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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岚被击倒的一瞬间,李舒崇感觉心脏在狂跳,好在“洗心”炼体成功后,心脏承受能力更强了。
和他一起隐身旁观的美女们也极为紧张,纷纷用神识交流起来。
孙禹晨道:“白小岚怎么这样傻呀,这种危险镜头用替身不就可以了嘛。”
李舒崇道:“我早就和她说过,我随时可以吸收乔峰的掌力,还能用随心所欲地幻化成死人的样子,即便被埋在地下,也能用穿梭法术脱身,这些都是我预先计划好的。可是,她坚持要自己演最后一幕。”
钟灵道:“都怪我不好,刚才和殷离讨论‘起死回生丹’的事情,没想到被她听到了……”
秦雯道:“这也不能怪你,我看就算没有‘起死回生丹’,她也会另想办法坚持演完最后一幕的。你们还没看出来吗?白小岚入戏太深,她情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想在感情上欺骗乔峰。”
戚蓝衣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白小岚情愿死在乔峰的掌下,也要给他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我们只有成全她、帮助她、祝福她。”
殷离道:“舒崇哥哥,‘起死回生丹’真的管用吗,我和钟灵炼制的手法没有问题吧?”
李舒崇道:“应该没有问题,谭公谭婆死后都被我救活了。但必须趁早抢救,否则会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千万不能铸成大错。”
阿朱哭道:“小岚原本只是替我演戏,没想到她和乔峰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竟然弄假成真了。出门前她告诉我,‘无论是生是死,不管寿长寿短,她永远都要和乔峰在一起。即便为爱而死,刹那也是永恒!’”
……
……
萧峰只觉自己四肢百骸再无半点力气,不由自主跪了下来,抱着白小岚的双腿。
他知适才这一掌使足了全力,武林中一等一的英雄好汉若不出掌相迎,也必禁受不起,何况是这个娇怯怯的小绮梦?这一掌当然打得她肋骨尽断,五脏震碎,除了神仙下凡外,便是薛神医在旁即行施救,那也必难以抢回她的性命了。
白小岚斜倚在桥栏干上,身子慢慢滑了下来,跌在萧峰身上,低声说道:“大哥,我……我……好生对你不起,你恼我吗?”
萧峰大声道:“我不恼你,大错已铸成,我恼我自己,恨我自己。”说着举起手来,猛击自己脑袋。
白小岚的左手动了一动,想阻止他不要自击,但提不起手臂,说道:“大哥,你答允我,永远永远,不可损伤自己。”
萧峰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白小岚按照原定的剧情,低声道:“大哥,你解开我衣服,看一看我左肩。”萧峰和她关山万里,同行同宿,始终以礼自持,这时听她叫自己解她衣衫,倒是一怔。
白小岚道:“我早就是你的人了,我……我……我早把全身心都托付给你了。你看一看……看一看我左肩,就明白了。”原来,出门之前,小昭已把阿朱身上的印记幻化在了她的身上。
萧峰眼中含泪,听她说话时神智不乱,心中存了万一的指望,当即左掌抵住她背心,急运真气,源源输入她体内,盼能挽救大错,右手慢慢解开她衣衫,露出她的左肩。
天上长长的一道闪电掠过,萧峰眼前一亮,只见她肩头肤光胜雪,却刺着一个殷红如血的红字:“段”。
萧峰又是惊奇,又是伤心,不敢多看,忙将她衣衫拉好,遮住了肩头,将她轻轻搂在怀里,问道:“你肩上有个‘段’字,那是什么意思?”
白小岚道:“我爹爹、妈妈将我送给旁人之时,在我肩上刺的,以便留待……留待他日相认。”萧峰颤声说道:“这‘段’字,这‘段’字……”白小岚道:“今天日间,他们在那阿紫姑娘的肩头发见了一个记认,就知道是他们的女儿,你……你……看到那记认吗?”萧峰道:“没有,我不便看。”白小岚道:“她……她肩上刺着的,也是一个红色的‘段’字,跟我的一模一样。”
萧峰登时大悟,颤声道:“你……你也是他们的女儿?”
