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雾残阳》?”银尘在老者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中,居然还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他面对合道高手的心态依然轻松得如同自大,甚至连韩凛虚的进手路数都没有看清。韩凛虚这样的宗师,认真起来怎么可能用寒雾残阳这样的普通神功?他使出的是自家绝学,《蛇骨化心功》。
这是一种最近才被他参悟出来的神功,真正结合了战魂兽的神功,由于天变时日较短,世上的大部分修士刚刚完成拳斗士的转化,对战魂还不太熟悉,因此使用战流的路数基本上和罡风一样,要么外放战魂形成毒风雪,要么直接凝冰成拳刺靠招式取胜,能够随意使用战魂变形身体的人,都是天变之后,潜心研究新力量要素的佼佼者。
韩凛虚确实站在这个时代的顶点上,也确实有傲世十年前的鬼厉名的资格,只可惜,他面对的人……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
如今的天下,还是冷兵器和武者的天下,还是人的天下。
而他面对的银发少年,早就是神灵了。
“你用寒雾残阳,是想打破我刚刚布下的结界,从而让那些金属飞镖伤到我?”银尘于飞镖的暴风之中,神色平静地说道。
“老夫用的可不是《寒雾残阳》……”韩凛虚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甚至他的招式出了一边立刻就得收手。因为他面前的银发少年根本没动,甚至连最起码的伸手虚握让光线汇聚的动作都没有。
他的飞镖静止在空中。
他的一双骨手也静止在空中。
他面前的银尘,和银尘周围一丈的半球形空间,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宇宙一样,完全彻底地静止了。
韩凛虚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可怖的一幕,一颗武者的心都有点毛躁了,他当机立断,截断战魂感应,伸出的骨手忽然化为水晶状的寒冰雕塑,接着碎裂开来,而他的双手,又正常无比毫发无伤地从袖口里钻出来。
战魂的可怕就在于此,凡是被战魂覆盖的地方,几乎可以无限再生,拥有战魂兽的拳斗士和剑客刀客骑士都如同丧尸一样难以杀死,除非击中要害直接杀死,否则连手上致残的机会都没有,也难怪天选者们看不起罡风修士——他们在修士面前根本就是不死之身!
幻化为骨手的寒冰碎裂开来,显出本源的蓝色光泽,可是这些寒冰碎片根本不往下掉落,和飞镖一起静静浮在空中。
韩凛虚脸色变了几变,伸手飞出好些毒针,结果这些毒针接近到银尘周身三尺的范围内立刻静止下来,如同被粘在空中一样。韩凛虚立刻傻眼,摸着下巴上的白色胡须皱眉思索怎么对付,而张重山,刘天罡,胡汉三和牛德福用余光看到这一幕也完全愣住,原本三对三的战斗就僵持下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张老头的声音孤零零地响起来,却问出了全场所有人都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关键问题。结界这种东西并不可怕,无论是光结界,还是风结界,水结界,都至少有个罩子一样的形状,至少让人知道用寒雾残阳之类的神功还是可以破除的,可银尘周身这无形无质的,似乎大概范围也没法准确判断的力场,当真让韩凛虚在内的所有人偶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韩凛虚明明使出了可以更好破除结界的《蛇骨化心功》,却不想练战魂都差点被定住,要不是她当机立断切断战魂感应,那后果可就难料了,现在,他不过是费了许多战魂气而已。
“静界时空。”银尘的解释更像是某种感叹:“如今我对光的元素契合最强吗?未必,很可能是对时空的元素契合最强吧。”他说着,轻轻抬手在空中做出一个拔剑的动作,一道液体般的蓝色流光在两手之间展开来,那液体蓝光勉强汇聚成一把光剑,完全没有一丝冷意散发,看起来简直不像是用冰水的战流凝聚出来的玩意。银尘单手持长剑,微微转动了一下腰身,一招平淡无奇的横斩挥出,只见一道圆弧形的蓝色剑光一闪而逝,他周围滞空停留着的无数梅花镖,毒针和碎冰雪片之类的东西,都在一个呼吸间飞速凋零。
是的,凋零,而不是融化或者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一股无限衰老腐朽凋零的杀道气息化作无形的精神冲击,轰然扩散,让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都猛然一颤。
“杀道?!”受到最大冲击的当然是韩凛虚,此时这位老头子已经须发皆张,浑身寒芒爆闪,早已将战魂催动到了极致:“你一个没有战流的废物如何能感应杀道?!”
