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孤高,危崖耸立。
疾风唰唰掠过林木,黑黝黝的灌木丛中,一只朱斑兔惊慌失措,蹦起来老高,绷着后腿朝上方跳跃。紧随它跳起的,是一只通体赤毛,威武雄壮的白额巨狼。
巨狼斜着下颚,卷起风声“咔嚓”一咬,朱斑兔鼓起红眼当场立毙命,血花簌簌地抖落下来。白额赤狼的身后,立刻响起数声欢呼雀跃的狼嚎,接着走出了大小不一的另外四头猛兽,与它长相极为相似。
巨狼将朱斑兔丢在地上,在高崖的石端蹲下,开始无聊地****自己的皮毛。四头狼里个头最大的皮毛深黑的,歪过头来,露出獠牙对它发出人声:“云雁,你不吃一口吗?”
“我看着这些血就饱了。”白额巨狼也亮出獠牙,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仰望夜空:“泽龙,快五百年了……接引天光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这种日子还要熬多久?”
“不知江月待何人。”黑狼徐泽龙幽幽吟诗,转头啊呜一口撕裂了兔脖子,囫囵将血肉下肚。他一边摇动尾巴,一边含混不清继续道:“但见长江送流水……”
“我呕!”四狼之一的鲲吾再也受不了,吐出一嘴的兔血,暴躁道:“我说金虚真人,你吃饭时能不能文雅一点。”
徐泽龙埋头苦干:“吟诗还不文雅?”
“哪里有你这样茹毛饮血,还文艺吟诗的狼啊!也不怕被人听见,将咱们逮了去,剥皮切腹研究!”
枢夜也与云雁一样,半点食欲也无。他端坐在一旁,小声叹息:“可惜咱们寻遍了五湖四海,至今也没有找到隐藏的通道……”
“附身倒是换了不少。”云雁苦笑:“现在也能控制这种有些力量的灵兽,因它们寿元较长,可以不用经常换来换去。”
枢夜点点头:“而且大家的修为也提升了不少。”
“五百年过去了,纵然是天资再愚钝的修士,也会有所进益。”云雁摇晃大脑袋:“但咱们一直滞留在虚幻浮世,修成个大乘金仙,又有何用?”
“若是永远也出不去。”她幽幽叹息:“岂不是等于被现世遗忘……”
枢夜默了片刻:“仔细回想起来,那一夜玉衡国王宫惊变时,蓝帝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了平时水准。”
“那是因为现世的暮沉风,附在了他自己的肉身上,驱动出精妙的格挡与攻击。”云雁道:“若非如此,以他当时筑基的修为,怎可能抵御千军万马,还有众多剑门雇佣军。”
枢夜道:“但他最后明知从前的自己要自戕,却不动手阻止。”
云雁的皮毛在寒风里微颤:“你的意思是……他无所谓就那样死去,被现世的人遗忘?”
枢夜又沉默了片刻:“或许是进入命轨,蓝帝无法阻止吧。”
云雁陷入沉思。
自己等人进入浮世后,虽未刻意改变命轨,却改变了一些细节。比如在桑凌堡时,唐司空等人定不是自行闯入,而是被幽王或者太子俘虏的。
又比如自己曾说破真相给蓝犽,让他以为暮沉风很安全,放心地返回禹山养伤。但原本的浮世里,或许蓝犽会不够放心,一直陪着暮沉风,最后将他救下。
可因自己等人的进入,使暮沉风在决意自杀时,身边没有了守护者。若不是当时那几块石头阻拦,他已经身陨道消,不会再有未来。
这些……现世里的暮沉风都清清楚楚,可他没有任何反应。虽帮着从前的自己复仇,却不想救下从前的自己,眼睁睁看他捣毁剑府,血溅当场。
他……是否不在意被遗忘,是否无所谓未来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细思恐极下,云雁踩了两下爪子,突然问道:“暮沉风最近在做什么?”
“大概还是在捣鼓他的第三觚血。”徐泽龙立刻回答,嚼着兔肉:“这些年来,他修剑很勤奋,早已将神剑门、清剑、心剑门等,一一灭掉。”
“最大的逸剑门,也被他挑得只剩不到百人,苟延残喘。”徐泽龙发出感慨:“真想不到,万年以前,北斗这些乱七八糟的剑门宗派,竟全覆灭在暮师兄一人之手。”
“暮沉风当时自尽没有死成,全靠他的仙剑蓝犽。”鲲吾也啧啧感概:“为救暮沉风,那仙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散了好多功力,结果变成个小男孩了。”
徐泽龙摇头晃脑:“而且他好像长不大,在一万多年后,也还是那个模样。玉衡星君对暮师兄,的确情深意重。”
枢夜轻声插话:“仙剑一旦选择了持剑,便是全力奉献,忠心不二……纵使持剑有过错,仙剑往往也会代他们承担。”
鲲吾歪过来脑袋,十分好奇:“我以前就觉得,你这人很神奇,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那么如果持剑犯下滔天大罪,连仙剑也无法容忍,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枢夜顿了一顿,发出温和朗笑:“这个我并不大清楚……因为每把仙剑的性子都不一样,抉择也不会一样。”
他的话音未落,最小的白狼梵天秀突然蹦起来老高,仰头望着夜空:“哇哇!娘亲你们快看呐!天上的月亮沉没了!”
众狼微微一怔,朝那孤月凝望。
但见它果然光影黯淡,以肉眼清晰可见的速度,缓缓坠落进云层深处。而代替它照亮大地的,是一颗颗璀璨小星,渐渐变大、明亮。它们如银鱼一样游动在天幕,活泼异常,宛如珍珠撒落在银河。
“是万星聚会,极大的祥瑞之兆。”枢夜的目光紧紧盯着星点游弋的方向:“位在东五之野,属于玉衡星的报喜……”
“它亮了。”云雁注视玉衡的星盘,长长吸气:“从来没有见它如此明亮,莫非……”
“蓝帝的继位典庆,应在七日之后!”枢夜笃定地应答:“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蓝犽现在定很开心吧。”
徐泽龙也很振奋:“刚好!咱们现在就在天枢国边境,也刚好附在疾风狼身上!七天赶到禹山看暮师兄的继位仪式,应当来得及!”
“反正也穷极无聊。”云雁点点头,迈步到危崖边缘,仰着脖子呼出悠长的狼嚎:“咱们朝北走。”
其余的疾风狼跳跃到她身边,也齐齐发出幽幽长嘶,激起林木落叶飘飞,在满天星下折射出华丽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