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猛然回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黄金大门,问道:
“为什么不能打开?”
铜门里不再有人回应。
苏季感到有些不对劲,缓缓缩回了手,问那坛子里的女人:
“褒国虽然不大,男人总还是有的。打打杀杀是男人的事,为何偏偏要让你一个女孩子出来抛头露面?”
“女孩子怎么了?”狐姒突然不高兴地说:“女孩子就活该被关在家中?女孩子就不能为父报仇?女孩子碰上忍无可忍的事,就只能乖乖认命,任凭那些怪胎污辱?真想不到你是这种男人,我今天终于看清你了!”
狐姒的经历与坛子里的女人颇为相似。苏季只想问个明白,不曾想忽略了她的感受,只好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她说的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狐姒哼了一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不开,我来帮你开!”
话音刚落,苏季的两只手好像突然不受控制似地伸了出去,抓住了坛子上的符纸。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撕开符纸。
过了一会儿,一缕黑色的头,从坛口伸了出来,好像一条正在快生长的丫苗,越长越高。
坛子里传出女人冰冷的声音:“为了报答……我答应要带你们离开这个屈辱的地方……”
女人说着,一张死灰色的脸,从坛口缓缓探了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扭曲狰狞,一双恶毒的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说:
“不过……是化为血水……流淌出去……”
说罢,灰脸女人伸出颀长的脖子,张口一吸,骤然产生一股强劲的吸力。
苏季瞬间感到连站也站不稳,两条腿仿佛踏在瀑布的的边缘上,强大的风浪把他一点一点冲向灰脸女人。
“还等什么呢!”狐姒突然说道:“趁现在!”
话音未落,苏季已经把刚才从坛子上撕下的符纸,一下子贴到了灰脸女人的脑门儿上!
“啪!”
灰脸女人还没明白过来,就已经成了等待夺舍的容器。吸人的力量随即消失。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僵硬的嘴巴,像河马一样大张着。
苏季用手帮她把嘴合上,笑道:“不知是她太笨,还是我们太幸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看来夺舍也没你之前说的那么困难。”
狐姒笑道:“臭酒鬼演得不错,刚才你的那只手,就像真的被我控制了一样。其实我在这个地方,根本无法夺舍。她看到我们吵架,只顾心里偷笑,根本没注意到你一直把符纸拿在手上。”
灰脸女人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又瞪大了眼睛。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球随着来回走动的苏季,剧烈地左右转动,像是已经明白这两个人要对自己做什么。
从她神色的变化,苏季就知道她心里是多么恐慌,多么激愤,多么为自己假装可怜的诡计被识破而感到不甘。
苏季朝那女人身上闻了闻,道:“她身上好像几百年没洗过澡,已经臭了。你不介意吧?”
狐姒瞥了他一眼,道:“再臭也比你们这些臭男人好!”
话音刚落,身后的黄金门里,突然又传出之前的那个声音:
“……你们未免太小看她了!”
“你是谁?”苏季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就快要死了!”
苏季转头一看,只见那灰脸女人的嘴里伸出一只长长的舌头,如一条红蛇在脸上灵活游走。
“唰!”
灰脸女人用舌头将符纸舔下来,拖进嘴里,一下子咽进了肚子里。她舔了舔嘴唇,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苏季。
“咕噜!”
女人的胸脯突然剧烈膨胀,一股浩瀚的玄之清气在丹田深处凝聚。她突然张开大口!
“噗!”
一口气喷吐出来!
