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小道士和初八以后,我和宝财的心宽了不少,对于我们两个只握过笔和刻刀的人来说,拿着刀砍怪,的确有点不符合画风。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自己,现如今连盘起来的头发都变得散乱无章,身材又因这段时间的食不果腹,消瘦不少。宝财笑话我说,现在我的样子和艺术家的气质越来越符了,而且是那种颓废系的。
我让他少埋汰我,现在还是和小道士他们研究接下去怎么走,是按照原路返回青铜室,还是有更好的出路。
宝财听我说要按原路返回,靠在墙上的人突然坐起来,死活不同意。这时候初八正在给小道士处理伤口,看到其胸口赤红色的古玉,不由眼睛一亮道:“兄弟,这可是封邪的宝玉啊!”
宝财先前没注意,这下瞟了一眼,心直口快道:“唉哟,八爷,这种厚实的成色还是宝玉呐,古玩摊子上随便买一块都比这个看着要好。”
闻言,小道士也不生气,倒是初八笑着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玉看着死气,却是封阴魂的宝贝,你若想要重金相买,未必也买得到,而且即便是你买了,也不会使。”
这一说,宝财饶有兴致地走到小道士面前,蹲下身,仔细瞧了瞧,瞧了许久,实在看不出什么门路,他皱眉道:“恕我眼拙,这玉一点都不透,而且有黑色的杂质……”他仔细盯着,随而惊道:“我去,里面那团黑气在动啊!”
“这是过道里面的凶物……”小道士淡淡说着,将死玉重新放入怀中。
听得此话,宝财一脸惊讶地吞了吞口水,随之站起身,慢慢移动到我身边,显然是对那东西充满了余悸。
事实上死玉在我们家族一本古记里面有记载,说是道家镇邪驱鬼的宝物,和大多上等的木料和佛珠一样,它们只要常年盘捻,料的成色会加深,整体也会变得更加沉稳。而死玉早期时候为碧绿色,用久了,会慢慢变成金色,如果它封过很多阴魂,成色会随之越来越红,当然要是里面的东西很凶,黑气(怨魂)会慢慢扩散,让它变成一块黑玉,黑玉会让道人被邪气吞噬,步入万丈深渊,一去不可复。
这块玉在小道士胸口,瞧着有点年代,而且就色来说,绝对是此等玉中的上品,和我家族古记里面描述的那块一模一样,所以在先前看到它的时候,我曾怀疑过是不是同一块,但想着小道士的名号和他在摸金门的事迹,答案显而易见。
因为对这个的了解,我不安地问小道士,在里面流动的黑气多久才会消失。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而淡漠道:“不会太久……”他说的十分简单,却并不轻松,而且从我对那团黑气的观察,它在不断扩大,如果再扩大下去,那么小道士就会被这里面的阴气所吞噬,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到了点就会要了他性命。
我大概知道解开死玉里冤魂的方法,但前提是要使用玉的人有足够的道行,而且需要一场超度仪式。可现在,在这种阴气十足的古墓里,想要做这样一件事情十分难,除非能在死玉被完全污染前离开。
小道士不和我们说这个悲哀的现实,我也不想揭穿,只想着放弃那些冥器,早点带着他出去。这一琢磨,我便把这个离开的想法说给宝财和初八听,只是我的这个想法马上得到了两票否决。
结果在预料之中,因为初八在东汉末年,经历得比我多,他知道外面的残酷和现实,摸金门是个大门派,表面上做着正当的生意,但是实际大家都知道,战乱的时候,你要做生意,除非卖兵器才好使,但是这年代,民间是不能私自铸造铁器的,否则就会受到酷刑。实在没了法子,老祖宗他们才走这种损阴德,又冒险的路。不过现在看看,这些墓主如此残忍,要是取几件,能让很多人在乱世存活,倒也算积德。
至于宝财的反对不用思考也知道,他本只是个动物系的研究生,是个名副其实的读书人,但是这种读书人在古墓里,拼尽了性命,目的也只有一个……
我自知拗不过他两的理由,便只能从我们进的路线,大概推想古墓的构造,看看能否另辟一条到主棺室的捷径。
正在想时,余光突现一个暗影。
我心一怔,侧过头去看,这时候初八已一脸惊愕站起身,手指着暗影的方向,下巴抖动着:“你……你……”没你出个什么,他便一脸激动跑了过去,嘴里喊着:“醰子!”他跑到石柱边,一把扶住正欲倒下的陈醰,陈醰浑身淌着水,道:“八爷……”
我缓缓起身,这种感觉亦真亦幻,事实上昨晚休息的时候,曾梦到陈醰一脸凄惨地站在我面前,让我跟他爹妈说一声,说他客死他乡,要我做他们的干儿子,好好尽孝……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和我昨晚梦到的几乎没有区别,一头海藻般湿漉漉的头发,肥脸之上苍白的面色,半睁半开的眼睛,晕染开的血迹……
“流子……”他有气无力地叫唤着我……身边的初八和宝财正围着查看他的伤情。
我呆呆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他,浑身轻飘飘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瞧着我,骂道:“我靠,你特娘的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可是刚从鬼门关回来,你和小天师待在那里,也不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听他耍嘴皮,泪水无声滑落,我不自然地抹去,眼前的陈醰不是任何幻觉,他真的回来了,只是情况并不良好……
这时候,小道士已经站起身了,他走到我身边,提醒道:“封兄,是陈兄,过去吧……”
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存在,我脑子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他,陈醰咳了几声,初八连忙劝阻,说陈醰还伤着,这一抱还得把伤口扯开了。
老醰缓了口气,对初八道:“没事,咱流子是艺术家,从小就感性,要不给他抱一抱,凭着他的脑洞还得觉着自己是在做梦!”
