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到余杭路途遥远,海路更甚。无论个人武技再怎么强悍,到了四脚无靠的茫茫大海上,有时候都很难有施展余地。尤其是在朔风凛冽、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一旦落海,无须袭杀,生还的几率都是极小。
在玲珑与熊展夫妇及心腹部将李照的一再坚持下,精选了六名得力属下随行陪侍,驾着一艘伪装极尽精巧,日常起居设施、重弩火炮一样不缺,较之前世的豪华游艇毫不逊色的快船,与杨致悠然出海。
如非被逼无奈,所谓的嚣张狂妄,必须建立在有充分自信把控的基础之上。事实上从蓬莱至威海,过了胶东青岛琅邪海面,已经逐渐脱离了自家海盗股份有限公司的势力范围。尔后一路南下,抵达南唐、吴越海面,趁着天下大乱之机,多有实力不一的海盗横行劫掠。
杨致从来不拿自己宝贵的性命开玩笑,这新年大节的,也不想无端与人搏命厮杀。启程之后便即吩咐,宁可多费一些时日,尽量沿岸而行,每日行程务必及早计划,必须登岸歇宿。
杨致此行重在考察,一路走来不急不躁,在一城一地逗留一两日,乃是常事。令他触目惊心的是,不仅是沿途各地均无海防概念,高丽、东瀛以及西洋客商,与中土的商贸往来已经形成了十分成熟的产业链条。海盗的猖獗肆虐,丝毫不能阻挡外藩客商与中土富商巨贾们追逐利益的脚步。
沿途的所见所闻。更令杨致坚定了一个信念:陆地称雄,不如海上称霸。为长远计。舰船与武器装备的采购研发、制造,人才与人员的招募培训,等不起也不能等。不惜重金,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好在杨致不差钱,沿海途中人口稍密的城镇。秦氏分号无处不在。借助秦氏这个年代最为先进快捷的情报系统,每隔几日便将令谕传递至各方各地。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于三月二十八日抵达余杭海关分署。从大雪纷飞的蓬莱出发至今,历经两月有余,已是江南草长莺飞的时节了。
杨致用人的眼光极准。途中传来的密报业已得知,秦空云倾力帮助建立分署之后,在二月末离开余杭去往金陵。高可竞与曹云程配合默契,虽然尚未开征关税厘金,但筹建分署的诸项事宜有条不紊。俱已收尾。
余杭知府名唤丰泽,亦是吴越旧臣,出身来历与周仁杰异曲同工,杨致当然不会傻到深究其底。只象征性的与他见了一面。
杨致心怀感念的是,秦空云既不说为公,也不说为私,自掏腰包备了十万两的年礼,邀了高可竞与曹云程,专程前往拜会了耿超。
耿超统率突袭军团深入突厥血战归来,赐封三等定边侯。皇帝几经思量。在下旨命耿进与耿超父子对调之后,仍以耿超原爵赐封定边大将军,统兵六万驻守吴越故都余杭。
杨致与耿超关系微妙,有时候二人见面相处,连他自己都觉得尴尬。耿超何尝不是如此?秦空云无疑是最佳的中间人。这么一来,大家无论是在面子还是里子上,都可以说得过去了。
仅在余杭一地,除却人力物力不算,秦氏为杨致筹建海关分署花费的银两,至少不下五十万两。杨致已与秦氏结成同盟,当然一文钱都不会让秦空云白花。不然你让人家怎么想得通?
在余杭逗留月余,诸事皆顺。五月初二日,杨致动身前往金陵度夏。历时半年有余,转了一大圈回来,至五月十九日抵达金陵,一切都已有板有眼。
济南的胡伟之接二连三的出了几身冷汗,金陵的周仁杰依旧过得潇洒。
无论是金陵的海关总督衙门,还是蓬莱、济南、金陵、余杭各地分署的设衙新张,都极尽低调,没有铺排任何仪式。杨致没发话,下属也不敢。每到一地,卖官鬻爵,发动自愿“捐纳”,动静都不小。地皮刮得狠了,不是一般的招人恨,实在没必要雪上加霜的瞎折腾。
当晚张干、薛青云、云娘等一干下属,设宴为杨致接风洗尘。张干沉稳老辣,官面文章做得四平八稳。薛青云善于奇谋应变,云娘长于侦缉护卫。三人同僚为官,却互不统属,在杨致的威压之下,相处融谐,配合顺畅。
碍于张干刚正,诸多秘辛不宜让其知情。次日上午,杨致命人召薛青云与云娘来见。孰料先行到来的却是云娘,杨致问道:“你怎地先来了?青云兄呢?”
