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镇,你想明白了?真的用这个法子?”陈庆东问道。
“想清楚了。”高坤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庆东,你放心,我虽然现在很心焦,但是脑子很清醒,不会故意给自己找麻烦的。这个法子,其实也是我想了好几天才想起来的。我想了,你要让魏海龙真的信任你,就必须拿出来一些真的有分量的东西,要不然以魏海龙的多疑性格,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但是该让你拿出来什么既有分量,能让魏海龙真正相信你,同时又对我没法造成实质性打击的事,实在让我费了一番脑筋。最后,我才想到了在已经出了事的岳新勇身上打主意。”
“但是,高镇……”陈庆东欲言又止。
“庆东,你说。”
“高镇,这个法子真的没事吧?万一再真的对你造成不利的影响……”
陈庆东没有把话说全,但是他心里真的是有些担忧,因为高坤现在就是他向上攀爬的依靠,在他没有攀爬到一定的高度之前,高坤真的是不能出事!
他感觉,高坤拿出来的这个主意,虽然足够让魏海龙信任自己了,但是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点。
而且,更让陈庆东忧虑的是,他不知道高坤说的这件事是不是事实,如果他手上的这个腕表真的是岳新勇送的,而且价值超过了一万元,那他就不想让高坤那这件事冒险。
以岳新勇的涉案金额,以及他以前跟高坤之间还不错的关系,这块手表还真有可能就是岳新勇送的。
万一高坤真的栽在了这件自己“主动揭发”的事情上,那可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庆东,你放心就行,我的脑子又没烧坏,绝对不会干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高坤说道。
“高镇,这块手表真的是岳新勇送的?”陈庆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怎么说呢,也算是也算不是吧。”高坤模棱两可的说道。
不过看到陈庆东还是一副很担心的样子,高坤知道要是不给陈庆东解释清楚这件事,恐怕在他心里会一直有这个坎,后面做起事来也难免会束手束脚。
“庆东,我还是详细给你说一下吧。”高坤说道。
陈庆东立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其实吧,这块手表倒真的是岳新勇给我的。”高坤说道。
听了这句话,陈庆东立刻瞪了瞪眼。
“别急,听我说。”高坤说道,“这块手表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岳新勇去我家拜年的时候给我的,也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瑞士浪琴牌手表,价格超过了一万块。不过,岳新勇送礼很有一套,他给我这块手表的时候,还同时给我了一张签了他名字的收据,证明了这块手表其实是我托他买的,付了他钱的。有了这个收据,我这就不算是真正的受贿。”
“只是,当时老岳托我帮他办一件事,我却没有办成,这块手表收的实在有些愧对他啊……”高坤又不无遗憾的说道。
陈庆东却听到有些心惊肉跳,他不太清楚高坤说的这样,送他一块手表的时候同时给他一张收据,这样还算不算是受贿。
只不过,他还是觉得隐隐有些不妥。
“庆东,当时岳新勇是跟郭玉峰一块去省城出差的时候买的这块手表,所以你去告诉郭玉峰、魏海龙他们,岳新勇送了我这块手表,他们肯定会相信。要不然,你凭空说一件没有什么证据的事,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的。”高坤又说道。
既然高坤都已经说没事了,而且把前路后路都已经替他想好了,陈庆东自然也就没法再说什么。
只是,他还是觉得高坤冒的风险有点大。
“高镇,既然你都想透了,那我就照你说的去做。”陈庆东表态道。
这时,高坤却突然话题一转,说道:“庆东,去年岳新勇出事的时候,很多人都传他涉案金额达到了三百多万,但是最后法院只是认定了他七十五万,最后也只判了他十三年有期徒刑,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陈庆东说道:“听说是岳新勇的案子涉及到了高层领导,查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高坤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啊!岳新勇的案子确实是涉及到了上层领导。据我所知,查岳新勇的案子查到了双山镇原党委书记杨和平的头上。当年,杨和平在双山做党委书记的时候,岳新勇还只是农信社副主任,后来也是在杨和平的帮助下,岳新勇才成了农信社一把手。”
双山镇原党委书记杨和平的大名,陈庆东当然知道。
六年前,杨和平从双山镇党委书记的任上调任到了县人大,担任人大副主任,两年前,杨和平的年龄达到了五十二岁,被一刀切,内退回到了家里颐养天年。
按说,就算是查岳新勇的案子查到了杨和平,但是对于杨和平这样已经退居二线,手里已经没有了权力的老领导,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高坤自然知道陈庆东心里想的什么,便又说道:“庆东,你知道杨和平的弟弟是谁吗?”
听了高坤这句话,陈庆东才恍然大悟!