白小岚道:“本来我不知道,看到阿紫肩头刺的字才知。她还有一个金锁片,跟我那个金锁片,也是一样的,上面也铸着十二个字。她的字是:‘湖边竹,盈盈绿,报平安,多喜乐。’我锁片上的字是:‘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我……我从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道是好口采,却原来嵌着我妈妈的名字。我妈妈便是那女子阮……阮星竹。这对锁片,是我爹爹送给我妈妈的,她生了我姊妹俩,给我们一个人一个,带在颈里。”
萧峰道:“我明白啦,我马上得设法给你治伤,这些事,慢慢再说不迟。”
白小岚道:“不!不!我要跟你说个清楚,再迟得一会,就来不及了。大哥,你得听我说完。”萧峰不忍违逆她意思,只得道:“好,我听你说完,可是你别太费神。”白小岚微微一笑,道:“大哥,你真好,什么事情都就着我,这么宠我,如何得了?”萧峰道:“以后我更要宠你一百倍,一千倍。”
白小岚微笑道:“够了,够了,我不喜欢你待我太好。我无法无天起来,那就没人管了。大哥,我……我躲在方竹林里偷听,原来我爹爹另外有妻子的,他和妈妈不是正式夫妻,先是生下了我,第二年又生下了我妹妹。后来我爹爹要回大理,我妈妈不放他走,两人大吵了一场,我妈妈还打了他,爹爹可没还手。后来……后来……没有法子,只好分手。我外公家教很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定会杀了我妈妈的。我妈妈不敢把我姊妹带回家去。只好分送了给人家,但盼日后能够相认,在我姊妹肩头都刺了个‘段’字。收养我的人只知道我妈妈姓阮,其实,其实,我是姓段……”
萧峰心中更增怜惜,低声道:“苦命的孩子。”
白小岚道:“妈妈将我送给人家的时候,我还只一岁多,我当然不认得爹爹,连见了妈的面也不认得。大哥,你也是这样。那天晚上在杏子林里,我听人家说你的身世,我心里很难过,因为咱们俩都是一样的苦命孩子。”
电光不住闪动,霹雳一个接着一个,突然之间,河边一株大树给雷打中,喀喇喇的倒将下来。李舒崇和众美女联手挡住,将死树挪开,他二人于身外之物全没注意,浑然不觉。
白小岚又道:“害死你爹爹妈妈的人,竟是我爹爹,唉,老天爷真待咱们太苦,而且,而且……从马夫人口中,套问出我爹爹名字来的,便是我自己。我若不是乔装了白世镜去骗她,她也决不肯说我爹爹的名字。人家说,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从来不相信。可是……可是……你说,能不能信呢?”
萧峰颓然低头,心中一片茫然,问道:“你知道段正淳当真是你爹爹,再也不错么?”
白小岚道:“不会错的。我听到我爹爹、妈妈抱住了我妹子痛哭,述说遗弃我姊妹二人的经过。我爹娘都说,此生此世,说什么也要将我寻了回来。他们哪里猜得到,他们亲生的女儿便伏在窗外。大哥,适才我假说生病,却乔装改扮了你的模样,去对我爹爹说道,今晚青石桥之约作罢,有什么过节,一笔勾销,再装成我爹爹的模样,来和你相会……好让你……好让你……”说到这里,已是气若游丝。
萧峰掌心加运内劲,使白小岚不致脱力,垂泪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了?要是我知道他便是你的爹爹……”可是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他事先得知,段正淳便是自己至爱之人的父亲,那便该当如何。
白小岚道:“我翻来覆去,思量了很久很久,大哥,我多么想能陪你一辈子,可是那怎么能够?我能求你不报这五位亲人的大仇么?就算我胡里胡涂的求了你,你又答允了,那……那终究是不成的。”
她声音愈说愈低,雷声仍是轰轰不绝,但在萧峰听来,白小岚的每一句话,都比震天响雷更是惊心动魄。他揪着自己头发,说道:“你可以叫你爹爹逃走,不来赴这约会!或者你爹爹是英雄好汉,不肯失约,那你可以乔装了我的模样,和你爹爹另订约会,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在一个遥远的日子里再行相会。你何必,何必这样自苦?”
白小岚道:“我要叫你知道,一个人失手害死了别人,或许并非出于本心。你当然不想害我,可是你打了我一掌。我爹爹害死你的父母,也是无意中铸成了大错。”
萧峰一直低头凝望着她,电光几下闪烁,只见她眼色中柔情无限。萧峰心中一动,蓦地里体会到白小岚对自己的深情,实出于自己以前的想象之外,心中陡然明白:“段正淳虽是她生身之父,但于她并无养育之恩,至于要自己明白无心之错可恕,更不必为此而枉自送了性命。”颤声道:“绮梦,绮梦,你一定另有原因,不是为了救你父亲,也不是要我知道那是无心铸成的大错,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抱着她身子站了起来。
白小岚脸上露出笑容,见萧峰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深意,不自禁的欢喜。她明知自己性命或许已到尽头,虽不盼望情郎知道自己隐藏在心底的用意,但他终于知道了……
萧峰道:“你完全是为了我,绮梦,你说是不是?”白小岚低声道:“是的。”
萧峰一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白小岚道:“大理段家有六脉神剑,你打死了他们镇南王,他们岂肯干休?大哥,那《易筋经》上的字,咱们又不识得……“
萧峰恍然大悟,不由得热泪盈眶,泪水跟着便直洒了下来。
白小岚一阵虚弱,恍惚中喃喃道:”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
……
……
白小岚这一句话,惊醒许多梦中人。
李舒崇也在神识中默默念道:“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小昭不解,也在神识中问道:“秦雯姐姐,小岚和舒崇哥哥在念叨什么呀?”
秦雯道:“林觉民的《与妻书》。”
小昭道:“林觉民是谁?”
