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泽,也死了吗?”
乍闻这个消息,张柔立时愣住。
张弘范亦是同感悲怆,低声回道:“启禀父亲。就在三日之前,史天泽率领麾下人马,意图攻破郑州。无奈郑州早被赤凤军所占,并且在此地布下重重陷阱。史天泽实力不济,为萧凤所杀。其麾下人马也在其身陨之后,率众击杀军中蒙古统领,余下之人逃到了汴京城中。”
“逃出了一部分?首领是谁?”张柔似是充满诧异,厉声呵斥道。
张弘范双眉微皱,旋即回道:“是宋子贞。”
“宋子贞?没想到此人竟然有此忠心,竟然未曾投降?”张柔一时愣住,口中喃喃自语。
张弘范听着奇怪,问道:“父亲。听你所言,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不成?”
“没错。你且想想,那宋子贞是何许人也。在史天泽未曾身陨时候,此人不过其军中主簿,官轻位卑除了一些进谏外,便毫无别的影响力。然而史天泽麾下,除却此人之外,其余人全都陨落。这难道不令人感到奇怪吗?更重要的是,当你面对这般状况,你会怎么做?”张柔冷笑连连,笑声却令张弘范倍感寒颤。
张弘范立时醒悟过来,诉道:“难道说,此人早已投降赤凤军?”
“我想应该就是这样吧。”张柔复有想了想,却是宛然叹息:“不过也该如此。毕竟他们长久居于底层,未曾得到蒙古重视,既然如此那另寻出路也是有些道理。”紧接着却是双眉紧锁,叹道:“只不过,既然得到这些人的投靠,只怕那汴京也不安全了。这样的话,咱们也不可能前往汴京,否则定然会和史天泽一样,中了对方的奸计!”
他乃是一代宿将,自然一眼就看出萧凤此行目的,不过是为了以开封为诱饵,设计令自己钻入其中。
不过既然看破此计,张柔自然不可能继续做出这种行动来。
“那,不如由我告知河南行省范用吉,令他去将这些背叛之人给杀了?”
位于一边,那张宏圣却是走了出来,口吐阴森之语。
他与张弘范却是不同,张弘范擅长军阵谋略,但他却更擅长笼络人心。
所以张柔便令张宏圣隐去身份,遁入江湖之中后,便屡次以钱帛、权位吸收江湖之人,并且靠着这些人于蒙古、南朝甚至是赤凤军之内安插探子,进而编织出一个诺大的情报网,足以确保任何信息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而郑州一事,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底。
张柔摇摇头,回道:“不了!那宋子贞实力虽是不济,但看往常表现,却也并非寻常之辈。他既然敢投靠赤凤军,那便有足够的信心。而我等若是贸然行事,若是无法歼灭奸佞倒也罢了,但若是将我们埋在赤凤军之中的探子暴露出来,让对方有机会将其彻底摧毁,并非好事。此事你暂且暗下,莫要做那专诸之事。”
“孩儿知晓。”张宏圣微微颌首,应了下来,有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张弘范却是有些担心,又是跨步上前,问道:“既然这样,那不知晓我们接下来又该如何?”双眉紧皱,尽显担忧之色。
比之一开始的赤凤军,如今的赤凤军数量更多,多达三万人马,而装备的火器质量、数量也更甚以往,就连其领军统帅萧凤,自石蛋之中涅磐重生之后,也是超乎绝伦,否则如何能够轻易灭了史天泽呢?
而作为和史天泽并列的张柔,若是当真和萧凤对上的话,只怕也是难以抵抗!
“先将此事上报朝廷。我想当今大汗听到史天泽被杀之后,应当知晓中原目前状况。若是如此,那他应该便会将郭侃也调回来。以郭侃的实力,应当能够和萧凤对阵。”张柔虽是紧张,但却依旧沉稳若定,只是寥寥几句话,便让张弘范安下心来。
“郭侃?”
