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不要听他的,他现在犯魔怔着呢!说的话不算数,刚刚清醒了一阵子,还说要无论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你们呢?”银尘转头看着王氏姐妹。
“要登船!”
“奴也要!”
“好吧,赶快上来。”影城也不多做解释了,转身进了潜艇,一条软绳子做成的梯子垂下来,六个人仿佛商量好了一样,自动按照官爵地位的大小依次登船——杜无心现在是贼人身份,所以排在最后。
就在此时,暴雨之中传来朦胧的雷声。
那雷声如同泰坦的鼓点,非常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循序渐进地传来,又如同千万重骑兵的冲锋,与模糊难辨之中彰显出一股磅礴的气势。雷声滚滚而来,原本在暴雨之中还算平静的海面忽然沸腾起来,许多水花飞溅起来,将末尾的柳梦仪和杜无心弄得像在洗淋浴一样。
当杜无心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后面之时。舱门才缓缓关闭,同时潜艇下面的海水如同渐渐包围过来的兽群,慢慢地,一点点地蔓延过来,淹没了沙滩,淹没了小岛,几分钟后,当潜艇开始在海面上航行的时候,赵玉衡呆过的那座冰火岛,就变成了水下的暗礁。
水面在上升,由慢到快。
……
潜艇放牧着人鱼朝着深深的海下行驶过去,人鱼们在水中欢笑着,奋力游向新的更美好的世界,而潜艇内部,许多要解决的问题也必须说清楚了。
银尘独自待在主控室里,将鬼厉名都赶了出去,然后慢慢掏出一块令牌。这块令牌,于皇天授意之时,悄无声息地钻入他的袖子里,几经征战,却始终没有掉出来遗失了。
银尘将那块令牌拿出来,反复翻看着,越看越心惊,握住令牌的手都在颤抖。
他知道自己学习的那些考古知识终究不是浪费时间。
“先生?先生?!白起先生?”银尘轻声呼唤着,不多时,一道白烟升起,赵玉衡见过的那位白起将军,肃然浮现在银尘面前。
“小子,你告诉老夫你究竟是不是秦国人?或者六国人?”
“我是华夏人。”银尘毫无隐瞒地说道:“想必您也是——”
“华夏人?呵呵呵呵!好!好一个华夏人!”白起低声笑着,银尘能听得出来,他正在压抑着内心的狂喜。
“华夏人,其实都是秦人,因为天下都属于大秦,你说是不是?”
“华夏人,都是用秦字,因为天下只有这一种文字,其他的,仔细计较起来也没有用处。”银尘轻轻说道,拼命亚也住内心之中的震惊。古秦,加布罗依尔考古学界发现的唯一一个拥有完整记录的古文明王潮,唯一一个证实能够统治整个加布罗依尔联合大陆东部近乎一半土地的“超级帝国”,秦朝的文献虽然行文凌厉,律法严苛,可字里行间透射出一股大一统帝国才能具备的恢弘气势,昂扬自信,全不像那个只有支离破碎记录的所谓“清”帝国中从上到下弥漫着一股奴颜婢膝的腐臭。加布罗依尔人对“秦帝国”是仰慕的,是崇拜的,因为就是这个帝国的皇帝,颁布了古代加布罗依尔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书同文”法令,为恶罗海城,为加布罗依尔,甚至为整个银河系的智慧文明保留下最为珍贵的力量火种——中文。
没人敢去设想,若果这种文字没有被严刑峻法统一起来,而是拥有各种各样的写法,东西南北的人都互相看不懂书信,听不懂言语,那么这种伟大的,神圣的,天生自带魔力的文字,这种在完全禁魔的环境里成长成无双帝国的文明,还能不能在恐怖的大灭绝之后,留下一座城池供人类发掘,留下一种文化传承供人类发扬,留下近乎无限的魔力供人类使用!魔法师们不知道没有恶罗海城遗址的加布罗依尔会走向何方,但是他们很清楚,没有中文的魔法文明必将走向衰亡——宇宙之中,太多的魔法文明留下遗址,而传承这些文明的智慧生物早就在天灾和战争之中死绝。因此他发现了这块秦帝国制式的令牌之后就不敢怠慢,赶紧将它珍藏起来,他的表现也被白起看在眼里,因此白起现身的时候,对他也多有提携之意。
“说得好!余和你,如今也算是相逢于这异邦之中,一切王潮征战,也都成过去了,如今你我,唯有同心戮力,才能在这异国他乡中活出个人样来,不堕了大秦子民的颜面。”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先生不必多言,但有能帮得上忙的,银尘自然全力以赴。只是不知如今先生这般境况,是不是需要银尘找什么人供像先生寄魂?”
