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被炸死了,毫无悬念。无论它先前是怎样的存在也好,当它被它的主人带着进入到这场名为《西游》的游戏中来之后它的命数便再由不得它自己了。
人被杀就会死,没毛病。
能死在有过崩碎金箍棒之战绩的空虚剑自·爆之下,它可以瞑目了。
“不!”
看着黑熊被炸得皮肉翻卷、血肉模糊的尸骸,几煞顿时惨呼了出来,其中以伸手去拔剑的五煞喊得最痛苦、举刀贴着莫邪咽喉的四煞喊得最凄烈。
五煞痛苦是因为空虚剑自·爆之际炸断了他的手,四煞喊得凄烈是因为于爆·炸发生的瞬间她挥下了手中之刀却挥了个空。
她手中的刀骤然消失了。
“我要杀了你!”四煞也不管自己手中的刀是怎么消失的,直接赤手就往莫邪身上扑去,张牙舞爪间形如怒龙。其他未受伤的几煞也一同出手,招招皆是凶残致命的打法。
他们中的每一个出手之际使出的力道都不亚于已然身亡的黑熊。
此刻的强悍与先前多人围困黑熊时的无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便是完全门外汉的菜鸡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于是那只菜鸡很耿直地叫了出来:“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陈玄奘冲破了段小姐的阻拦冲入场中,他双手大张将莫邪挡在身后。
“臭小子别多事!”四煞一拳头砸在了陈玄奘的左眼上,登时砸了他个满天星加乌眼青。
“你怎么打人呢……”陈玄奘捂着眼,泪都下来了,挟着这股痛意他大声质问道,“面对妖精鬼怪一个个畏手畏脚,面对驱魔人一个个频施狠手!你们究竟是驱魔人还是驱人魔?”
问的好,问的响亮,响亮如耳光般抽在了脸上。
脸是陈玄奘的脸。
“它不是妖魔!他是·老二!”四煞怒火冲天,但到此为止了,在陈玄奘脸上留下了一拳一掌的印痕之后她再无法对陈玄奘做任何事。
“嗡!”
金灿灿的无定飞环飞入场中,在众人的眼前一一晃过。
“让他走!”段小姐低着头、垂着手,一头长发飘舞。
“寨主……!”
“不必再说了!”
没有人敢再多说什么,莫邪在众人的注目下从容退去,直到他退到远处竹林中之时场中陈玄奘与段小姐之间的争吵才堪堪爆发。
无论是在莫邪介入致使改变发生前还是发生后这是一场注定会爆发的争吵,区别只是争吵的内容长还是短、旁观者多还是少。
莫邪才不想旁观,甚至连听一句半句的兴致都没有,他才退入竹林便拉着猪刚鬣夺路而逃。
心中的危机感从未如此强烈过,在对黑熊造成第一道伤口的时候莫邪便感觉到了从段小姐身上升起的冲天杀意,但他也很无奈啊,不杀黑熊他就要被负分抹杀,这是一定的。而段小姐强虽强矣、背景大则大矣,与无所不能的《圣典》放在一处做比较的时候天平会向何处倾斜已是再明显不过之事。
他虽然很奇怪为什么段小姐没有当场对他出手,甚至还阻拦住了几煞的动作,但他明白:这事不算完!
莫邪拉着猪刚鬣一路猛跑,直跑到身上发出的汗冲淡了脊背上的寒。
“击杀黑熊,任务完成,获得积分5000点,当前积分13250点。”《圣典》的提示音姗姗来迟。
“消费!马上消费!修复伤势!”莫邪毫不犹豫地在脑中大喊。
柔白的光柱包裹住了他,一眨眼后,财去人安乐。
说错了,应该是财去尽,人才安乐了一半。
13250点积分全数被扣除,而莫邪体内的经脉才被修补了一半左右。可以看得出来《圣典》对于“莫邪如今需要一个完好的躯壳才能活下去”的必要性是做了多高的评价。
“那个……你不是说事成之前我不能回高家庄吗?”与《圣典》进行的交·易具有绝不会被外人窥探到的特性,只是这边莫邪才兑换完毕就听见了一声厚重的开门声,他看见猪刚鬣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他也看见了面前的半山壁与山壁中的酒家。
兜兜转转一大圈,他竟是鬼使神差地领着猪刚鬣跑了回来。
一名酒保推门而出,方才便是他代替猪刚鬣的开口——至于原先那名酒保?莫邪只记得拉猪刚鬣,哪里会记得带上那条傀儡?
“喔,其实你可以学学某人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莫邪心虚地朝背后望去一眼。
“罢了,之前走的时候太匆忙,也有几样东西没带在身上。空虚公子的空虚剑法实在棘手,就算是有着破解法也不容易对付,保险起见我还是进去一趟吧。”酒保替猪刚鬣开口。
“行,快去快回,此地不可久留。”莫邪道。
此地确实不可久留,莫邪才说完这句话脸色就变了。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幽怨如嫠妇的声音。
自天空,自地下,自林间,自山石内,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三个让莫邪脸上几乎开出染坊的字节回荡于天地间。
那个声音如此道:“小白龙~”
……
竹杖芒鞋轻胜马。
作别了段小姐,作别了荒唐的青春,也作别了《儿歌三百首》。再出发时的陈玄奘心中已经没有一枚音符,一丝波澜,一点温暖。
他有的仅是脸色的新伤旧疤。
避开人群而行,唯恐红尘惹道心,一路十余天,终于在月圆之夜前赶到五指山脚下。
“大佛在哪里?”
五指山下只有一座破庙,破庙中仅有一只刻着“镜花水月”反文的大缸。
庙里没有佛像,佛像在庙外。
起伏的山脉是躺倒的佛,大佛卧于天地间,披挂着柔·丝般的云霭。
陈玄奘并非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这一点他从破庙里倒了一地的水中就可以看出,有人不希望他读懂反文,有人已经读懂反文去了陈玄奘本该去的地方、见了陈玄奘本该见的人。
是谁?
他究竟想做什么?
陈玄奘不知道,只是忽然有一曲歌谣从他来时的路径上飘来: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