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杨致时常揣摩皇帝的心思一样,毅先生也同样在揣摩杨致。
这位大爷胆大包天又心思缜密,所作所为大多离经叛道又最终安然无事,过后风头更盛。毅先生并不是信不过杨致,而是因为自认对官场的了解颇为深刻。官场的明争暗斗不比战阵厮杀,有时候被人卖了犹不自知,还在兴高采烈的给人数钱。像杨致这样疾风骤雨一般的蛮干,那能行吗?
出仕为官与躲在阴暗角落有天壤之别,堂堂正正做了官就意味着应该明明白白的负责任。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若不是为了多挣几个钱,我犯得着跟杀手搭伙吗?所谓抱负,简直就是个笑话。杨致已然位高爵显了,难道他会甘心为大夏一辈子卖命?作为杨致的嫡系老班底,还是探一探这个猛人的底线比较踏实!
杨致的回答简单而又十分提神:“我没说不许你捞,干吗非要自己找死?”
依毅先生之智,杨致本不应过多啰嗦。但因蓬莱的位置是在太过重要,随后又加意嘱咐了几句:蓬莱县令王语新虽然能力一般,但是擅长和稀泥,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这样的奇葩人物,若能升官早就升了,千万不能断了他的财路。以后同在一地为官共事,务必注意“团结合作”,别忘了多少分他一杯羹。白行朗是海关分署初建最大的冤大头,又是秦骄阳的岳父,以后务必注意“卖”足他的面子。例如分署聘用的师爷、书吏、杂役之类的人选,凡是白老爷推荐的都优先考虑。也可顺带解决一点分署上下人等的“福利”。当然在你不方便出面的时候,更别忘了尽量拿他当枪使。实惠你得。臭名他背。这都不会干,难道你傻呀?
杨致另给毅先生划出了一条不容逾越的底线:分署所有人员。你只可任吏,不可许官!但有违反,我概不认账。同时你这个经略使也就做到头了!
令杨致大感意外的另外一桩事,是他大大低估了蓬莱的富商巨贾对官爵的狂热需求。
中华王朝的历朝历代,都尊奉儒家“重农抑商”的理念为国策。自古以来,所谓三教九流中的九流,由尊至卑依次为帝王、文士、官吏、医卜、僧道、士兵、农民、工匠、商贾。商人虽然经济条件较为优裕,但政治地位与社会身份极低。是以有的商户人家不惜血本的聘请名师大儒,教导子弟一心投身科举。实乃常见。想当年老爷子杨炎无比抠门,却舍得花费重金聘请信阳名士徐文瀚来教导儿子杨致,就是一个典型事例。
这个年代的大环境概况,杨致都是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经秦骄阳之口许给了白行朗十个芝麻粒都算不上的官爵名额,白得了一处作为海关分署衙门的大宅不算,白行朗还交来了高达二百八十万两的“捐纳”银子!若说这中间白行朗没有截留,你信吗?随便粗略一算,每个名额的价格至少高达三十万两以上。由此可见。蓬莱商贾的富裕程度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
杨致用心细想之下,其实不难理解。
蓬莱排得上号的富商巨贾,罕有本地人氏。大多是发家致富之后,才建宅置地定居于此。乱世之中。有几个富商大豪原始积累的发家史真正见得了光?一是洗白老底,取得了合法的官方身份。万众瞩目的关注,实际上是一种间接的见证。二是搭上了海关衙门这条线。有了正式官方身份这道护身符,以后的发财之路无疑愈加通达顺畅。三是直接绕过了投身科举的独木桥。自家子弟好歹挤进了跻身仕途的门缝。三十万两?不算贵啊!简直称得上是物超所值的良心价!
杨致有意识的将白行朗推到前台做了中间人,不无掩耳盗铃之嫌。说白了就是卖官鬻爵。杨致与秦氏、白家的关系路人皆知,名声又能好到哪儿去?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皇帝老儿只给了他一堆品阶不高的乌纱帽,不用来盘活经营,莫非留着下崽儿么?何况与那些冤大头金主们是你情我愿,又不是刮小民百姓的膏油。就是有人告到皇帝那里打御前官司,杨致也是理直气壮。
九月初四日,从砣矶岛上传来消息:燕皇遣人送来的折合白银一千万两的赎金送到了。
银两是否短少,有哪些人愿意跟北燕太子走,杨致连问都懒得问,只干净利索的吩咐:放人。
玲珑闻讯,却是默然良久。
如此一来,自己无异于与北燕皇族彻底决裂,此后与父母和弟弟不知何日才能重聚相见?即便重聚,那又怎么样呢?
对于眼下的北燕来说,一千万两实在不是小数目,几乎当得上北燕两年的国赋收入。纵然杨致只收取了折合现银五百万两的等价黄金,其余可用珍宝古玩相代,北燕少说也要两三年才能缓过劲来。大夏国势日盛,英杰辈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燕国库空虚,国势日衰,国力渐弱,灭国之期还会远吗?可怜自己先前一介女流之辈,不惜舍生忘死为国奔劳,到头来竟是镜花水月的南柯一梦!
除了送与英娘的一百万两不算,现在杨致手上的银票还有近九百万两。看着犹如手纸一般的厚厚一摞,足以令玲珑瞠目结舌了。即便如此,杨致仍是能省则省。刻制官印、定制官服、作为海关分署衙门大宅的修葺装点……,前期筹备的一切开销,只干巴巴的给毅先生丢了一句话:都找白行朗要去。
毅先生原本脸皮不薄,见杨致刚收了二百八十万两巨银入袋,却在几个小钱上依然赖上了白行朗,连他都神色讪讪的感觉有点过分。可杨致的几句感叹,更是雷得他头晕眼花: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地头了,老子这是在帮你省钱呢!没办法,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从燕皇那里勒索得来的巨额赎金,堪称一笔意外横财。做为筹谋退路囤积物资的启动资金,应该是绰绰有余。杨致几乎抄家底的从长安带来的七百万两银票,本想将大部分交与玲珑,以便用于应付此事。现在看来,更像是转移资金了。
常言道,出门多带钱。日后不是每到一个地方,刮起地皮来都像在蓬莱一样得心应手。思量之下,只给了玲珑五百万两。分署初设,千头万绪,诸事繁杂。也不是小看了毅先生,能在年前把分署的架子搭起来,人手聘请、招募、整训到位,就已经很不错了。家门口的开场锣鼓,怎么说都不能演砸了。是以又给了毅先生一百万两,自己还留了近三百万两。
九月初六日,官印、官服与其余各色袍服都已到位,从外海诸岛挑拣的一百人手也已登岸待命。为免毅先生重蹈自己光杆司令的覆辙,杨致选出二十人给他留用为创始班底。
九月初十日,宜出行、开市、求财,上上大吉。
杨致与玲珑依依惜别之后,带领近百属下前往济南。秦空云不再同行,而是南下去了金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