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眠很快就赶上了时酌。她正坐着慢条斯理地吃着糕点,看见时眠从她身边过去时,还软软地笑了下。
时眠回以一笑,没等她有反应就继续向上走了。
“你看她都呆住了。”睡莲嘲笑她:“看看人家,走到现在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头发衣裳都没乱,吃个饭那姿势还那么优美,再看你,知道你刚才笑得有多丑吗?都吓到人家了。”
时眠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又因为这炼心路的压力太大,她也累了很久了,是以方才对着时酌笑时,那脸都扭曲了,不怪人家小姑娘会被吓着。
“少废话吧你,这才走了一半多呢,粮食马上就要吃完了,今天晚上走不出去咱们就要饿死在这里了。”时眠毕竟曾经是在粪土里打滚的土豆,就算现在成了个娇滴滴的女娃子,那种攻击也对她完全无效~
睡莲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超过了时酌,前方就没人可以给她们抢粮食了,时眠必须在力气用尽之前走出去。
她们如今差不多走了有七成路,已经可以看见炼心路的尽头,也就是小昀派的主殿,可时眠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就算有睡莲的分担,她也几乎是俯下身体,趴着前行。
睡莲暗想,时眠也就这一点好了,瞧瞧那些愚蠢的人族,为了什么骨气,非要站得笔挺笔挺往上走,不知耽误了多少时间,又多费了多少气力,何必呢?漫漫修仙途中,谁都渺小地像条慢慢蠕动的虫,这虫子是什么姿势,有什么关系呢?
时至戌时,日已西沉。
时眠之前还有心情大骂这小昀派祖师,现在却连分心都不敢分了。
她能感受到全身的肉都在拖着她向下拉扯,哪怕她趴着前行,这压力也毫不放松,不把她压成一张纸片就不甘心的架势。粮食早就吃完了,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叫她几次都想放弃。
“小土豆……你加油,我不行了,要休眠去了。”睡莲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她话音才一落,时眠就发现右手腕上的那个青色莲花印记不再从她身上转嫁压力,反而抽起她所剩无多的身体能量来。
我有一句妈卖批,睡莲,你醒过来,我一定要讲。
时眠再怎么气恨都无济于事了,只能任由睡莲抽取她的能量,用越来越孱弱的身体接受陡然加强的压力。
在外面查看她情况的修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多了起来,比起她刚刚测出宇灵体时前来的还要多。
“……这孩子,到底算值得培养,还是不值得呢?”一个面色严肃的道姑盯着她念道。
“资质上佳,心性却阴险无耻,毅力上佳,却软弱不堪毫无风骨。也许能小有所成,却不堪大任。”另一位老道摇摇头。
“我怎么觉着,太禾师弟是在夸她呢?”空元真人笑嘻嘻地对那老道说道:“往往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在仙途上走的更远呐。”
“空元师兄说的或许也在理。”太和真人淡然道:“只是我小昀派乃是清正方直有风骨的大派,此女自私无德,并不合我派教义。”
“这么说来,虽然她还有几百阶便要通过了,压力是会加大一些,可看她这样子,是不是太夸张了些?”有修士说道。
一众修士看了看时眠的样子,的确,那女孩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汗出的跟刚淋了雨似的,她趴着向上爬的样子也不像是不要骨气偷个小懒,反而像是被压迫至此。
“还未入道的凡人孩子,能有多大的压力?这孩子是不是身体太过孱弱了?”先前那位道姑皱眉道。
“那也不至于到此地步。”另一个修士摇头道:“我派祖师设下的神压,都是按照最合适的强度去锻炼入试之人,不会太过,这孩子,倒像是故意做此姿态。”
“故意做此姿态?”空元一下子被点燃了:“你看她那样子像是演的吗?而且故意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呵。”那修士冷笑:“总是会有些孩子贪心不足蛇吞象,希望表现得更显眼,得到更多的青睐,以获取资源。”
“希望表现得更显眼?她一个人遥遥领先其他孩子,还要怎么显眼?她的资质还不配拿到最好的资源吗?”
“可……”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廉溪真君笑呵呵的打断他们:“对这孩子这么不满意,却还守在这里,本君也替你们难受,你们不如去看看别的孩子?”
“……”先前那人没说话了,他的确是不喜这个女孩,但还是想看她通过炼心路。
要知道,目前最快通过炼心路的修士,也花了有两天半的时间,这还是几百年前的记录,那位修士被称为小昀派第一天才,如今已去往上界了。而时眠,从昨天上午至今,才不到两天,眼看着她就要通过了,这些修士哪能不好奇,她到底能不能破纪录?
时眠此时眼前一片花,不时的感觉到有汗水流进眼睛里,把眼睛弄的刺痛。
她停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放弃。只要出去,就能吃上东西了,只要出去,就能立刻去茅厕了,只要出去……不行!不能放弃!她咬牙,且不提放弃之后她会有多少麻烦,眼看着就要通过了,现在放弃,简直是在她心窝上挠痒,不上不下,憋得慌!日后想起来只怕会后悔得肠子都发青,没错,她作为土豆一族的骄傲,粪里来土里去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一个炼心路,怎能让她一个几万年来唯一一颗修出灵智的名贵珍稀华丽尊贵超凡脱俗的土豆天才认怂?!