张弘范立时大喜,笑道:“若是有东天战神再次,纵然那萧凤如何厉害,也只有俯首就擒的可能了。”张狂笑意,显然对郭侃此人信心十足。
毕竟这郭侃实在是一代神人也,七人乃是华州郑县人,其祖父郭宝玉、其父郭德海,皆是成吉思汗手下名将。
而在这名将世家之中成长起来,郭侃自然习得一身本事,而在兵法韬略之上,亦是冠绝群伦,令众人佩服。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此人在随着旭烈兀远征西亚时候,曾经独立率领大军,在西亚南征北战,共计挫败****队一百二十余城,就连十字军也难挡其锋,丢失了近两百座城池。
正是因此,郭侃被此地之人称之为“东天将军,神人也。”遂有东天战神之名号。
张柔自是笑意浓浓,回道:“没错。此人曾经在史天泽身边修行过一段时间,算起来两人也算是有些师徒缘分。但那萧凤却将史天泽给杀了,而他为了报仇,也定然不会忍下来,定然也会恳请大汗派兵援助。面对如此情形,大汗如何会拒绝?”话中更是透着无比信心,似乎只需要郭侃一到,那整个事态便会重新稳定下来:“到时或郭侃一到,则赤凤军必死无疑。”
张弘范虽感安定下来,但依旧忧心忡忡,继续问道:“但距离郭侃来此,至少也有半个月的功夫。这半个月之中,我等又该如何行动?”一想眼下情形,他不免有些害怕,诉道:“要知道那孟珙目前正领兵追击,而赤凤军也正在前方阻路。如此两面夹击态势,我们应该如何才能避免?”
“放心吧。此事我已经安排妥当,定然会让他们晓得咱们的厉害。”
轻哼一声,张柔依旧是信心十足,复有看向张宏圣,问道:“之前我吩咐你的事情,你办妥了吗?”
“禀告父亲,孩儿已经办妥。鱼肠剑已然送到范用吉手中。”张宏圣嘴角微翘,旋即说道。
张弘范双目一亮,也是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明白父亲的用意了。”正如萧凤于开封府所做的事情,张柔自然也针对类似情况,有了自己的安排。
而这柄鱼肠剑,便是其中关键!
“没错。只是此事需要保密,你切不可透露出去,也要那范用吉小心一点,务必确保消息不会泄露出去。否则此计定然失败。”
张柔点点头,复有想到目前军中状况,便道:“不过眼下咱们士气底下,实在是不宜继续对阵。你且传令全军,我等就此撤往登州。那登州乃滨海之地,昔日赤凤军便是借着水军躲到海上,方才避开一劫。今日,我等也不妨效仿一下赤凤军,也藏到海上。这样的话,看他们如何解决?”
“得令!”
张弘范得此消息,向张柔敬了一礼之后,立刻便回转神来,朝着远处走去。
若要赢得最后的胜利,最基本的那就是确保自己能够活下去。
唯有活下去,才能赢取胜利的果实。
这,才是唯一不变的真理!
…………
汴京!
于府衙之中,范用吉来回踱步,显得分外焦急。
而在两侧,也有三五位侍女随侍左右,却不敢稍有打扰,毕竟这么一位脾气着实不好,若是打断对方的话,少不得挨一顿批。
正在这时,于门外一人快步走入其中,正是汴京的防御使张枫。
范用吉眼见此人来此,双目登时一亮,快步走来,只因为此人带着自己所需要的消息:“史将军来了吗?”
那张枫身形一震,“砰”的一声双膝却是跪在地上,两行眼泪自双颊落下,哭诉道:“启禀大人。史天泽极其部下,目前已经被赤凤军于郑州龙湖镇歼灭。”
“什么?史将军他——”
范用吉神色一愣,不觉露出一丝恐惧,颤着声看着眼前之人。
张枫自觉忐忑,然在范用吉逼问之中,也只好打起精神,回道:“启禀大人。史将军他,他,他已经陨落了!”
“你是说,史天泽他死了?”
顿觉眼前一黑,范用吉禁受不住,却是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下,立时吓得众人齐齐走上前来,掐人中的掐人中,抬手的抬手,抬胳膊的抬胳膊,一起将范用吉抬起来,送到里间床褥之上,以便能够恢复过来。
悠悠然,范用吉自沉睡之中苏醒过来,双目之中已然无神,口中念叨着:“怎么就死了呢?为什么就死了呢?这样的话,让我还怎么活啊?”
显然,范用吉直到现在,也无法接受史天泽竟然如此轻易地,便去世了!
