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里,两人又是静默无语,携手踏着瑰丽石道,信步漫游。君莫愁引着云雁分花拂柳,踏上一处水晶台阶后,在晶莹闪烁的拱门围廊里穿行。
这些拱门洋溢七彩宝光,不知是何材质所造,穿过它们时除了微风掠过带出凉意,倒也没有其他不适。这个长廊看似无穷无尽,每踏出一步,都有时间微滞的奇异感。
云雁不知这位少宫主,要引自己前往何方,但她步履从容,没有丝毫疑惑与犹豫。
自己现在是新晋斗师身份,酆州不会有所为难,这也许是进入水月宫正殿的流程。而且在她心底,早已升出君莫愁就是怜生月的想法,不知不觉间,警惕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她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身侧的七彩拱门群上。而是每走一段路程,就试探性地驱动念力,去悄悄探测身边的男子。如果他真是阿月,那么是怎么摆脱阴阳蛊悲惨的命运,被两位大司祭收留的呢?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人族血脉,现在还残留几分?
毕竟……已过去了数百年的时光,阿月自幼身陷酆州,他已成为彻彻底底的魔俢了吗?
如果他已是一个纯正的魔族,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
云雁的脑子有些乱,念力的驱动也没有平时精细。古怪的是,无论自己怎么尝试,将柔和真气输入两人相握的掌心。却总到蔓延至君莫愁的气海处,就被轻轻推送回来。
君莫愁很强!
这是第一个摄入心底的念头,可再度试探后,却发现身侧的男子并不似真正的高阶大能。他没有一点对自己探测的反应,只微微低头凝视脚下的水晶石,有些心不在焉。
那么阻碍自己念力探入他神识的,也许是两位大司祭之力!
可是无论镜中水月,还是水月无心,云雁都曾领教过。他二人独特高强的气息,这一辈子都会刻骨铭心。君莫愁身上并无他们的道术痕迹,那么……极有可能是魔族的高阶法器。
会是他脸上的银箔面具,还是他手中瑶琴?或者是他身上饰品中的一件。
云雁正有些心烦意乱,却突然听见了三三念嘻笑的声音,细若蚊蚁地响起:“错啦错啦,你猜的都不对!”
这声音虽然极低,落到云雁耳里却如晴天霹雳,她这才记起剑府中发生的一切,急急用神识去扫视。这一观之下,她突然犹如雷劈,呆立在原地——剑府无法探视了!
它被自己摧毁了吗!
不……云雁很快冷静下来:剑府依旧在,依旧能顺利累积与抽调剑气,与它紧密互动。否则刚才自己的念力,不会那么畅行无阻地驱使出来。
但是,以往自己的神识,能够窥尽全貌的剑府,现在犹如一朵原本绽放的鲜花,牢牢合拢了叶瓣。它在本位凝成了硕大的球体,放佛夏花终结后,生长出了秋果。
只是这个果子属于坚果,被厚重的奇异物体包裹,坚硬而密度沉重。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再窥见那处本源。云雁震惊之下,有些慌乱:自从被那魔皇侵入此隐私之地后,从未遭遇过的怪事,一桩接上一桩!
剑府自动凝成一个核桃,拒绝自己的探视进入,无论在何种典籍和剑修传闻里,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模式!
这时她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个三三念,在毫无头绪下只能询问这个魔女了。于是云雁驱动神识,茫无目的地发出传音:“三三念!你在哪里?滚出来!”
“哟哟,以前还叫妾身陛下,尊驾什么的……”魔皇略带嗔怪地立即回应:“现在可好了,居然直呼其名。妾身活了这么久远,敢这样叫我的人都已死翘啦。”
“算啦算啦。”那女人继续喋喋不休:“不和你计较,谁叫我把你吓得那么惨,还让剑府都变异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驱动附身之物,滴溜溜真的滚了出来。云雁只觉左手掌心里握满了一物,低头看去,又是那个储放灵食的竹篮。
竹篮挪动胖胖的身躯,在云雁手心里上窜下跳,最奇异的是,居然从上面睁开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长长的睫毛,华丽的眼影飞白,诱惑至美的金瞳……一看就属于那位女王陛下。
云雁对她又恼又无可奈何,想不到此人的神念,终究没有被自己摧毁,依然厚颜无耻的活着。想到她闯入自己剑府,发现五兽神丹,逼得自己剑毁根基,使剑府变成了现在的怪模样,云雁胸中蹭地冒起燃烧怒火。
她在一瞬间调用了全部力量,狠狠地将竹篮捏在手心,咔嚓一绞!
“咔嚓!”
竹篮反应灵敏至极,从眼睛下方的部位突然张出樱桃小嘴。接着小嘴裂开变成大嘴,上下竖立尖牙,毫不客气地刺入云雁肌肤。
云雁在魔皇的一咬之力下,疼得直抽冷气,立刻被握住她右手的君莫愁察觉,侧头疑惑询问:“承影阁下?是否又觉不适?”
“无……妨……”云雁强颜欢笑,对他客套。却感觉左手掌心里,又传来皮开肉绽,深入骨骼的痛苦。
该死的魔女又咬了自己一口!
她还来不及愤怒,就听到三三念急吼吼的声音:“快!快说身体不适!”
云雁发泄愤怒与她传音:“虽然剑府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但我并无大碍!。”
“你是猪吗?”魔皇骂骂咧咧,暴戾本性暴露无疑:“新晋斗师在神皇殿和水月宫里,按照流程只能呆一会,吃了欢庆宴就得出去。”
云雁立即顿悟,也懒得和她的无礼计较,反正魔族本性败露后,都差不多一副德行。她当场滑了几个小步,装出虚弱的模样,连连拖着君莫愁,挪移到右侧拱门。
然后靠着那些水晶彩光,做出西施捧心状一边喘息,一边说话:“君少主……我……我突然又觉得体力不支……恐怕难以完成觐见仪式……”
君莫愁在她的拖拽里立定步子,蝶型银箔下的眼神闪烁。久久凝视云雁后,那人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微微额首:“阁下请放心,既然是在水月宫里染恙,我等将全力照看。”
接着他横起瑶琴在膝前,凌空而坐,朝着围廊外侧,重重弹出几个音符。前方看似无穷无尽的拱门群落,立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泓如镜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