就去她那里用早饭好了。”
“我和锦珠先过去,嬷嬷和锦纹今儿个看家,锦络带着粉蝶,青螺,铃铛,金珠跟我去侯府,蔡妈妈瞧着她们,把需带的物件都带好了,你们用了早饭直接去垂花门便是。”
说完,扯着锦珠就走,主仆俩份外有默契的一路疾行,出了可心阁的大门,这才相对大笑。
锦珠笑道:“可怜见的,我娘从小姐三岁就想这样打扮您,却被您生生磨得没了脾气,今儿个一见您宛若仙子,哎呦喂,眼睛都亮了!”
“真心看的婢子慎得慌,小姐啊,您该不会以后都按这样打扮了吧?”
蓝佳音含笑反问,“你觉得这样打扮如何?”
锦珠和她什么话都敢说,当下便直言道:“好看是好看的,但就是感觉不大......”
“嗯,怎么说的,婢子看着,总觉得有点假,没有平素的您看着舒服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