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宗共有十五位长老,七大亲传弟子,两位副掌门,但只有一位宗主,只有一位太上长老。
同样,也只有一位首席大弟子。
若论地位,首席大弟子仍旧只是弟子,当然不如长老的辈分高。
若论资历,廖昙入宗至今不到三十年,甚至比不上百草堂的王药师。
若论修为,这位凌剑宗大师兄虽然也是聚星境强者,但仍旧未能超越两位副掌门。
那么他何德何能,能坐在如此尊贵的位置上?
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答案很简单。
因为年岁。
现如今的凌剑宗,共有五位聚星境强者,除开廖昙以外,其他人不管是太上长老,还是两位副掌门,亦或者是宗主他老人家,无不年过花甲。
而廖昙呢?
尚未至而立之年!
都说修行便是修岁月,如今的廖昙便已经是聚星境强者了,假以时日,只要不殒落,他又将成长到何等地步?
碎星?启星?还是那传说中的恒星境?
至少肯定比在座的两位副掌门要强!
是以,但凡是凌剑宗的人都知道,大师兄才是宗门的未来,才是宗门的希望!
关于大师兄的传奇事迹,也许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比如说那最负盛名的十五岁才降星,随即半年洗星,三年聚星。
再比如在十年前的三宗大比上完胜血狱谷少谷主,让后者愤而弃剑,而现在那把枫火剑就在洛川的腰间。
就在来明剑阁之前,洛川还从苏长见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情,便是大师兄才是第一个在亲传弟子以下就受邀来明剑阁共宴的人。
但事实上,今天才是洛川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洛川是一个定力很足的人,也见过很多的大场面,今夜明剑阁赴宴,他之所以一点儿也不露怯,便是因为在这之前,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
毕竟在他刚入凌剑宗的时候,曾有一段极其辉煌的时光,整个宗门的资源都向他倾斜,风头一时无两。
就连宗主胡天南他都见过了,还怕在场的这些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真正见到大师兄之后,洛川的内心竟无端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种情绪有些莫名其妙,更让洛川无比的警惕。
他甚至下意识地将右手搭在了山海壶上。
就在这个时候,廖昙也将目光缓缓移了过来。
若是真的说起来,这位在凌剑宗拥有极高声望,手握无双权柄的首席大弟子,其实并不如外界所传闻的那般霸气凛然,身上也没有半点威严,甚至看不出丝毫强势的感觉。
相反,廖昙的双眼显得有些木讷,看起来有些呆,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并不像是一位修行者。
而更像是一位寒窗苦读十数载的普通书生。
是的,就是书生。
今夜的廖昙身着一套水墨色的薄衫,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面色清秀,双手白皙而修长,身上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儒雅气质。
最重要的是,他的左手竟然真的握着一卷书册。
按理来说,这样的一幅画面放在今夜的明剑阁中应该显得格格不入,但偏偏,洛川感觉不到丝毫的不和谐,反而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味道。
仿佛这个书生原本就应该手握书册坐在场中。
缺了他,反而不美。
廖昙用他那双有些木讷的眼睛看了看洛川,随即后知后觉地笑了笑,轻轻颔首,用右手拿起筷子,指了指桌上的一盘大虾。
仿佛在暗示洛川说:“这个好吃。”
洛川一愣,手指从山海壶的葫芦嘴边挪开,然后认真地夹了一只大虾到自己碗中,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下一刻,洛川的目色似乎有些改变,随即悄悄地对廖昙伸出了大拇指。
好似在回应:“师兄好品味。”
两人这番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的互动自然也落在了其他人的眼中,因此一时间,场中的气氛变得更加热闹了几分。
在场洛川是辈分最低的,年纪也是最小的,所以他在吃完大虾之后,便当仁不让地端起了酒杯,一一敬了过去。
“恭祝太上长老来年修为更上一层楼,万寿无疆,长命千岁!”
“祝大师兄早日位及碎星,带领我宗弟子扬名天下,立不世功勋!”
“祝林副掌门剑道大成,心想事成,福泽无双!”
……
“祝师姐青春永驻,岁岁平安,幸福安生。”
洛川说完最后一句祝酒词,已经喝下了二十四杯酒,当然,这酒可不是白喝的,当洛川放下酒杯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二十四个大红包!