时眠一番自我催眠,拿出了土豆一族的骄傲,啃哧啃哧又向上蠕动了起来。她身体沉得只觉着骨头都要破体而出了,却还是拼命的用手撑着身体,一点一点挪着。
“她……”注意着她动静的修士们都惊着了。
时眠直接忽视了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只是一个劲指使着身体向前爬,她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刚才谁说她是故意装的?”空元真人面色有些难看,阴阳怪气道。
那修士憋红了脸也没说出话。
看时眠现在这个样子,当然知道她不可能是装的。之前她是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叫人看不清面貌,现在却是因为血才掩盖了她所有的表情,没错,因为压力实在超过**所能承受的范围,时眠的皮肤开始渗出血来,身上的血把衣服都染红了,一路爬过去,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小小的女孩弄成了个血人,还在不
要命地往上爬,叫人触目惊心。
时眠实在是不好受,睡莲仍在抽取她的身体能量,身上的压力又弄得她五脏都开始一点点被碾碎,嘴里还含着一口血,她想吐又不能吐。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具人身,就这么废了简直刮心肝啊,先前那个预定了的师父,千万别吝啬,她知道他一个结丹真人一定有上好的丹药,一定要帮她保下躯体啊……
时眠无意识地碎碎念着,身体还是拼命向上爬着。
还有一百阶,为了食欲!为了排泄欲!
还有五十阶,为了土豆一族的荣誉!
还有十阶,为了……额,不为什么,都到这儿了,不爬过去多辜负前面的努力啊。
等时眠终于爬过终点时,天色已经漆黑。
她仰面朝天,还在喘着粗气,思绪平静下来,久违的一身轻松,通体舒畅……嗯?通体舒畅?
时眠猛地睁开眼,照理说过了那个无我的状态,她此时应该痛不欲生才对,哪来的通体舒畅?
她挪了一下头,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万分,反而比以前舒服自如,依旧在喘气的嗓子也没了先前那种撕裂一般的痛感,更没有了不停向上涌的鲜血。
怎么回事?一个鲤鱼打挺,时眠轻轻松松就站了起来,她用手把皮肤表面血与汗混杂而成的污垢抹开,只见那皮肤饱满莹润,看起来健康极了,对了,内脏也不疼了。这炼心路,还包后期维护的?
“哈哈!不愧是我空元的徒儿!压力越大,收获越大啊!”空元真人摆着袖袍走过来,笑得那两绺胡子都在胡乱颤抖。
时眠看过去,有些疑惑。
“这炼心路乃我小昀派祖师所设,其神通当然不只是试炼而已!第一次通过炼心路的凡体,承受的压力越大,所得的好处也就越多,徒儿,你动动身体,是不是比以往轻盈灵活多了?现在,哪怕是最锋利的凡刀,也无法在你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今后你入了道,会发现更多的好处,你现在或许不懂,但今后你修炼出的神识都要比同阶修士精纯许多。而且,只有第一次通过炼心路时,才会有这样的作用。徒儿,你可是捡了大便宜啊!”空元真人笑弯了眼睛,对她介绍道。
时眠恍然大悟,神识什么的,她自己本来就神识浑厚,自然没什么感觉,但身体上的变化却很明显,她现在只觉得体内力量无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有力气,身子也轻了不少。她能感觉到,如果是现在的**,就算她解开全部的神识,大概也不会产生排斥反应。
还不错嘛。刚才还在心里咒骂祖师,诋毁炼心路的时眠,此时立刻变脸,暗暗夸赞起了这位祖师。
“空元说的不错,小姑娘也很有潜力。”廉溪真君对时眠投去一个鼓励又赞赏的眼神,又转头笑眯眯地看向空元真人道:“只是,不知这小姑娘,何时就成了空元你的徒儿?”
空元真人脸色不大好看,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们早已约定好了嘛,只要她通过炼心路,便入我空元门下,千真万确,多少小辈都看见了,可以作证。廉溪师叔惜才,空元也是晓得的,可毕竟修炼之人,最重承诺,这小姑娘先同我定下了约定,也不好难为她另投他人嘛。”
“哦?”廉溪真君挑挑眉,这空元,难得有这么会说话的时候:“空元师侄夸张了,不过是毫无效力的一时戏言嘛,做不得数。本座看来这小姑娘性子顽劣,不太适合入空元你的门下,倒是适合入我廉溪门下,本座作风如何大家都是晓得的,正好适合磨磨她的性子,你看如何?”
旁边的人都一脸赞同地点着头,廉溪真君清正平直,简直就是修仙界的道德楷模,这小姑娘跟着他,哪怕只学上他的一成也是好的,没毛病。
空元真人气得脸都歪了,你廉溪的作风?什么作风?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作风吗?
“师叔说得也在理,但我所学之道却更适合教导她,想……”
他们一个笑眯眯地可劲儿绕圈子设陷阱,一个憋红了脸一看就知道他想大骂出声,却碍于对方地位还在努力用言语扭转。要是平时时眠一定很乐意看这种戏,可是现在她有更要紧的事,实在不耐烦听他们扯皮,便出言打断了。
“怎么?小姑娘也有见解吗?”那两人同时转过来看她,一个死瞪着她、眼神炙热的可怕,一个笑呵呵地冲她笑得温柔和气,却叫她隐隐打了个颤。
“那个……”时眠摆出了个怪异的姿势,扭扭捏捏道:“二位……前辈?小女……腹中不适,可否……先去趟茅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