“县纪委书记,杨和安!”陈庆东破口说道。
“对,就是杨和安!”高坤说道。
知道了这一点之后,陈庆东就释然了。
高坤却似乎怕陈庆东不懂,又解释道:“杨和安是纪委书记,他大哥跟岳新勇过从甚密,杨和安不一定没有牵连,他能把案子往自己头上查吗?庆东,你跟岳新勇也接触过几次,可能从外表上来看,岳新勇很老实,甚至还有点唯唯诺诺的。但其实你不了解他,岳新勇的内心跟他的外表简直是反的。其实这小子的胆子很大,你从他的涉案金额就能看的出来,外面传的三百多万,很可能是真的。他通过杨和平跟做纪委书记的杨和安搭上关系,也是很有可能的。”
陈庆东对高坤的话深以为然。
其实,陈庆东也知道岳新勇是个胆子很大的人,至少不会比现在的农信社主任孙良勇胆子小。孙良勇给绿野养殖场放贷款的时候,就这一个业务都敢拿三十万的回扣!岳新勇做了已经在双山农信社做了七八年主任,他涉案三百万是非常容易的,甚至可以说,岳新勇真正的涉案金额比这个数字只多不少!
陈庆东嘴上还是假装很吃惊的感叹了一句:“真是没有想到啊!”
“岳新勇的案子是在杨和安的活动下给灭下去的,你把岳新勇送我手表的事告诉了魏海龙,魏海龙敢戳这个案子吗?要是他敢戳这个案子,那就是在跟杨和安作对!杨和安不但是纪委书记,还是县委常委,如果魏海龙敢跟他作对,绝对没有魏海龙的好果子吃。最起码,魏海龙也就别想在仕途上再进一步了。”高坤又说道。
其实高坤说的这番话,陈庆东心里也很明白。
魏海龙现在是想要竞争县土地局局长一职,县土地局是县政府组成局,局长是正科级干部,这个人选的确定是要在县委常委会上确定下来的。
而杨和安作为纪委书记,在县委常委会上是有发言权和投票权的。更重要的是,据陈庆东的了解,杨和安在如今的柳林县官场中,属于那种“骑墙式”官员,对于徐明磊和程学宏这两位党政一把手的权力之争,杨和安并不明显偏向于哪一方,而是跟两位领导都能处得来。
虽然徐明磊和程学宏在心里都肯定对耍两面派的杨和安气的牙痒痒,但是他们绝对都十分想把杨和安拉拢到自己这一边来。
而魏海龙是县长程学宏的人,如果他这时候再次提起“岳新勇案”,那就是在逼着杨和安向徐明磊的阵营靠拢,而这一点绝对是程学宏不愿意看到的!
也因此,高坤才这么有把握,就算是魏海龙知道了岳新勇送他手表的事,也绝对不敢捅出来!
想清楚了这些,陈庆东才不由得感叹,自己刚才还对高坤这么担心,真是多余啊!
然后,他又想到,高坤不过是个乡镇的镇长而已,而且平时看起来高坤温文尔雅的,简直就是一个学者,但是他玩起阴谋诡计来,却已经这么出神入化了!就这么一件事,其牵涉的背景之复杂,对人心弱点的了解之透彻,简直可以写成一本研究厚黑学的教科书了!
而压他一头的魏海龙,以及更高层次的徐明磊、程学宏,乃至杨和安等人,在权术方面的造诣,岂不都是妖孽级别了?!
在徐明磊、程学宏等人头上,其实还有无数层次更高的官员,这些官员的水平简直就是无法想象了!
妈的!这群在中国当官的,真是一个个都是修炼多年的妖怪啊!
陈庆东不由得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不过,知道了这些之后,陈庆东倒是真心的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完全按照高坤的法子去做就行了。
“高镇,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陈庆东吐了一口气说道。
“庆东,最后叮嘱你一句,一切小心。”高坤说道。
“嗯,我明白。”陈庆东道。
高坤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提了出来:“哎,对了,庆东,你最近听说严明磊的事了吗?”
“严明磊?他怎么了?”陈庆东问道。
自从年前,他受副镇长郝树勇所托,去给上访户严明磊做工作,而没有做通之后,就没听说过严明磊的消息。
现在高坤突然提到了严明磊,陈庆东倒还挺好奇那个跟他一样脑子一根筋想要做官的严明磊到底怎么样了。
“呵呵……”高坤冷笑了两声,才说道,“严明磊被魏海龙开除了之后,不是一直在上访吗?就前几天,我听到消息,严明磊在省城上访的时候,被截访的黑保安抓起来,打断了一条腿!”
陈庆东不禁心里一震,破口问道:“真的?!”
高坤脸色严峻的点了点头,道:“应该是真的,我最近也在调查魏海龙。只不过魏海龙对这件事封锁的很好,我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要不然,就这一件事,我就能让魏海龙身败名裂!”
陈庆东心里如寒冰一般,这个魏海龙为了满足自己的权欲,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同时,陈庆东也明白,高坤对自己说这件事,绝对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在换了一个角度提醒他,魏海龙做事这么狠的人,是绝对不能跟他站队的!如果依靠着他,早晚得受他牵连而出事!
另外,得知高坤也正在暗中找人调查魏海龙,而且还想把魏海龙弄得身败名裂!虽然这可以看做是高坤对魏海龙的正常应对,但是陈庆东还是心里一凛,高坤表面上比较软弱可欺,骨子里却也着实是个狠人啊!
两人一直聊到了深夜,才离开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