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莫愁歇斯底里的大叫里,云雁垂下眼帘,盯着白雾四溢的空间出神。当初的他,满怀对自己的怨恨,被救出冰坛后,装成了个乖宝宝进行欺骗。从那时开始,大概他就在努力寻找,逃离自己身边的一切方法。
这样说来,将九兽神丹的秘密,派朱颜告知大司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恨自己全然不知,还在为他的失踪惴惴不安,没有片刻宁静。失败了……长期以来对阿月的期待,付出过的努力,全部烟消云散。
云雁觉得心底轻飘飘的,好像行走在漫无边际的云端,方向感骤然消失。
对不起,阿水……我当真对阿月无能为力了!
对不起!
她暗自呼唤,重重摇头不再去看君莫愁,接着负剑前行,从铜面空闻镜的投影里穿过去。就算心情再糟糕,眼下也需要从这个空间里脱身。不再去看那个人,不再去想他,或许会好一点。
“你……你做什么?”君莫愁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云雁对自己的反应,竟变成了视而不见。他惊异地在镜中站起,背后猎猎飞舞的青纱帷幕,与衣袍触碰出沙沙的巨响。
“站住!”他对云雁的背影高叫:“你要去哪里?”
云雁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前方,轻声回答:“自然是想出去。”
她突然回头,一剑急挑朝铜面空闻镜,但见紫光崩裂之间,君莫愁与他周围的景色一起化为碎片,在半空飘飘荡荡。它们好像无数只黑色蝴蝶,成群惊飞片刻后,又再此聚集在一起。
碎片组回了方才的景致,在水榭台上,君莫愁的身影扭曲片刻,重新出现,没有半点变化。
他环顾四周后,终于笑了起来,振袖挥手指着云雁:“哈哈哈!你终于克制不住愤怒出手了!可惜啊,一切都是白搭,我的真身远在酆州,你又如何刺得到我!”
云雁摇头,皱眉认真道:“我只想试一试,青虬缚是否被铜面空闻镜操控,袭击镜子会不会撼动神器。”
“看来不是。”她抬手穿过透明水纹:“但两者之间会有一定特殊感应,否则你的影像,也不会恰恰传递进这里来。”
“你……!”君莫愁的笑容僵住:“你不是想杀我?”
“杀你作甚,无论你怎么折腾,总归是阿水的亲弟弟。”云雁继续摇头:“阿月,我不想杀你。”
“是因为你的姐姐,不是因为别的。”她苦笑凝视镜中人:“我对你存有的情分,已经不留半分。”
“当然,你根本就不稀罕,我也很累了。”她小声道:“从此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咱们两不相欠,两不相见。”
君莫愁紧紧攥起拳头,青筋暴裂,然后他突然松开拳头,大笑点头:“是!正该如此!原本我耗费心力驱动次术,就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
云雁有些发怔地望向他,胸中憋闷的难受,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堵在嗓子里,好像有股火苗在炙烤。
她端详那张酷似怜生水的脸庞许久,终于发出长叹,背过身去又要准备离开。却听君莫愁再次开口说话:“你不想知道,枢夜的下落吗?”
云雁再次微怔,探出神识在脚边白雾里搜寻,发现那具尸体依然匍匐在原地。她驱动捉影式瞬移过去,扶住枢夜惊讶道:“他出现在这里,是你做的吗?”
“我若说你手臂里的不是幻象,你是否信我?”君莫愁的精神振奋了一些,又恢复到先前半卧在榻上的姿势。
他伸手到榭台下方的红莲池里,搅动映照星光的水面,激起银珠四溅:“若大型祭祀这面铜面空闻镜,会得到一个效果,能将某个物体,通过魔气间隙,传送到目的地。”
“我想着姐姐以往的恩情,便决定送你这个礼物。”他朝枢夜努努嘴:“能传送的物体必须是死物,所以它正合适。”
“阿月。”云雁听着他得意的笑声,努力克制住悲伤与惊讶,大声呵斥道:“枢夜向来待你不错……”
“正是他待我不错,我才会为他收尸,又花大力气送还给你。”君莫愁掩袖微笑:“为什么姐姐不感谢我,反而怒气冲冲来数落我。”
“我知道,你想看我难过愤怒到难以克制,因为你恨我。”云雁扶紧枢夜,手指尖在剧烈颤抖,但她努力维持平静:“可是,你不该用枢夜来开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君莫愁懒懒道:“你认为呆在身边,欺骗背叛你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不等云雁回答,他便指着枢夜的尸体,冷笑出声:“我在海水漩涡里看见他时,发现此人虽已气绝,浑身伤痕却没有一滴血溢出。”
“好奇之下我将这尸体收敛,带回酆州,派遣了数名法师长老进行研究。”君莫愁抱起手肘枕在身后,笑意盈盈:“姐姐,你猜最后的结果如何?”
云雁盯着枢夜手臂上,一道灼烧的疤痕出神。
的确,这伤痕好像是画在他身上,并没有进入肌体半分。没有血痕泛出,被袭击的部位依旧光洁,也没有破损……枢夜的遗体十分安详,也非常完整,被白光簇拥下,他好像一个睡过去的美丽瓷娃娃。
确实诡异。
想到这里,她轻轻启唇:“你们发现了什么?”
“长老们经过种种测试得出结论,枢夜的这具躯壳,已经死了数百年之久。”君莫愁含笑回应:“它被人用奇异的术法,重新注入生命力站起,其实根本就是个冷冰冰的容器,是人拿来混淆身份的东西。”
“也就是说,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的那个男人,从来都是具尸体。是某人借尸还魂,隐藏身份的工具。”他压低了声音:“每次想着,我都有点不寒而栗,姐姐呢?你听到这里还能淡定吗?”
“所以在你身边,隐藏欺骗你的人,不只我一个啊……哈哈哈!”君莫愁发出得意笑声,指着枢夜:“你的眼神果然不大好,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只是个瓷娃娃一般的容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