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皇的宫阙大门紧闭,守卫着皇城的御林军拦下了宁采臣的轿子。
“令牌。”
军士铁面无私。
“且帮忙通传下,就说诸葛先生有要事想要禀报!”
宁采臣下了轿,他说话时用旁光小心地打量着那些护送他过来的侍卫,这些人都是左千户调拨给他的,他可不会认为这些人真的就是些普通的侍卫。
“令牌。”
守门的军士依旧只有两个生硬的字、一张生硬的脸,顽固不化。
由于宁采臣出行的‘派头’太大,宫门城楼上已有数十道属于弓箭手的目光射了过来,凌厉的目光仿佛是要在宁采臣身上开出几十个口子来。
“这是太傅腰牌!这位大哥!麻烦通传!”
被数十道带着杀气的目光盯着即使是宁采臣这般还算经历过些许风浪的人也是大感吃不消,他忙从身上摸出了自己被封为太傅时一同赐下的腰牌。
“稍等。”
守卫军士接过了腰牌,他退到宫门口敲了三下门,大门应声而开,不过大门只开了一条缝,仅能容一人通过。
“磅。”
宫门再度关上,时间短暂得甚至不及让宁采臣望一眼宫门后头的风景。
守卫的作风很严谨,将能恪守这样作风的人放在皇宫门口站岗实在是大材小用,不过此刻宁采臣显然没心思往这方面想。
他是鼓足了勇气才做出如此决定的,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两个思考点:
1、怎么向皇帝说明这一切,并求得帮助。
、若是普渡慈航发现了他的动作,他该怎么善后。
众多侍卫站在他的身后,从出门到现在无一人向宁采臣问询,他们就像是一群木头人,对于宁采臣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冷眼旁观。
“磅。”
宁采臣并没有等太久,宫门很快便再度开启,不过这一次是完全地打开了,那名持着太傅腰牌的军士带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御林军从门中走出。
“太傅大人,皇上在御花园,请跟我来。”
他将宁采臣的腰牌双手递上,姿态看似很是恭敬,但是言语间却很是疏远。
他像只是在例行公事,又或者他并没有将宁采臣太傅的身份放在眼中。
宁采臣接过了腰牌,郑重地收好,然后跟了上去。
宫门在他身后合上,将一众侍卫阻挡在门外。
自己身上的监视被切断,宁采臣本该感到轻松,但是不知为何,跟着军士、被御林军簇拥着向着御花园前行的他却是感到了一阵无端的心悸。
“应该是错觉吧?”
人在心悸、高度戒备的时候嗅觉会变得格外灵敏,宁采臣从空气中嗅到了一股酸味。
这不是梨酸、不是桔酸、也不是寒酸,而是像是记忆中夏夜秉烛夜读时那些拼命想要冲撞烛火、打搅宁采臣读书的飞虫们被碾碎后散发出的气味。
一念及此,宁采臣小心地向身边全副武装的御林军望去——
威武的赤红甲胄像是某种虫类的肢干,狰狞的头盔像是口器,一颗颗头颅被含在其中,无悲无喜的表情不似活人该有的常态。
宁采臣的心颤了起来。
……
“皇上,诸葛大人到!”
御花园其实并没有多少花,一年四季中唯有隆冬才会缺少花贲,此时秋天才过了一小半,而此地又是皇宫,如此萧条的景象实属不该。
“微臣叩见皇上!”
宁采臣跪倒在御花园大理石铺就的小径上。
皇帝已经换下了朝服,此刻的他一身的黑底纹龙袍,他坐在临湖的亭子里观赏着湖中的假山,对于宁采臣的到来似乎毫无所察,直到一刻钟之后他回头的时候看见这花园中跪着一人才反应过来。
“诸葛卿家?你什么时候来的?快快请起!”
皇帝的身边没有太监与侍从跟着,所有的人都只是守在御花园之外,就连一路引领着宁采臣进来的御林军军士也没有踏进御花园半步,似是敬畏,似是忌讳,又似是仅仅在遵守规矩。
“谢皇上。”
一刻钟或许并不算长,但考虑到地上铺着僵硬且冰冷的大理石,宁采臣起来的时候动作已经有些僵直了。
“卿家此来又何要事?但说无妨。”
皇帝没有走出亭子,他甚至没有站起来。
这似乎不是面对有着偌大名头的“诸葛卧龙”时该有的态度,礼贤下士似乎不是这位皇帝的爱好。
“皇上,这御花园中似乎太过萧条了,初秋,本该是赏菊的好时候。”
站在宫门前的时候宁采臣的心是很乱的,被御林军簇拥着走在通往御花园的路上的时候宁采臣的心也是很乱的,前一刻钟里,跪倒在冰冷的石路上的时候,他的心依旧是很乱的。
他看不透这诡谲的局势,他嗅不清这腥臭的风头,原本早在出门时候就决定要说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转了弯。
“卿家所言不错,只可惜今年天公不作美,这御花园里原本种植的诸多花草不知怎么的就遭了虫灾,朕命人日夜看管、时时捉虫依旧是无用。唉,真是厉害的虫子呢。”
皇帝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宁采臣闻言心中便是一动。
“皇上,微臣不才,曾种过两年地,据微臣所见,作乱御花园的虫灾不外乎蚂蚁、毛虫、蜈蚣之流。若是方法得当,其实不难处理。”
宁采臣道。
“哦?那依卿家所想,这作乱御花园的虫子该如何处理?”
皇帝似乎已经忘了通传的时候宁采臣说是有要事禀报的,他饶有兴致地问起了农桑之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身边能人异士无数,相信方法已经有了,微臣却是不该献丑。”
人一打起官腔就收不住了,说的人累,听的人也累,但是这官腔还是得继续打,谁要是先放下了官腔那便是谁忍不住要摊牌了。
宁采臣不能摊牌,因为他的赌本很小,底牌更小,他只能期望于对方先摊牌、或者猜中对方的底牌,然后选择进退。
“卿家说笑了,如今这普天之下怕是已经有很多人不知道朕的名号了,倒是知道佛门、知道国师的人与日俱增……诸葛先生,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还是说你需要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两鬓斑白的皇帝失去了继续打哑谜的兴趣,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的心神也不如年轻时候那般活跃。
他已经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