苏季慌忙躲开,那股玄清气喷在他身后的铜门上,强大的冲力震撼铜门周围的石壁,牵连棚顶噼里啪啦落下石屑,而那铜门却始终却纹丝不动。
苏季眉头一簇,心想狐姒在这里无法施为,这样下去只怕必死无疑。千钧一之际,只听黄金门里的人又说话了:
“她的四肢是砍断后拼上去的,弱点在她后颈的连接处。”
苏季心领神会,以攻为守,抽出羊角匕,直取她的腋下。
灰脸女人慌忙侧身闪避。她的腿好像离不开那个坛子,动作一直很僵硬。
这时,黄金门里的人又说道:“她的右眼是瞎的。”
苏季觉得纳闷,从刚才开始,那黄金门里的人就一直在给自己提示。听他的那些话,好像眼睛长在黄金门外一样。虽然有些纳闷,但眼下只有听他的了。
灰脸女人不断从嘴里吐出箭雨般的玄清气流,缓慢的动作逐渐加快,苏季左躲右闪,尽量进入她右眼的盲区,让她无法命中。
“铛!”
黄金门突然被从里面敲响,灰脸女人下意识地转头。
刹那间,苏季看到了破绽,趁她转头的功夫,一下子将匕插进她的后脖颈。
灰脸女人的身子一震,突然僵住了。
“夺舍!”
苏季喊完这一句,忽觉身上凉飕飕的,九缕金色气息从他头顶浮升分离。
狐姒的魂魄化作一阵金色的风,在空中飞舞旋转,一齐冲入灰脸女人的身体。
灰脸女人瞬间一动不动,嘴里的声音刹那间屏息,灰暗的身体出越来越亮的光。刺眼的强光使她的面目变得模糊,整个人已笼罩在光晕之中。
“咣铛!”
羊角匕从她的后脖颈弹了出来,滚落在地上。
苏季附身捡起匕,等他抬起头时,只见狐姒站在面前。
她光洁的金披散在肩头,灰暗的皮肤已变得粉嫩细腻,身上一袭鹅黄的百褶裙,犹如一朵烂漫盛开的金丝桃
苏季望着她,感觉恍恍忽忽,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梦里。
狐姒酥袖一抖,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古琴,还是她之前弹奏时用的那把。那古琴看似笨重,在她手中却似乎毫无重量。
“你从哪弄来的琴?”苏季问。
“当然是随身幻化而来,难不成还要扛着?”
“你明明能随身幻化,当初还让我扛着它跑了大半个海棠林!”
“那时明明是你自己要帮我护琴的!”
两人正斗嘴的功夫,忽听远处的黑暗中传出一个猥琐的声音:
“呦!又来了一个大美人!”
突然,那声音迅靠近过来!
苏季猛然转头,只见三腿花盗站在身后,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打量着狐姒。
正常男人在街上看到美女,目光高一点是欣赏,目光低一点是流氓。然而,三腿花盗的目光却完全肆无忌惮,就像一把毛茸茸的刷子,把狐姒从头到脚,刷了一遍又一遍,刷得她浑身不自在。
最后,他贪婪的目光停在狐姒抚琴的手上,淫笑道:
“嘿嘿,弹琴的姑娘手指都很灵活,想必很会弄弦吹箫。”
“灵活?有我的舌头灵活吗?”
语声中,四臂赌鬼如风一般吹了过来,又像蛇吐信一样吐了吐舌头,舌尖上还粘着一颗骰子。
“要说吹箫,我可是行家!”双头神将缓缓走过来说:“想当年我和弟弟在接头卖艺,天天给人吹箫!”
“都给本仙闭嘴……”
独目医仙的声音很平静,轻声细语,却能把人压到了谷底。他摸索着石壁,一步一步蹭了过来。
“你们这对狗男女,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能逃过本仙的眼睛?在这里,本仙就是塔中的王!”独目医仙张开大嘴,伸出巴掌大的红舌头,流着口水说道:“今天就拿你们解解馋!”
这时,苏季突然明白过来,想必这四个人刚才一直躲在暗处。难怪之前搬坛子的时候那么顺利,原来他们突然吵架是在一起演戏。苏季刚才在灰脸女人面前演了一出“将计就计”,而这四个人之前也在自己面前演了同样的戏码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然而,现在到底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