“你不必说得如此委婉,余如今只剩下魂魄,本该烟消云散,并没有想取生人而代之的想法,只是余这样不生不死地将就着,已经有了许多年月,余能有的想法和**,也被这无尽的年月磨蚀得差不多了,唯有一件事情,始终不曾放下。”
“传承?”银尘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算是吧。余虽然也研究出来一些神功造化之术,不过都是微末而已,余之一生,最放不下的,乃是这一身行军行伍的兵战之法……”
“兵法?”银尘觉得压力上大:“我可不觉得我适合学什么兵法,毕竟我和这个时代本身存在着代沟吧……”
“你小子的想法余大体也能理解,就是凭着兵器之利,不用奇谋,只用正法堂堂正正地碾碎一切敌人,这,某些情况下也和兵形势相似,余为大秦效命之时,大秦强弩天下冠绝,六国不能敌也,故而每战胜多败少,所向披靡,只是,兵器再利,战车再强,操控兵器的,终究是人,行伍之学,就是研究人的学问,也就是所谓的万人术,余曾通过他人之眼观察过你小子,觉得你于一人之术上极强,而万人术,相较起来却又极弱了。”
“人?”银尘摇摇头:“操纵武器的并非只有人,ai也可以,它们比人更聪明,更敏锐,更坚韧,更无所畏惧,也更忠诚,兵战之事,虽然在现世之中还是骑兵对步兵之类的谋略游戏,可是对于我而言,有着全地形构装傀儡的我还需要别人吗?我一个人就可以战胜所有敌人,夷平所有国家……”
“然后你用这些鬼神一样的东西统治所有人?让他们活在你一个人的监视之下?”
“连监视都不需要,法官,警察,狱卒,刽子手,这些统统可以用机器人代替。”
“不可能的,即便峻法如秦,依然不能让世人信服!长平一战之前,余也笃信严刑峻法可以解释天下,但就没有想到过,秦法于当时当地,居然完全没法容得下这四十万战俘!余为主将,不能率先枉法,于是只能将四十万人活埋!那可是四十万人!不是四十人!余当时下令之后,便知日后定遭不测,果然应验,余曾觉得,余这一生,也算是狡兔死,走狗烹了吧?”
银尘没有回答,其实他知道自己也就是嘴上逞强,真正让机器人统治世界的结果,不会比那些宇宙中已毁灭的文明好上任何一点,计算机只能认识0和1,而天底下,许多事情就偏偏是那个05
“余在你身上呆了有段时间了,余想问你,你不觉得,以你的聪明才智,五年过去了还没有一个成型的势力归你统辖,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你难道不觉得,要在这个异邦之中出人头地,仅仅靠个人的极端战力,其实并不可行么?那所谓的高手,孤身一人的,真正有几个混的好呢?你从来不想这些吗?”
“所以,先生想教会我指挥一场对我而言简直如同原始部落战争一样的‘骑士战争’?”银尘将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从鼻孔里喷出来的气流都带着浓浓的不屑。他想不通,这世上能有什么军势扛得住洲际导弹呢?只怕现世的人连防御轰炸机的能耐都没有吧?