“这个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记住,所有称呼我银尘为废物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走在送死的路上。”银尘冷冷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周围的罡风轰鸣着汇聚起来,汇聚在他的袖子里:“或许你认为我不过是随便借来魔威阁的名头吓阻你,但我要告诉你,魔威阁的神功其实也是可以随便【借来】的,你看好了。”
他说完故意停了一下,给了韩凛虚将近一个呼吸的准备时间,韩凛虚立刻凝神戒备,他此时已经彻底失去了轻视银尘的心思,将银尘当做一个战流合道境界的高手来对付。老爷子微微弓下腰,双手握拳,指节处弹出骨质的拳刺,一双眼睛死死锁定银尘的每一个动作,凝神戒备的银尘突然偷袭。
银尘垂下目光,用一个呼吸的时间调节了一下身心,他再抬起目光的瞬间,白银色的瞳孔里满是尖锐阴冷的专注,他无比“随意”地拂了一下袖子,白银色的袖口中暴起一道重锤般的风压,一道黑色的影子几乎如同流光般飞射而出,暗速度,根本不是韩凛虚能够反应的过来的。
“返虚境?!”刘天罡看到了银尘身上的无形光环,是象征风的白色而不是象征雪的蓝色,虽说白色的无形光环已经算是落后过气可以随便欺负的标志,可是那光环对应的境界,居然是比韩凛虚还高出一大截的返虚境界。
当然,这也只是银尘模拟出来的境界,法神的境界锁定为“神权境”,元婴什么的都是闹着玩的。
刘天罡的声音将韩凛虚的闷哼声掩盖住了,但是无法掩盖住后者一头撞断身后半截楼梯的巨大声响。韩凛虚在一阵木头断裂的酸叫声中连续吐出了三大口血,才颓然倒在一地碎木中。他躺在地上,痛苦万分地催动着战魂,硬生生用血肉变形将一件黑红色的暗器从身体里挤出来。
那是一根黑铁打造的透骨锥。长半尺,粗如成年男子的大拇指,一头尖锐一头凹陷,尖锐的那一头还带着一圈圈螺纹形状的血槽。此时那透骨锥只有根部一点点是黑色的,其余的地方全部被鲜血染透成刺目的殷红,血槽中甚至还带着几丝碎肉。
“这是《凝魂摄魄大法》,我年纪小,只能学这个。”银尘脸上没有笑容,可是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恶作剧魔一样的笑意:“这个应该是魔威阁的真传了吧?不信你再看看?”他说着随意将双手往上一抬,四道银色的流光从袖子里爆发而出,直冲着韩凛虚的要害部位飞射而来,被打得几乎掉了小半条命的韩凛虚怪叫一声,背后冰刺爆发,一道蓝色的冲击波扩散开来,直接将他顶着横飞起来,堪堪躲过四道银色光流。
蓝色的冲击波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遍地白霜,然而无比强大的罡风推动着银色的精钢透骨锥,狠狠射进韩凛虚刚刚躺过的地面,罡风爆炸,寒霜碎裂,木屑化为烟尘腾空而起,几乎即使四朵小小的蘑菇云。银尘冷笑一声,双手连舞,一道道银色的光锥爆发出来,原本混在千里幻形身边的天行武馆镖师们,几乎同时惨叫着倒飞出去,不少人甚至被一道银光硬生生打进墙壁里。
一楼大厅里,血光爆闪,哀嚎阵阵。银尘随手扔出一堆透骨锥之后,总算在所有人畏惧无比的眼神中停了手,冷冷道:“罡风这种东西,对付寒冰战魂确实不行,但是如果用罡风催动金属,阿么威力远比风雪催动骨刺厉害得多。”他大大方方地将这个结论说出来,却无人应答,因为整个世界除了他银尘,只有不求上进的人,不愿意努力修炼的人,才没法将罡风转化为风雪,才没法在寂静之时集中精神,凝练出战魂兽。整个世界里,只有银尘是个异类。
他的暗器就是个极大的异类,就算是韩凛虚甚至是鬼厉名,暗器的攻击距离都只有一丈,而他银尘的透骨锥发出去七八丈远依然威能不减。更不要说她还能操控时空,光明,火焰和诅咒。
银尘停下来,转身背对着已经几乎吓掉了半条命的韩凛虚,转向早已吓得如同中了石化魔法一样呆立不动的张老头:“如何?这就是你十年来从未看得起的,只会编故事耍小聪明的银尘……我刚刚也是在耍小聪明,不是吗?”
