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要怎样形容今夜?
星光被云层与雾霭阻隔着,未能洒下来。
月亮更是连个影子都已望不到,今夜的月属于上弦,只会出现在上半夜。
清冷的夜。
阴霾的夜。
漫长的人类史中绝不缺少这样的夜,经由漫长的时间去累积,今时今日每一天、每一夜的天象都曾一模一样地出现过。
分毫不差。
诸葛鑫用手比着天空上的星斗,区区浮云遮不住他的眼。
“乌鹊南飞,绕树三匝。”
他诵出了一句诗,既不是五言也不是七言,而是更早于它们而出现的四言。
“火,要烧进营房了……老朋友,该是时候还上当年我所欠下的恩情了……”
诸葛鑫在飞行,但飞得并不快,他身后跟着的依旧是二十八人。
死去的五人已经被替掉,二十八人的阵容是绝不能缺的。
他在向周家赶。
“烧旺些吧……尽量烧旺些吧……莫邪……”
呢喃散在风中,除了他自己与他身后的二十八众在无人知。
……
莫邪踏入迷阵之后便发觉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
天不再是天,地也不在是地。
大阵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天’、‘地’。
莫邪仿佛置身于太空,四面八方都是或密集或疏散的光点。
他仿佛化身成了宇宙中的一颗天体。
“七进十三出,这个走法……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与他承诺的一样,他放掉了周军长,但周军长跟他说的进入周家的方法实在是诡异得很,以至于他问了周军长很多次。
守诺获得的是诚实,为了维护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咳咳,事实证明周军长告诉莫邪的是正确的方法。
‘七进十三出’,本是指一种不可描述的借贷利息,指借一万块钱只能到手七千,但还钱的时候要还一万三。与之属于同一类套路的还有‘九进十三出’。
用这种法门转化成了具体的通行方式的,周家也真是可以得不行。
前踏七步,再往上迈十三步,大阵中真如太空一般,四面八方皆可通行无碍,向前脚下是实感,向上脚下依旧是实感。
莫邪很怀疑其实这就是一条山梯,或者类似于山梯的构造,只是借由阵法掩去了它原本的样貌。
他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大阵中有着一种怪异的力场使得他的感知力无法离体超过一米。
这种感觉很像当初解析《深渊冥想》的时候,只是在《深渊冥想》中莫邪看到的是实质的白雾,而这里则是星空。
‘七进十三出’的套路被莫邪机械地重复了十趟之后莫邪便走出了大阵。
“嗬!”
眼前豁然开朗
青山高万仞白云缭绕,地洞深千丈夜深千帐灯,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把最后头那半句去掉就是莫邪看到的全部。
莫邪从大阵中走出后落脚的地方是距离地洞不远的一方石台。
石台边守着一队十二人。
布衣,乌靴,铁剑,书生髻。
“来者何人!为何不佩戴腰牌?”
为首者腰间束着青色的带子,陪着的剑也是青色,好在他头上的发带是棕色的,不然就是个完整的笑话。
不过笑话即使不完整也是笑话,并不会因为缺失了最后收尾的部分而被强行解读成悲剧那样做的人不是脑子不正常就是受过某种创伤。
莫邪觉得他有‘让这个笑话变得完整’的职责,于是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如此道:
“这跟你没有用青色的发带是一个情况。”
那人没有用青色的发带是因为他在避讳,避讳一个每个男人都懂得的禁忌。
莫邪没有腰牌,因为他根本不是周家的人,同时也拒绝跟周家扯上除仇敌以外的任何关系。
他也是在避讳。
“特么的!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那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知道是因为莫邪嚣张的态度还是因为他心中的某块地方受到了触动。
他撸起袖子就要拔剑,但他的剑终归是没能拔出来。
并不是他死在了这套动作发生的期间,而是因为一前一后两个人拉住了他。
“队长!冷静!冷静!”
小队中除了这位‘少了点绿色’的队长之外都是清一色的‘黄带高手’,当下拉住‘青带队长’的是其中长得最老实的两位。
“懂得进来的法门的都是自己人!而敢这么嚣张的且不带腰牌的,一定是‘那伙人’里面的!队长!冷静啊!”
从背后抱住‘青带队长’的‘黄带队员’在前者耳边小声道,
“而且他还穿着白衣!白衣啊!”
经队员一说,‘青带队长’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你是说……”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这份颤抖被他背后的‘黄带队员’清晰了感知到,于是他们两个一起颤抖了起来。
“没错……”
那位队员道,他的脸色比‘青带队长’的还白,若是现在让他去拍bb霜的广告,一定大热。
就在这对‘青黄’弟兄抱着互相♂取暖的时候那位挡在‘青带队长’前头的哥们儿开口了。
“这位兄弟!这位大哥!这位大爷!我们队长今晚喝多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一醉鬼计较!小弟在这里先给您赔罪了!对不住啊!”
这位‘黄带队员’一脸的诚恳,莫邪甚至都能看见他的眼角闪烁的亮光。
我去!
一大男人哭了?
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啊?
这什么情况?
这一刻,莫邪的内心是复杂的。
“也罢!就看在你的面上,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莫邪沉吟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大脑转不过来了。
把自己满世界地追杀,权倾一时的势力,此番‘登门造访’,先是一个高端无比的大阵,让自己不得不依照固定的方法来‘过图’。然后等‘过了图’、‘进了本’,原先预想中的‘仙家福地’、‘高端、现代的修真势力大本营’只有一座大山、一座深坑不说,看门的几个家伙一见自己又是这幅模样,一个个跟孙子似的。
莫邪看着这队人,他的心里有一个念头
这群人都这样了我还杀不杀了?
他心中犹豫。
这杀吧,好像我在欺负小学生。
这不杀吧,人家好歹姓周,而且还是看门的,多少算个官。
怎么办才好呢?
莫邪顷刻间就有了法子。
让他们先动手,自己‘正当防卫’不就成了?
一方面不违背道义,另一方面打出了风范、打出了水平、打出了动静,也好告诉周心焰那个老王八蛋:“劳资来了!”啊。
想到就做。
于是莫邪清了清嗓子,说出了一句在他看来算得上是能对周家人构成极大侮辱的话:
“周心焰那个老杂毛呢?劳资的鞋子跟他的脸有个约会!”
他如此道,语气嚣张,神色嚣张,一身的气焰更是嚣张,就差把‘来打我啊!弱鸡!’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在他看来,无论是在哪个组织里,领导人被这样侮辱都会引起一大批‘正义的子弹’的。
然而他失望了。
此话一出,在他的注视中这群人一个个都面露惊恐、低头不语,有几个稍微夸张一点的直接把手中的执法工具铁剑给砸地上了。
“大人!老祖……不,老杂毛估计还被锁在山底下呢!现在动没动我们这些小人物哪能知道?您看咱这小胳膊小腿的,哪有资格搀和这等大事儿啊?”
那‘黄带队员’看得出也算一号人物,在旁人都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时候依旧是他开了口。
“什么?”
莫邪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