“收起你的傲慢与轻视吧!”白起的声音也冷淡了下来:“所谓兵战,既非小事,更非儿戏。战场之上,也不是兵器锐利就可以取得胜利的,地形,天后,人心,甚至小小的粮草,还有你研究的那些所谓现代战争中的燃料,弹药,一切因素,哪怕是最微小的因素,都可能让胜负逆转,或者让原本一场漂亮的仗多付出几倍的牺牲!你想想,你一个人,在这世上,难道真的就要用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人间?就算你有那个本事?你难道不孤独吗?你难道从来不想指挥着一群将士热血沸腾地占领一座城池吗?你难道连这一点野心也没有吗?”
银尘沉默了,他的眼中闪着不同以往的光芒,那是真正的,名为男儿野心的光芒:“也是啊,反正,我不可能再回去了——”他想着,眼前出现路无穷的幻象,最多的,就是穿着铠甲,却手持机枪的士兵跟着他的亲自挥动的大旗,铁血沙场!
战场,那是男儿的宿命呀!加布罗依尔可以迎来全球和平,但是法师们,也是在一刻不停地征战与星空之上啊!
白银色的头发无风自动,白银色的瞳孔深处,变换了神色,银尘持重地点点头,深处一只白银色的右手:“先生教训得是,银尘以前一直回避的问题,一直认为不重要的问题,如今看来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啊!那么,接下来的时光,有劳先生了!”
“无妨,你只需与吾一起,征战沙场,体验那酣畅淋漓的战斗即可!余,如今已经是这块‘将军令’的器魂了。”
“将军令?!”银尘瞳孔暴颤:“镇国圣器?”
“实际上是法器吧……虽然材质上是珍品圣器,但是,余还是习惯于大秦的叫法。”白起说着,身影慢慢变得淡了,灵魂也渐渐缩回都将军令之中:“秘境之中,就只能如此了,改日闲暇了,你去街上招收能运行神功的乞丐幼童,先试着演练一些吧!其他的人,不是你的朋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老将,让你这个菜鸟指挥,也实在太不像话……对了,你在出师之前,不准给手下装备那些神兵利器!等你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大秦有了最强劲弩却还需要兵法的时候,你就可以算是登堂入室了吧?”将军的声音在耳边慢慢消散了,此时的银尘,还不知道,这个谈话起来十分儒雅平和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杀人狂魔呢。
……
另外一边,李梦诗轻轻敲开了杨紫依的房门。
“设么事?”杨紫依一边和真王的侍女们一起收拾着龙皮,草药和从死难的毒龙教弟子那里得来的战利品,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宗主……”李梦诗站在门口,看着凌乱如麻的房间,只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这时候前来,可是,她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尤其在听到杨紫依决定离开崇明王府,投身到天知道在什么地方躲着的振南帮中去。作为侍女,李梦诗对银尘的了解其实很少,连如今的“振南帮”早已成为新势力“文明圣殿”的外围组织都不知道。她此时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这么肤浅的修为,还有没有将解语宗这个传承继续下去的可能。
“解语宗”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是十分沉重的。为了这三个字,她几乎奋斗了一生,甚至差点搭上了性命。解语宗,就如同她的信仰一般,是她能感觉到自己活在世上的精神支柱,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东西来代替它,因此,在得救之后,她除了尽心尽力当好银成的侍女,心里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能小小地,暗暗地,在炽白芍药甚至是整个社会的视线之外,将解语宗的传承维持下去。
她这么做不是为了对得起谁,仅仅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本能,还有良知。
当李梦诗“宗主”二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杨紫依的动作骤然停顿了,仿佛突然按下的暂停键一样僵住。之后的三秒钟里,她才慢慢地放松袭来,将手边的一堆瓶瓶罐罐分门别类地放好。
杨紫依直起身来,怔怔看着李梦诗,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