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容易下山难。
山巅之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小雪粒,踩上去有点滑,十几个小郎们仍旧跟在贺虎将军的身后,开始沿着贺虎踩出的脚印下山。
骊歌依旧走在最后,从山巅到半山腰的山路极为崎岖,下山的时候首先走的就是直下的一截,小郎们的动作一致,几乎都是半蹲着,两手抓着小路两旁的杂草枝条,慢慢向下移动。
小路的一侧便是高耸的悬崖,一旦失足,便有可能追下山崖,粉身碎骨!
“阿九小郎,你来为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上山容易下山难?”正在众人都小心翼翼下山的时候,贺虎清朗的声音大声传来,一下子回荡在白雪飘零的山林之间。
“然。”
“贺虎将军今日带着小郎们征服大青山之巅,再带领小郎们安全返回,正是要告诉大家,山路险峻,只有不畏艰难险阻的大丈夫,才能勇攀高峰,看大青山之巅最美丽的风景,众位小郎堪称堂堂丈夫也。
然,每一个人都经历的艰难,上山的时候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加上下山的时候动作又跟上山动作完全相反,重心向下,难以掌握平衡,一旦不小心便会冲力过剩,速度太快,腿脚便会瘫软抖动,因此,上山容易下山难。”
骊歌的声音清越有力,时刻提醒着攀登到顶峰的十几个小郎,不要以为登上顶峰便是胜利了,下山的时候更是考验大家的耐力和身体协调之力的时候。
寒风卷着雪花飘落到小郎们的身上,这样的言词和解释是这些大字不识的杂役小郎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就算是贺虎,也是抱着一种有心考验骊歌的想法才大声呼喊着询问的,他同样也是大字不识,只是比这些小郎们多了一些军中英勇而已,这时听到骊歌如此解释,纵使他爬过无数次大青山也感到有一种豁然开朗的通透感觉。
“阿九小郎所言有理。”其中一个小郎也大声参与了进来:“我牛二却不服!”
牛二不服?有何不服?
众人边小心翼翼下山,边侧耳倾听着。
“上山之前,阿九小郎所言堂堂丈夫,何惧艰难,牛二认为,只要上得大青山,便可称为堂堂丈夫,却为何现在又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岂不是矛盾重重,牛二不服!”
这个牛二,也是拼尽了全力才上得大青山,心中甚为欢欣,自己已经是阿九所说过的堂堂丈夫了,为何下山时候,却又听到还有比上山更难的,难道不能平安下山,就不是堂堂丈夫了吗?
“牛二所言极是。”几个小郎也点头称许。
走在最后的骊歌微微一笑,她的黑眸像是穿透了漫天飘扬的雪花,穿透了苍茫的大青山,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她明白牛二的不服,径自淡淡一笑:“牛二大哥的不服,便是如此吗?”
仿佛在回答牛二的不服,又仿佛在提醒着自己时刻要奋斗着,骊歌灿然说道:“阿九认为,正因为上山容易下山难,才更显出堂堂丈夫,何惧艰难的真谛,征服大青山之巅,并不是历经艰难攀登到顶峰就够了,堂堂丈夫一定要留出返回来的时间和体力,下山若是轻视失足,便可遇到生命危险,每一个人都容易在最安全的时候犯错,堂堂丈夫,能耐得住艰难险阻,更赢得过温柔平坦,便如贺虎将军所说的,两个时辰之内往返大青山,也是这样的道理,两个时辰之内往返,便包括了下山返回的坦然。”
骊歌的话一说出来,不亚于空谷中的梵音清唱,更好地诠释了贺虎带着小郎们今日训练的意图,走在最前面的贺虎的眉心不由挑起,嘴角上扬着,心情极为顺畅,这阿九小郎言词灼灼如华,身手敏捷,给以时日,定然绽放令人惊叹的光华。
下山虽难,所用的气力并不大,小郎们只要按照贺虎所行走的路线一路向下,缓慢而行就可以了,一刻钟之后,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半山腰,跟先前在此休息,放弃登顶的三十多个小郎们汇合在一起,依旧是排成一行长长的队列,贺虎领路,一行人沿着崎岖山路向下缓缓而行。
这个时候,北风凛冽,雪花密集,崇山峻岭银装素裹,一片雪白,小郎们此时不敢多言,半山腰之下,便是缓坡了,山路依旧是贴着山崖峭壁,雪地光滑,稍有不慎,恐怕同样会失足坠崖。
走在最后的骊歌低着头,迎着卷着雪花的西北风,她边行走边倾听着下山时候体内的气流变化。
听着听着,她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她的脚步稳健踏实,身子却轻巧灵活,每落下一步在雪地之上,她体内的太玄之气便上提一分,她发现,提气和落脚完美结合在一起的时候,雪中的脚印浅了许多,这说明,她的身子也轻灵了许多。
她刻意保持着这种行走的韵律,刻意走着前面的小郎们没有踩到的积雪,她不仅在倾听,更是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体会着,领悟着,这个时候的骊歌,有了一种特别玄妙的发现,今日上山下山都将呼吸融入体内,配合着太玄之气在体内的流淌和应用,她的身子更为轻灵起来,比起她单独在练兵场上小跑着练习,效果明显了很多。
这时的骊歌,行走之间越发将呼吸融入进去,瘦小的身板想要变成空中的雪花一样自由飞旋。
已经能望见山下的骁勇营军帐了,小郎们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接下来的一段路,就比较平坦好走了,但是,此刻的雪花却越见稠密,前一个小郎刚刚踏出脚印,后一个小郎稍微慢一点,便会发现雪花已经掩盖了一切痕迹。
正是最后一个下坡拐弯的地方,山路有些滑,贺虎站在小路的外侧,嘴角抿着,眼神灼灼保护着小郎们一个个经过,不时地提醒着那些双腿颤抖,几乎想要瘫软在地的几个小郎小心谨慎。
猛然间,行走在队尾的一个小郎“啊呀”惊叫一声,脚下一滑,身子便朝着山沟的方向摔了下来!
山沟虽然不深,此刻却白茫茫一片,若掉下去,想要爬上来却极为费力。
“啊啊……”身子歪斜的小郎随着惯性一把揪住了前面小郎的手臂,无奈惯性太大,两人的身子一下子跌倒了一起,便要向着山沟滚落!
这两人一旦滚落下去,定会牵连前面来不及躲闪的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