宝财看着我两的样子,在旁边泪中带笑道:“你两都是大男人,能不能不要这样,整得跟那什么似的!”
正当他寒碜我们时,老醰伸出手一把搂住他,笑着道:“来,你也别吃醋!”
宝财装着推搡了几下,道:“特娘的,尸油堆里都能给你淌活了,你也真是命硬!”
陈醰道:“可不是……在进鬼门关的时候,我想自己要走了,留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在这里,实在不安,于是我拼命向后跑,朝着我浑浑噩噩来的方向……”
老醰话没说完,我已泣不成声,试想着他真的没有了,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就剩我和宝财,那我们得多无趣……
我这一哭,宝财也止不住了,他哽咽着道:“妈蛋……我从小吃那么多苦,也没那么哭过,你这贼孙子,特娘的,没死还得收我那么多泪花子!”
就在这时候,站在一边的初八也莫名哭了起来,他嘴里说着:“你们这群人……”
我们三人抬起头瞧着初八一脸伤心,都是不明所以,宝财瞧着我,惊道:“这哭都能传染?”
我道:“初八比我们都小,却扛着那么多事情,现在瞧着他哭,倒像着这年纪的人。”
“不过,他到底哭什么?”陈醰疑惑问道,我耸了耸肩。
初八听到我们说的,抹了抹眼泪道:“醰子回来我高兴,只是这会儿想到了我惨死的九弟……”
说到凉九,我心一揪,陈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问我怎么回事,我大概把经过和他说了一遍,这一听,陈醰一脸郁闷道:“九是个讲情义的人,没想到……”正欲说下去,他突然拍了下脑门,一脸揪心道:“靠!我这一激动,差点忘记正事了,那苗族丫头!”
听到“苗族丫头”四个字,我心一凛,忙问陈醰什么情况,陈醰看着我,一脸认真道:“我掉那死水后,几乎没有多少意识,唯一记得的是有人拖着我到了一块干燥地带。等我醒的时候,就看身边躺着苗族丫头,只是她现在昏迷不醒,唉……现在谁身上有草药,我得去救她!”
听此,我心一阵阵发紧,忙让陈醰带路,陈醰点了点头。我们从一块石幔组成的天然阶梯上走到幽冥死水边,身后是类似风干黄泥墙的尸体堆,苗族巫女死死躺在那片狰狞之下,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这一路若是没有她相助,我们可能都得死……想到此,有点懊悔,懊悔没有好好保护她,让她现在这副模样。这一想,我伏下身,伸手查探她的鼻息,这一探,我的手停在半空,宝财忙问:“怎么样?”
我一脸肃容,道:“有呼吸,但是很弱……”
老醰一听,连忙拽过宝财道:“想办法,救救她!”
宝财一听,为难道:“老醰,我读书那会儿的确还学了点医学方面的,但那都是给动物看的……”
还未说完,陈醰抢话道:“哎呀,别废话了,我们就是人科的动物,你就把丫头当动物看,她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让她死咯!”
这时,初八也蹲下身把腰际所有的竹罐子取了下来,然后从里面寻了能用的草药沫子,按他说的,这都是我老祖宗娘亲调配的草药,十分好用,要来得及救,一定能回天。
就此,我们四个男人手忙脚乱,尽一切办法,开启了救苗族丫头的模式。
拔箭,止血……一系列外科的都由宝财来做,但这不是现代,又没有医疗设备,所有的都是宝财学来的土办法,而且都是针对动物的,这下紧张得他满头大汗,双手也不住颤抖,陈醰见此拿着一块带血的布给其擦汗,看着倒是有模有样。而小道士一直把控着苗族丫头的脉象,初八则做着宝财的后备,在他需要草药的时候,及时奉上。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我们四人累得躺在干尸堆上,苗族丫头的呼吸慢慢变顺畅了,宝财有气无力说道:“这姑娘的求生欲真强,这都气若游丝了,还能把自己的魂给整回来,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陈醰道:“要我说,刘宝财,你回去可以开个医馆什么的,瞧你这种环境下都能救人……”
我第一次听到陈醰夸宝财,这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道:“老醰这是你第一次那么老实的伺候宝财吧!”
话一出口,陈醰狡辩道:“这怎么叫伺候呢,这叫打配合!你没瞧见医院里动手术的都站了一大堆的人嘛……”说着老醰侧了个身,目光对着苗族巫女,看他那样子,该是春心微动,一发不可收拾了。
而就在这时,只听得苗族丫头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这话都是用苗语说的,我们听不懂,但有几个关键词却让小道士给记下了,他站起身,一脸沉重道:“这姑娘知道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