于是洛川知道,今天他可算是来着了,尤其是最开始太上长老给的那个,沉得洛川险些没接住,若不是碍于此时还在酒宴中,洛川已经忍不住想要打开来瞧瞧了。
“赚大了,赚大了……我就说这岁币肯定是能挣回来的,等回去不知道红豆那小丫头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洛川心情大好,也没有计较谢坤那老抠门儿只给了自己一封薄得不能再薄的小红包。
毕竟大人有大量,今天是个好日子,就不跟那老小子计较了!
洛川满脸的意气风发,好在没有彻底被酒精影响了心志,表现得还算克制。
这顿年夜饭便在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中结束了,洛川虽然有幸来与这些宗门大佬们共宴,却是没资格留下来一起守岁的。
得知这一规矩的洛川并没有露出半分遗憾,反而隐隐中有些高兴。
毕竟红豆还在家中等着他呢。
走到明剑阁的大门外,被寒风一吹,洛川顿时觉得有些酒精上头,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的,身子一个趔趄,却被一双手臂给扶住了。
“师弟还好吗?”
洛川笑着摆摆手:“我没事儿,走一走就好了,大师兄就不必送我了。”
廖昙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开口道:“按规矩,今夜我不能离开明剑阁,所以真的送不了师弟。”
这时莫有雪也走了出来,轻轻摇了摇头:“要不要叫两个守山弟子过来?”
廖昙顿时恍然大悟:“嗯,对,这是一个好办法。”
洛川再度摇了摇头,笑道:“真不用了,我修行之辈,岂能拜倒在小小的琼浆酒之下?”
廖昙应道:“师弟果然好志气。”
莫有雪显然是看不下去了,当即寒眉一挑:“行了,师兄你就让他自己回去吧。”
话音落下,廖昙竟然真的松开了手,洛川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这才恼羞成怒地说道:“师姐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了,以后可怎么嫁人?”
廖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嗯,小雪你这样是不对的。”
莫有雪懒得跟两个醉鬼置气,一把拉住廖昙就往明剑阁里面拖,只留下了两道凄凄惨惨戚戚的喊声响彻在东峰之巅。
“师弟……”
“师兄!”
良久之后,洛川发现莫有雪真的没有叫人送自己回去的打算,只能瘪了瘪嘴,摇头晃脑地朝山下走去。
“还是我们家红豆懂得疼人……”
洛川感慨了一声,随即不自觉地哼唱起了一首星陨大陆最负盛名的祝酒歌。
“执玉醅,邀月共飨,第一杯敬天地玄黄,千金樽不须辞,推杯换盏间,在座闲叙四海风光……仰入肚,心怀汤汤,第二杯祭岁月匆忙,人去后 兴未散,再独自饮琼浆……”
洛川的歌声说不上动听,但既是趁兴而歌,再配上有些寂寥的月色,倒也别有一种意境。
今夜明剑阁用的酒自然是好酒,但再好的酒喝多了也会醉。
洛川身为降星八重境强者,有白焰焚身诀护体,理应很难被酒精所麻痹,但或许是今天的他有太多感慨,所以酒不醉人人自醉。
就这么一路向着百草堂走去,洛川的歌声渐行渐远,却在某个毫无征兆的时刻,戛然而止。
洛川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周遭的寒风更冷了,眼前的雾更大了,头顶的雪花也更凉了。
更重要的是,他身后的那把通体黝黑的长剑在轻轻颤鸣。
自洛川从寒潭归来之后,便从未动用过这把剑,哪怕是在冬雪小比的时候。
他不知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这把剑有何等辉煌的历史,但既然此剑出自剑池,便绝非凡品。
剑吟之声很浅,混杂在狂风暴雪中很难被人所注意到。
但落在洛川的耳中却格外清晰。
然后他有些醉眼惺忪地抬头看向前方,伸手揉了揉眼睛,目色中透着茫然。
“真是喝多了……”
洛川摇摇头,继续歪歪扭扭地向前迈了一步,然后他脚下似乎绊到了一块碎石,整个人跌落在地,山海壶毫无征兆地被摔开了壶嘴。
下一刻,金光大盛。
洛川从中抓过一把丹药送入口中,身形一闪,骤然掠空而起,转头朝来时的路远遁而去。
与此同时,一片乌云悄然遮住了正当空的明月,数道模糊的影子自林中四面八方汹涌而至,不过瞬息之间就追上了洛川的脚步!
杀意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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