最重要的是,史天泽麾下士兵一死,那汴京之中便再无可战之兵,在赤凤军的凌厉攻势之下,根本毫无抵抗的可能。
那张枫在旁边看了有些时日,复有吞了吞吐沫,有些赧然的问道:“范大人。还请你节哀顺变,莫要继续沉迷于过去。毕竟史将军已然离世,他是断然帮不到咱们了。”复有想到目前正朝着开封府逼进的赤凤军,又道:“而且现在赤凤军已然兵临城下,若是范大人继续这般样子,只怕守军士卒便会军心溃散,更无抵抗的可能。”
“抵抗?你觉得还有机会吗?”
笑声陡然冒出,似乌鸦啼血,更似厉鬼哀嚎,令张枫瞬间怔住,几有逃离的想法。
“别忘了,咱们城中可战之兵只有不到三千。而且城墙之上,那些铁炮也早被熔铸,锻造成马枪。如今的开封府,不过是一个漏风的灯笼,任谁都能够轻易攻下。”范用吉似是陷入绝望之中,口中所述之话,全都透着一股哀嚎之色来。
“大人!我等也并非无人可用!”张枫顿了顿,又道:“至少还有五千兵马,从对方的追击下逃了出来?”
范用吉再问:“是谁?”
“启禀范大人,是我!”一人从门外走入其中,对着范用吉,便是拱手一辑。
范用吉一时怔住,不觉问了起来:“宋子贞?你竟然没死?”
“说来惭愧。若非当初史天泽挺身而出,将那萧凤阻住,我也无法从对方重重围阵之中钻出来。只不过跟随我的兄弟目前只有不到五千,只得昔日十分之一。如此九死一生,实在是难以启齿。”宋子贞面有戚戚,却是不由得捏紧拳头,目中更有熊熊烈焰燃烧不止。
范用吉生出一丝希望,问道:“还有五千兵马?”
“虽是如此,但面对赤凤军的时候,却还是力有未逮。毕竟对方麾下共有三万人马,我等如何能够对抗?”宋子贞摇摇头,直接打破了范用吉的幻想:“更何况对方更有如同萧凤这般地仙强者坐镇,以我等实力如何能够战胜对方?”
虽说尚有张柔此人在,但张柔已然打算撤往登州,暂时躲避两军围剿,可以说现在张柔是断然无法指望了!
“也是!”
范用吉神色落寞,尽显颓废之色。
且不说那三万久经训练的骁勇战士,光是萧凤一人,就能够将这开封府一举攻下。
两者合一,又如何能够抵抗?
宋子贞却是摇摇头,又道:“其实也不尽是如此!”
“哦?莫非你有保全此城的良策?”范用吉立时自床褥之上蹦下来,面有期颐的看着宋子贞。
宋子贞深吸一口气,这才回道:“以我等实力,决计难以抵抗赤凤军攻势。但若是放眼天下,这赤凤军却远远算不上难以抵抗。譬如南朝孟珙,其麾下的神武军便骁勇无比,绝不会惧怕赤凤军攻势。”
“孟珙?他可是南朝大臣。你让我向他借兵?这可能吗?”范用吉一时震惊,旋即透着怀疑的颜色,看着宋子贞,想要从对方眼中,瞧出一丝端倪来。
“不是借兵!而是投降!”
宋子贞顿了顿,等到众人全都屏息以待时候,口中之话却似炸雷一般,于众人耳边顿时炸开。
“什么?投降宋朝?”
无论是范用吉,亦或者是张枫,皆是瞠目结舌,一副痴呆的看向宋子贞。
宋子贞心中不觉冷笑连连,面上却露出一副无奈模样来,又道:“毕竟唯有如此,方能让那孟珙出手。皆是孟珙念及此城重要性,也定然会欣然接受。到时候赤凤军便是打算强夺此城,也断然难以成功。”
“但是,孟珙可是南朝之臣。你居然让我向南朝投降?”范用吉却有些不忿,张口怒斥。
宋子贞长叹一声,又是回道:“但你也应当知晓,南朝虽是对我等素有歧视,但我等若是能够献城投降,那对方少不得也会有所款待,至少不会失了你我好处。但是那赤凤军——”顿了顿,待到挑起两人好奇心之后,他才再次说道:“此人自潞州起事,一路上不知糟了多少罪。对于我等可谓是恨之入骨,若是到时候此城一破,你觉得你我二人,还能够在这谈笑风生吗?”
被这一下,范用吉脑中立时浮现诸多场景。
那一具具吊在城头的尸体,早已成了他的梦魇,甚至于每一次都会从梦中惊醒,口中亦是赶紧回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