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痕,火海,随着供给燃烧的燃料逐渐消耗殆尽,它黯淡了下去。
被火炙烤过的石块与泥土都是焦黑的,丝丝烟气不住从它们表面升起,而在这丛烟气中有一道最粗,也最鹤立鸡群。
它立在火海的正中心,相比于周遭的土石,它是最黑的那一个,也是造型最奇特的那一个。
它形如一尊黑铁十字架,又如一名摊开双臂的人。
它本就是一个人。
“呼……!”
浑身焦黑,衣不蔽体,莫邪死撑着支持着磁场构造出的星球之剑不至于崩溃,只是他心中很明白,自己顶多还能撑五息——即便是在没有遭遇干扰的情况下他也顶多只能再多支撑五息。
这柄剑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果然还是太过沉重了,即便是以各种方式取了巧他也还是负荷不起如此沉重的重量。
更何况还有一群别有用心的人在一旁窥伺。
要就此放弃吗?
天空中的月宫是那样的洁白,琼楼玉宇,洁白的让人晕眩,沉重的令人窒息。
放弃吧。
此刻所做的事不会受到任何的赞颂,已铁了心要挥别牛·鬼·蛇·神的凡人们在渡过这场大劫后第一个要除掉的恐怕就是他。
放弃吧。
月宫是如此的沉重,集合了这颗星球的磁场、无数剑客凡骨的意志的剑林随时都有脱离他控制的可能性,他能支持五息。五息内应是平稳,五息过后剑林是无害地自我瓦解还是倔强地爆开,对此他没有任何的把握。
放弃吧。
放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天堂之境’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着,只需要眨眨眼他就能回到那方安全、舒适、柔·软·的所在。
放弃吧。
没有任何人需要他以这样的方式去拯救。
猴子教会了他可达冥府的‘通幽之术’,《圣典》更是对于生命明码标价,若是想将这场大劫中的死难者带回阳间,他有数种办法。
但可惜他是个练剑的。
更可惜的是追随他最久的那把剑名为‘火麟’。
火麟剑会影响它的使用者,这一点上是毫无疑问的,有人在握住了这柄剑后陷入疯狂、化身邪魔屠戮人间,有人在握住了这柄剑后陷入痴狂、斩尽群剑只为证明火麟第一,更有人在握住此剑后陷入癫狂、于癫狂中觉醒超脱。
放弃?
为什么要放弃?
禁制密布的月宫不过是失了主人的死物罢了,在一件死物面前逃跑?向一件死物认输?
莫邪不屑。
他更不屑于向一群苍蝇低头。
五息是耐力。
抛开耐力,爆发才是剑客的长项。
“魑魅魍魉!统统给我死!”
不要五息了,甚至连一息都不要,剑客的生命之光只需在一刹间燃烧即可。
拔地而起的星球之剑无从收回,也无需收回。随着莫邪的一声爆喝,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自巨剑上泛起。
波纹,此乃‘震荡剑’奥义的初级显现,是一切的基础也是一切的精髓。
巨剑化虚,月宫顿时开始下坠,附着于月宫表面卖力托举着月宫的天使们纷纷被弹开,伴随着声声轻响回归‘天堂之境’中。
巨剑化虚后又迅速凝实,顿时月宫便如被刺穿了的刺猬,在力的作用下斜斜地向着地平线抛落。
从方向上来看,月宫最终的落点应该是米国。
而在月宫落地前,完成了虚实变化的巨剑很是干脆地崩碎成渣,围绕在巨剑周围的剑林则四散于天地间,莫邪知道,它们是回到提供了属于它们的剑意的主人们身边去了。
“呼……”
一口未来得及呼出的气此时才被吐出,苍白的气柱中携带着点点黑色的颗粒。
莫邪垂下了头,跌倒在先前坠机撞出的坑洞中。
他的胸膛已失去了起伏。
……
猎犬终须山上亡,黑着心的猎户们是从来不会为这些帮手准备墓地的。
而猎户本身也不会有墓地。
天之源头、鸿蒙所在应是数十纪元前,那里早已挤满了想证大道的人,是万物的起源,也是万物的归宿。
而三个纪元前鸿蒙早逝、大道已隐,在这里证明不了任何道,不过大费周章抵达此处的人也并非是想证什么道。
“果然,修为损失了不少……不说全盛状态,就连平常的一CD达不到。”从漆黑之门中走出,前后不过是举步、迈步、落足三个动作,但孤灯道人的脸却是骤然的苍白,仿佛一身血液被抽离了大半。
漆黑之门在他身后闭合,他试着以手指于虚空中刻画,但只留下了蛛网般的细微裂缝。
状态前所未有的差。
脚下是一颗荒芜的星球,晦暗且贫瘠。
孤灯道人不认得这颗星球,于是他漂浮了起来、升入虚空中向着四面打量。
“是北之界,北冥啊。”孤灯道人双目中散发着难言的神光,“真是精准的传送。”
他飘行于虚空中,身形闪耀间直奔星海中最深最黑的所在而去。
……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漆黑之门的另一端,于门缝彻底闭合前黑影叹息道,
“跨越三个纪元的时光,果然就算是你也是够呛啊……可别陨落在那个时代了啊,不然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说话间黑影已抵达了一处星域,星域中一颗本该是水蓝色的星球此刻正如彩灯般闪耀着。
“我的月宫呢?这么大一个,我走的时候还在的……”黑影倒是没急着去管蓝色星球上此刻的热闹,而是以极为夸张的动作对着蓝色星球边上的某块区域打着比方,捶胸顿足。
看得出,在脱离了某人的掌控后他是愈发地放飞自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