他的表情是冷漠的,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讥嘲。张老头脸色灰绿,仿佛被人蹂躏了千百遍一样,满脸都是委屈和怨恨。
“你别得意!”他强迫自己说出这四个字,几乎算是咬牙跺脚一样,悔恨在他的胃脏里沉重如铅,可是脸上火辣辣的恼羞成怒接管了他的理智与神经,硬推着他说出很重的话:“天下之大,能人尽有,别以为你会几手邪魔外道的手段,就可以胜得过天下堂堂正正的恶暗之源!……”
“那你尽可以去找高手来对付我。”银尘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两次秘境都闯过来,我怕过谁吗?”
“小子!满招损谦受益!”张老头的脸已经从灰绿色变成了灰紫色,几乎是大吼出这么一句话,仿佛忽然间从一个敌对势力的老头子变成了要教训后进之人的长辈:“像你这么狂!哪天非栽了不可!”
“我倒霉的时候,也没指望你拉我一把。”银尘冷酷道:“我大体能猜出你的心思……”
“张老头说得对。小子,神功横行的江湖,可不是你想当然地那么简单呢!”银尘的话也被另一人打断了,这个敢于打断法神冕下的说话的人,就是张重山。他一边说着,一边运起神功,激荡战魂。他左手上的白色冰拳正在飞速消散。
紫色的毒雾,忽然间扩散开来,平均分布在整个大厅里。刘天罡最先发现异常,连忙大叫一声:“留神毒气!”自己却先身子一软,咕咚一下倒在地上,接着他身边的千里幻形的人,英雄会的人都接二连三地倒地了,哪怕有些弟子用玄冰锁甲覆盖了周身都没有任何用处。
“没用的,本官的毒只有天行武馆的神功能解除,而且不是从鼻孔进入,眼睛,耳朵,周身毛孔,都可以进入,就算发现了也得中招。”张重山得意洋洋地背着手在大厅里走了几步,故意跨过刘天罡等人的“尸体”,接着转过头来,看着银尘依然挺立的身姿。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优点无奈但其实并不如何在意的笑容:
“本官倒是忘了,你不会神功,大概也不会中了这毒……不对,不会神功也会中毒的,这散魂毒中掺了部分生绝毒的成分,比如蓝光冰蝎子的毒……没有神功死得更快吧?还强撑什么?”他说完给正在用聚魂式恢复伤口的韩凛虚一个颜色,后者心领神会,挣扎着起来和张重山一起朝银尘包夹过来,胡汉三看起来有点跃跃欲试,却终究没好意思走上前,只是低头看着碗丐牛德福,似乎想看到他脸上的乞讨之色。
张老头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张重山那是连拳斗士的荣耀都不顾了,生生上演一部二打一的好戏。一般而言,只有建州奴儿们的官儿才会用这种方式处理江湖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