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阳旭在先前斗剑中,原本已身受重伤,腿骨肋骨都已折断。现在被暮沉风凌空施加大力,撞击到木架上钉牢,顿时七窍流血,经脉撕裂,模样惨不忍睹。
他的近卫虽已动摇,但看见如此惨状,不少人依旧本能地激出兵刃,想要掠过暮沉风,将太子从刑具上放下。金銮殿广场内的伤兵呻吟,与残余的抵抗声响,不断响起,顿时一片混乱。
在人们的惊呼之中,暮沉风横剑悬空而立,挡在暮阳旭身前,冷然道:“你们谁敢再上?我必将旭王的血,沾染你们全身。”
他颀长的身影逆着月色和血光,透出浓郁的幽蓝,剑光朝天幕与地面四散拖拽,溢出让人窒息的肃杀威严。
已接近的卫队中,有几个胆子大的,咬着牙朝他攻击过来。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挥出菱形剑影,毫不留情地当空劈开,连惨呼都没有来得及喊出。
这下所有人都凝固住,再也无法动弹,只能眼见着暮阳旭拼命挣扎与嘶号,血浆与白肉不断从肌肤内翻出,形如厉鬼。
“等……等一等……沉风……沉风吾儿!”一个颤抖苍老的声音,渐渐由远至近。
全体人精神一振,齐齐朝奔跑而来的那人半跪,异口同声地呼喊:“陛下!”
昭王好似一个宿醉刚醒的人,拖着满是皱褶的华服,跌跌撞撞地迎面扑来。他刚接近暮沉风,来不及喘口气,便一把拽住他染血的白袍,焦急喊叫:“你……你不能杀旭儿!”
暮沉风急忙落地,紧紧扶住他的胳膊:“方才扶父王去侧殿休息时,我已述说了情由……幽王与太子他们……实在令儿臣再难退让!”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的确可恨。”昭王巍颠颠搭上小儿子的手,连连哀叹:“都怪朕!朕一直浑浑噩噩,无法替你做主,无法救下你的王妃……还有唐司空!”
“可是吾儿。”他用力摇晃暮沉风的胳膊:“旭儿他……毕竟是暮家的人,也是王座传人……你若杀了他,那么暮家王朝怎么办!我……我已病入膏肓,怕是不成了!”
“放过他!否则……你接替他!”昭王几乎在掐紧暮沉风的手,急切凝视着小儿子,努力喘息,已上气不接下气:“你若觉得他不配做玉衡的王,那么朕死后,便传位给你!”
“父皇。”暮沉风平静地与昭王对视:“我不会放过大哥。”
昭王病弱的身躯,立刻像风中残烛一样,剧烈摇晃起来。他咳嗽连连,拽着小儿子不放:“那么……你来做王……不能让祖宗的社稷,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
“玉衡已有过成百上千的王朝。”暮沉风柔声道:“这江山社稷,也从来不会只属于一个家族。暮家已式微,就让玉衡迎接一个崭新的时代吧……父王。”
“你……你!”昭王怒极攻心,奋力甩脱暮沉风,朝木架上惨叫连天的暮阳旭扑去:“来人啊!救下太子!快来人啊!救下旭儿!”
被剧痛冲晕了头脑的暮阳旭,此刻好似溺水的人抓到了木板,眼泪与血花一齐滴落到脸颊,对昭王发出呼唤:“父王!父王快救救我啊!”
暮沉风有些急了,上前扶住父亲,低声道:“父王,暮阳旭在桑凌堡一手遮天,虐杀兵士,当日征西将军项丽华等数千人,就被他活活钉死在这样的刑具上!”
昭王却好似没有听见,捶胸顿足不断吼叫:“你快把他给放下来!”
暮沉风的脸上浮现出苦涩,低声又道:“淑仪皇后大逆不道,谋害父王多年,这件事……暮阳旭定然知晓,或许还是同谋。”
昭王浑身一颤,垂下头有气无力道:“无论如何,你先留他一条活路。”
“他将唐先生气死,又将我最爱的女人折磨致死,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暮沉风显露难得一见的激动,大声道:“这样的人,为何父王还想留下他!他若继任大统,会给玉衡带来灭顶之灾!”
“我当年任性,得知你母亲战死后,差点随她而去……”昭王激动与劳累后,已手脚瘫软,一个踉跄倒在暮沉风怀里,断断续续说话:“事后被言官痛斥,被大臣们劝解……便立下誓言,那是我……最后一次任性。”
“我不能违背当初的誓言……将祖宗的基业,如此葬送……”他温和地抚摸暮沉风的脸颊:“沉风,父王让你受委屈了……可是……你能不能答应父王……暮家……留住暮家最后的……”
他还没有说完恳切之言,突然双眼圆睁,瞳孔朝外鼓出,露出大片眼白:“留住暮家……王……”
昭王从嘴角里发出短暂的一声“嗤”响,头一歪重重吸入口气,再无动静发出。
“留住暮家王朝。”暮阳旭的近卫队长朝前两步,“噗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撞击血色地板,发出巨大的抽泣声:“宁王!宁王!陛下他驾崩之前,想说的是这句话啊!”
“宁王!”殿外余下的所有人,一个接一个,齐刷刷模仿卫队长的动作,朝暮沉风投地跪下,凄厉地发出恳求:“请留住暮家王朝!”
“腐朽、堕落、残暴……无情无义!”暮沉风的嘴唇有些哆嗦,玉颜惨白得几乎透明。他倒提着剑退后两步,声音突然放大,十分激动嘹亮:“这样的王朝为何要存活下去!”
他望着昭王渐渐冷却的尸首,眼泪一滴滴不受控制地落下:“父王……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家族荣耀,你不愿倾听亡魂的冤屈,百姓的苦难,宁肯违背正道,也要暮阳旭活着吗?”
“有什么意义!这样的王朝对于玉衡国,还有什么意义!”他突然有些疯狂地仰天发出怒吼,含着满眼的泪光,转身挑起纯均剑,连人带剑平行疾飞、刺出!
那道冷寒的剑影,与暮沉风一起撞击到刑架上的暮阳旭,轻松剥开他的左胸,刺穿了他的心脏。
暮沉风维持刺击的动作,悬在半空,恢复了镇定,与气绝闭目的暮阳旭一起,也缓缓阖上眼睑。
他好像一个如释重负的人,在血月照射下幽幽道:“暮家的末日,经我的手来了结,此罪,由我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