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请问你有见到过画上的这位姑娘吗?”
“大婶,请问你又见到过画上的这位姑娘吗?”
“兄台……”
黄昏将整片大地都染成了红色,对于富有生活情调的人而言这份红是橘红,对于常年披甲、眺望边境的人而言这份红是血红,而对于宁采臣而言,这份红是火的红,从脚下一路烧入心中,再由心中一路烧回脚下。
他持着那副写着诗的画卷跑遍了京都所有的街,问遍了他所能问的每一个人,然而得到的答案都只是摇头。
没有。
找不到。
宁采臣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口渴得不行,他颓然地来到了一口水井边上,想要讨口水喝。
这口水井在黄昏时分没有人看守,热昏了头也累昏了头,更被焦灼干裂的喉咙、心肺折磨昏了头的宁采臣毫无阻碍地从水井中打上了一桶水。
夕阳是红色的,但它照入这桶水后所反映出的色彩却带着一抹隐晦的绿。
井水是绿色的。
井水怎么是绿色的?
若是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忽视掉这一点,然而,此刻的宁采臣显然不在此列。
“水……水……”
那日大战之后宁采臣的生活便只是在皇宫——府邸两线之间转动,这样的他并不知晓城中饮水的困难,对于居民们每日为饮水而犯愁、而排起长龙乃至大打出手的场面他一次都没有目睹过。
很是讽刺呢,身居高位者对于哪怕就在自己门前的民生情况都毫不了解呢,或许在这天之前尝过仆从呈上来的龙井的他还会有‘京城的水质不错’的言论。
这样的官,还真该让他自己切身去饮用下‘京城的井水’啊……
然而他的嘴唇终究还是未能沾到泛着绿光的井水。
“啪!”
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石子打在了木桶上,后者就跟纸扎的一般直接炸开,井水流了一地。
“谁?”
宁采臣的眼中满是血丝,他的双手依旧保持着举着水桶的姿态,他没看清石子是从何处射来的,甚至可以说他连水桶是被什么外力杂碎的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附近有高手,而且这个高手还盯上了自己。
他猜傅家姐妹的消失与这个高手应该有所关联。
“是莫邪先生么?”
他将手贴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有着一副木质面具。
“不错,是我。”
一处墙根,一个声音响起,然而当宁采臣望过去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哪怕半个人影。
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因为他知道只要像是莫邪那种层次的高手愿意,绝不至于让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看破了踪迹。
“傅姑娘在哪里?”
宁采臣的声音是沙哑的,他像是在问眼前的空气。
“无可奉告。”
那个声音换了个方位再度响起。
“你想要什么?”
舍去了所有虚与委蛇,宁采臣每一句话都很直接。
“你能给什么?”
相比于之前的陈述,这一次那个声音的回答是一个问句。
“所有我能给的,所有她想要的。”
才几个回合发问与回答的两方便交换了位置,若是要论个输赢的话从这句开始宁采臣便已经输了吧?
“她似乎并不喜欢呆在宁府中,也不喜欢呆在京城里。”
那个声音道。
“我知道。”
宁采臣想起了那纸傅清风留下的信,心中满是仿佛陌生人般的道谢与告别之辞,对于他们的关系只字未提。
“那就别找她。”
那个声音道。
“……”
谈话似乎断了,宁采臣半天都没有再开口。
“城中的水源都被污染了,若是想死的话这口井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告辞。”
对话的另一方率先终结了话题,只留下宁采臣一人依然呆呆地杵在井边。
夕阳已经沉下,所有曾站在夕阳下的人都步入了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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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邪在酒楼中用过了饭食,外头的天已经黑了,但他却没有急着去赚积分。
“‘百虫清’真的只能靠自然降解么……?”
他用一根手指发电报般地敲打着桌子,同时联系上了《圣典》。
“喔,你自己看吧。”
《圣典》丢给了他一份兑换列表,其中囊括了各种可以中和‘百虫清’的药剂,只是无一例外都是此刻莫邪全部身家的数倍。
“自然降解要一年……”
这件事在当晚战后莫邪便已经查询清楚了,照理说这个世界中的平民死活与他这个外人根本没什么关系,而就算是作为‘本地人’的燕赤霞在作战当晚出手的时候也没怎么顾虑过平民伤亡。
对付实力高于己方的大妖若是还自行束手束脚的话迎来的结局一定会是败亡。
所以莫邪至今也没有后悔过拿出那种‘生化武器’使用的往事。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有用,这个世上能人那么多,皇室既然能请动那些个道士布出扭转星辰的阵法,想必解掉这点毒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囊中羞涩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不但囊中羞涩而且还欠着一大笔的外债。
莫邪是没有余力去帮助京都城中的百姓了。
起身,莫邪走下楼结掉了今天的帐。
“客官,今晚您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从今天下午开始巡城队不知道吃错药了,到处抓人。若非小店掌柜在巡城队那边还能说上几句话,怕是早就有人进来搜查了。”
柜台后头的账房早已眼熟了莫邪,他见莫邪有要出去的意思顿时出言相劝。
“无妨。”
莫邪额外多抛了一块银子到柜台上。
他背朝着柜台、面朝着街,这一抛很准也很装·逼。账房本以为这块银子有掉落在地上的危险,正打算伸手接住,不过这块银子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从他伸出的双手中滑了过去、平平正正地落在了桌子的中央。
“如果那个白发汉子到店里来,不要吝啬酒水,都记我账上,这是定金。”
莫邪如此道。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像是位去赴死约会的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