“侯爷这是什么话?我怎地不能先来?”云娘俏脸一冷,嗔道:“谁知那姓薛的死鬼干什么去了?反正我也管不着他。”
云娘的话语,杨致听着总觉得不对味儿。他是过来人,心下闪念间,情知二人这是对上眼了,不禁暗笑。故意板起脸来,佯怒道:“青云兄难道不知道我的规矩么?他是该死!像他那等货色,满大街都是,像大娘这等人物,却是难得。等他一盏茶的功夫,若是不来,我便叫他卷铺盖滚蛋!哼哼!没上没下,莫非他还反了不成!”
果不其然,云娘一听,立马忸怩的道:“侯爷或许是误会属下的意思了。姓薛的虽然可恶,但对侯爷的一应吩咐不敢打丝毫折扣,还是尽心尽力的。”
杨致戏谑的笑道:“大姐,听你的意思,青云兄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这神也是你,鬼也是你,我到底该听你哪一头啊?”
云娘久历江湖,至今未嫁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能。之前身份特殊,满世流离,如今安定下来,遇到了合意的人,岂有不想不愿之理?心知自己的小儿女心思瞒不过杨致。索性直言道:“侯爷,那……那死鬼简直就是一块不知好歹的木头!”
云娘把话说开了。杨致的神情反而郑重起来:“大姐,你与青云兄经历坎坷,都过了乱花迷眼的年纪。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还少么?男女之事,重在两厢情愿。你且勿焦躁,稍后待我一试便知。”
话音刚落,薛青云便已匆匆赶来。喘息未定之际。偷瞄了一眼云娘。才拱手揖道:“今日署衙事多,是以来迟,万望侯爷见谅!”
“青云兄辛苦。坐吧!”仅从薛青云刚一进门偷瞄云娘的那一眼,杨致心里就有了七成以上的把握。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撮合姻缘,乃是上上大善。原先计划所议之事,在今日反倒显得不太重要了。
轻咳一声道:“青云兄来得正好。方才正与云娘说到,早先我曾允诺,许她一桩美满姻缘。红颜易老。年华难再。女人的时间尤其宝贵,我这次巡察回来,也该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薛青云闻言一愣,随即面不改色的问道:“侯爷体恤下属。在下感同身受。云娘虽是巾帼不让须眉,毕竟是女儿之身,总得有个归宿。”
不等他说完,云娘便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嫁不出去么?有没有归宿,关你什么事?”
云娘钟情薛青云,已是确属无疑。杨致陡然发现,撮合二人其实是个很有趣的过程。呵呵笑道:“大家都是同僚。青云兄心怀关切,共同参详,倒也无妨。——是这么回事,我在山东有一部将,无论年岁、家世、才具,都与云娘堪称良配。只要云娘有意,我只需一纸谕令,便可将此人调来金陵分署。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薛青云脸色一紧,讪讪的道:“远隔千里,从未谋面。侯爷虽对下属一片权权爱护之意,还望云娘慎重考虑。”
人家都说了没你什么事,要不要慎重考虑,还用得着你来操心?杨致大乐,心知有戏。但这个年代明明相互钟意,却抹不开脸面嘴硬死磕的,不乏其例。
“青云兄,你先别急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山东有一部将在静候佳音,那是不错。但我在金陵亦有一属下,胜在是近水楼台,只是不知其心意如何,能否先行抱得美人归?”
薛青云人到中年,曾经娶妻成家,并未不通世事的雏儿。杨致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焉能不知其意?
对杨致躬身长揖道:“在下半生流离,一事无成,原本不敢奢念再有家室。若蒙云娘不弃,在下便斗胆高攀,甘愿与之相携白首。在下妄言,一切但凭侯爷做主!”
云娘跺脚哽咽道:“你这木头!我……我几时曾说过嫌弃你了?”
“好!好!”杨致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我回金陵的一件事,便是做了一回大媒!恕我直言,二位年纪都不小了,赶紧商量何日成婚吧!我便只等着喝喜酒了!”
金陵的夏日,总的说来尚算宜人。至少比杨致前世记忆中的南京,要凉爽了许多。
杨致在济南的生猛壮举,很快传遍了大夏官场。在大夏的官僚系统中,杨致本来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异类。碍于其太过强势的做派,无人敢惹。之前有田祖德的前车之鉴,之后有皇帝的“朕心甚慰”,谁还有那个狗胆上奏攻悍?金陵知府周仁杰不止一次的抹着冷汗暗自庆幸,即便这位大爷日后对他没有任何回报性质的表示,所拍的马屁都是值得的!惹不起啊!
加之此公产量不多的诗词彰显的文才,足以震慑众多的文人士子。专寻富商巨贾的晦气,杀人抄家拿炮轰,可谓大快人心,为广大小民百姓津津乐道。杨致已由先前的铁血标杆,华丽变身为一个新的传奇。
金陵虽好,却不能久留。杨致暗暗思忖,从玲珑的私房话中了解到,玲珑的产期应该在七月末至八月初左右。自觉已经亏欠玲珑太多,何况已经有过承诺,不能连产子都不去陪伴。之后已到离京赴任的一年之期,也该回长安看一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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