孙禹晨接口道:“林觉民,字意洞,福建人,少时参加科举考试,在卷子上写下“少年不望万户侯”。18岁奉父母之命娶妻陈意映,两人堪称人生佳侣,相辅相携。后来林觉民赴日本,入庆应大学,参加同盟会。24岁回到中国,参加广州起义。起事前,预料到此行凶多吉少,写下《与妻书》、《秉父书》,托他人代为转交。广州起义失败后被俘,被处以极刑,葬于黄花岗,与所有广州起义死难者并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由于中学时期都学过《与妻书》,新来的校花们也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张慧雯感慨道:“林觉民的《与妻书》,真是情真意切,字字泣血。这些革命党人并不是市井流氓,而是真正的爱国精英。”
孙依然道:“林觉民虽有家庭,有父母,有子女,然而当小我和天下大我发生冲突的时候,毅然选择为天下大众牺牲生命。”
陈子梅道:“这篇《与妻书》,诉尽英雄儿女的侠骨柔情,堪称‘百年情书’,足以流芳千古。”
张子萱道:“因为有了《与妻书》,才让我对辛亥革命有更感性的认识。革命者的流血牺牲,其中有不舍,更有坚毅。林觉民写下《与妻书》,虽是满篇对妻的眷恋,却让天下人对林觉民更加敬仰。”
付嘉美道:“再多的难舍和舍得,有时候不得不舍。再难的追寻和遗弃,有时候不得不弃。”
李舒崇惭愧道:“我以为炼体时已‘洗心’成功,没想到’洗心’才刚刚开始。和林觉民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一个懦夫,一个伪君子。”
……
……
稍后,白小岚又道:“我求你一件事,大哥,你肯答允么?”
萧峰道:“别说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
白小岚道:“我只有一个亲妹子,咱俩自小就不在一起,求你照看于她,我担心她走入了歧途。”萧峰强笑道:“等你身子大好了,咱们找了她来跟你团聚。”白小岚轻轻的道:“等我大好了……大哥,我就和你到雁门关外骑马打猎、牧牛牧羊,你说,我妹子也肯去吗?”
萧峰道:“她自然会去的,亲姊姊、亲姊夫邀她,还不去吗?”
忽然间忽喇一声响,青石桥桥洞底下钻出一个人来,叫道:“羞也不羞?什么亲姊姊、亲姊夫了?我偏不去。”这人身形娇小,穿了一身水靠,正是阿紫。
萧峰失手打了白小岚一掌之后,全副精神都放在她的身上,以他的功夫,本来定可觉察到桥底水中伏得有人,但一来雷声隆隆,暴雨大作,二来他心神大乱,直到阿紫自行现身,这才发觉,不由得微微一惊,叫道:“阿紫,阿紫,你快来瞧瞧你姊姊。”
阿紫小嘴一扁,道:“我躲在桥底下,本想瞧你和我爹爹打架,看个热闹,哪知你打的竟是我姊姊。两个人唠唠叨叨,情话说个不完,我才不爱听呢。你们谈情说爱那也罢了,怎地拉扯到了我身上?”说着走近身来。
白小岚道:“好妹妹,以后,萧大哥照看你,你……你也照看他……”
阿紫格格一笑,说道:“这个粗鲁难着的蛮子,我才不理他呢。”
白小岚转头对萧峰道:“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
萧峰点点头,蓦地里觉得怀中的白小岚身子一颤,脑袋垂了下来,一头秀发披在他肩上,一动也不动了。
萧峰大惊,大叫:“绮梦,绮梦。”一搭她脉搏,已然停止了跳动。他自己一颗心几乎也停止了跳动,伸手探她鼻息,也已没了呼吸。他大叫:“绮梦!绮梦!”但任凭他再叫千声万声,白小岚再也不能答应他了,急以真力输入她身体,白小岚始终全不动弹。
阿紫见白小岚气绝而死,也大吃一惊,不再嬉皮笑脸,怒道:“你打死了我姊姊,你……你打死了我姊姊。”
萧峰道:“不错,是我打死了你姊姊,你应该为你姊姊报仇。快,快杀了我罢!”他双手下垂,放低白小岚的身子,挺出胸膛,叫道:“你快杀了我。”真盼阿紫抽出刀来,插入自己的胸膛,就此一了百了,解脱了自己无穷无尽的痛苦。
阿紫见他脸上肌肉痉挛,神情可怖,不由得十分害怕,倒退了两步,叫道:“你……你别杀我。”
萧峰跟着走上两步,伸手至胸,嗤的一声响,撕破胸口衣衫,露出肌肤,说道:“你有毒针、毒刺、毒锥……快快刺死我。”
阿紫在闪电一亮之际,见到他胸口所刺的那个青郁郁的狼头,张牙露齿,形貌凶恶,更是害怕,突然大叫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萧峰呆立桥上,伤心无比,悔恨无穷,提起手掌,砰的一声,拍在石栏干上,只击得石屑纷飞。他拍了一掌,又拍一掌,忽喇喇一声大响一片石栏干掉入了河里,要想号哭,却说什么也哭不出来。一条闪电过去,清清楚楚映出了白小岚的脸。那深情关切之意,仍然留在她的眉梢嘴角,仿佛在诉说:“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
萧峰大叫一声:“绮梦!”抱着她身子,向荒野中直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