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不用你管!”君莫愁丢下这句回答,便不再搭理云雁,只望着周围的千坟白塔,怔怔出神。他双眼黯淡无光,情绪颓然,似乎对被大司祭抛弃,受到的打击甚大。
云雁虽难以理解他的哀怨,但对摧毁他魔道根基一事,留有的愧疚,已消失了大半。如果放阿月继续在大司祭身边,下场会如骊冢中的百代幽魂一样。
纵然他很不高兴,甚至怀恨自己,也必须将他拽出这个深渊。
如果换了阿水,她也一定会这样做吧……
心绪既平,她将所有注意力,放到骊冢深处的传送点上。按照地图来看,这个传送点应当就在附近,位于北面山坳内。时间已经不多,必须先找到鸿蒙五兽,还有那个正大喊大叫的蒲牢神君。
古怪的是,虽然身处骊冢,念力也有与五兽关联,却沿着蒲牢的动静,始终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在迅速兜圈子中,一柱香的时间早已过去,凌霄也无法再拖延。
此刻南面、东侧的石墙树林中,窸窸窣窣响起了魔族追兵的脚步声。不知凌霄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这些队伍并未聚集在一处。那么情形还不算最糟糕,只要逐一击破分散的小队,便能得到喘息。
云雁众人已进入蓄势待发的戒备状态,魔族包围之势未成,但六兽的踪迹却迟迟难寻。不能在耗尽心力后,又将他们抛下,留给酆州……只是……
云雁思索片刻,对前方探路的何图呼唤:“何兄,我有一事嘱托。”
何图停下步子,却不回头看她,道:“你要我带着众人先找出口,返回神州。”
云雁默认。
“这可不行。”何图抱起胳膊,挺直脊梁如松:“我们引发地宫之力逃之夭夭后,那传送阵便会关闭,你孤身一人,如何能在这水月宫里,留得全尸?”
“我寻到六位神君后,自有他们威能相助。”云雁凝视手中地图,踏到何图身边,指点着骊冢北面的金色圆环:“虽然传送阵会不堪重负关闭,但它总有再度开启之时。”
“枢夜、阿月他们都没有战力,鹏圣是迦楼罗的皇子,不容有失。”云雁道:“而鲲吾的鲸吞术里,还有千名昏迷待施救的人修。我们没有多余的灵药救治他们,这些人个个垂危。”
她恳切地望向何图:“如果是你,一定会平安带着他们回到地面。”
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如果是真正的那个你。
何图虽然身上藏有未知的隐患。但只要他未中魔道,失心失忆,也没有变成前代瑶光剑,这个人就足可以信任。
鲲吾一直维持法术,力气渐竭。而鹏圣年幼经验欠缺,还有点冲动。现在只有何图,才能解决眼前难题。
可是何图却坚决摇头,用星眸注视云雁:“我不能丢下你,就算你不像从前一样,对我交心。但在我心底,你依然是在昊苍大会中的那个人,我珍惜的友人。”
两人在林间风声里,静默对视片刻。望着云雁的满目焦虑,何图长长舒出口气,拍拍她的肩:“好吧,我让一步,先带着众人抵达地图传送点,在那里等你。”
云雁便也让了一步,对他重重点头,慎重肃然道:“若魔族追兵赶到,你不要犹豫,催动地宫之力,带着他们先回去。”
“我会拔剑斩杀追兵,为你驻守三日。”何图道:“无论如何,让我为你守三日。第三日的子时,你若未能赴约……我便率众离去。”
三日过后,身上的堕天纹也会消除,魔皇之力不再能守御自己。到那时,如果还没有赶到传送点,生机已是渺茫。
但与众人一起兜兜转转,谁也无法存活。如果只自己一人,目标就会小上许多。即使前途凶险,也不得不这样做——念及到此,云雁对何图点头,深深施展出一个道揖:“何兄,多谢。”
她匆匆环视了身后众人一眼,来不及多做解释,便提剑而起,朝着念力中五兽讯息最近的东面奔去。骊冢中阴风测测,叶落飘零,云雁的一袭黑斗篷,瞬间与夜色融合,再无踪迹。
“她去了哪里?”第一个反映过来,发出惊呼询问的,却是君莫愁。以云雁现在的修为,只要凝神行动,他根本难以看清动作。只见落叶之中,带紫玄光闪耀,那女修便凭空消失,不免震惊。
“她去了死地。”何图淡淡回答,转身抱着胳膊对他笑了笑,眼底却布满阴霾:“怎么?你恨她入骨,现在却如此担心她?”
“我永远不会担心她!”君莫愁与他锋锐的目光交接,身子开始瑟瑟发抖,瘫痪在地朝后挪动。
“你一路上肆无忌惮,张口闭口对她破口大骂,冷嘲热讽。”何图嘿嘿笑着,靠近过来与他鼻子对鼻子,突然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还引发道术,阻我们去路,又装模作样,要自杀要逃跑。”
他接着重重踢了君莫愁一脚:“还不是仗着云雁不会对你出手,处处忍耐。”
“告诉你,坏小子。”何图一把拎起君莫愁的绸袍,大手掌扼住他的脖颈,掐得他眼泪直流:“从现在开始,如果被我发现,你再动歪心思,我便将你大卸八块。”
君莫愁紧咬嘴唇,因憋气涨红了脸颊,不出声也不回应。
“倒也有几分硬气。”何图凝视他的五官,叹息一声,松开手背转身去,道:“我有点明白了,云雁为何一直对你在忍耐,面对这张脸这副倔强,她一定时时想起了那个人。”
“跟我走吧。”他抬脚朝北面行进,声音在呜咽阴风里飘荡:“回去你姐姐热爱的土地,那里才是你的故乡啊……”
云雁心意已决,去得如暗夜魅影。在场众人全来不及反应。现在才知晓,她将领队的责任托给了何图,孤身前去寻找六兽。在此地徘徊逗留,的确已毫无意义,所以大家耷拉着脑袋,齐齐跟随前方男子,开始移动。
但有一个人,却立在队伍后方,一双凤目凝视东面丛林,若有所思。
“枢夜,走啦。”鹏圣察觉到他的异样,转头对那少年拍拍翅膀,发出呼唤。
但在下一秒,他的大眼便充满了疑惑,惊讶得几乎凸出。
因为枢夜刚才站立的地方,只留下落叶飞舞,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