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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程隅眼前的混沌才终散尽,整个天地皆是一片灰扑扑的。剧烈冲击爆炸过后,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程隅的元神恍恍惚惚,不受控制的飘荡在空中,感受这场浩劫之后的留下的一片狼藉。
俯瞰大地之间,烟尘四起,纷纷扰扰。
程隅孤零零的立在此地,神识之内感知不到任何修士的气息。仿佛这天地之间就只剩下她一人。
好不容易烟尘沉淀,待看清底下密密麻麻均是一具具残肢断臂时,程隅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仿佛成了炼狱,程隅微张着嘴,无法置信的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都以最惨烈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不,不可能会是这样!
程隅亟不可待的直将而下,这方土壤上的鲜血早已干涸,让原本的焦土变得更为暗沉,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最先入眼的是扑卧在地程谨睿,他的脑袋朝下,看不清面容。却见他后背上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鲜血早已流失殆尽,露着深深的白骨。
程隅猛然紧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一切依旧如此。
来到程瑾睿面前,程隅无声道:我还没有来得及唤你一声大哥?你定然是生气了对不对,现在是连机会都不给我了么?
无人应答,也再也没有人愿听她这一声大哥了!
程谨睿的身下被遮了大半身子的赫然是君姝。在程隅心目中,君姝是一个爱憎分明,性子爽利的女子。
美艳依旧的君姝仰面朝上,鲜血在她烈焰红唇中流下,刺目惊心。她的右手环着程瑾睿的腰际,大睁着已然无神的双眼,面容却是意外的祥和,仿佛嘴角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不管程谨睿最后在想什么,他都用直接用行动表明了心迹。
一股冷风来袭,让程隅浑身战栗,并且这股冷风开始推着程隅继续前行。
绕过的是笔直的站在焦土地上尹天霞,她的身姿笔挺,正气凛然。她从前高高竖起的黑发此时却有些凌乱的迎风飘扬,遮住了她大半脸颊,血迹斑斑的手中依旧牢牢的握着那柄从尹子旭那里得来的绝情剑。
程隅只觉心痛的无法呼吸。修仙的这一路行来,程隅结识的朋友很多,可是在一起患难与共的却也就那么几个,饶是如此,她也要失去了么?
尹子旭,唐瑛,尹天霞,为何曾经的好友都要一个个离她而去。
孤峰远行,难不成这条修仙大道注定要如此孤独?
当程隅元神飘荡到被鲜血浸没了的俊逸修士面前时,看着他伤痕累累的面容,程隅脑海中回想的却是他君子如玉的面庞。
程隅只觉被人生生的掐住了喉咙,难受的嘶吼起来:“简师兄,你知不知道你穿红衣一点都不好看!你可是我们的大师兄,怎么能躺下!你起来……”
你起来……回荡在天地之间的只有她这一声声悲嚎。
可让程隅感到悲哀的是,她如今只是一抹元神,哪怕觉得难过的要死,可是就连落泪的资格都没有。程隅悸动的看着眼前划过一具具或熟悉或陌生的修士,无一例外,他们皆已无生机。
这,难道就是仙魔大战要付出的代价?
程隅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上古时期仙魔大战之后,面目的疮痍和死气!他们不过是为了阻止魔物的入侵,为了天楚的平和,为何要有这样的结局!
天道!究竟什么才是天道!
程隅歇斯底里,双目赤红。
神魂变得有些不稳,程隅却无知无觉,来到了一个带着熟悉感觉的手骨面前。伸出手,却无法触碰,脑海中划过奕精致的面容,程隅附卧在地,沉声道:“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你便能安然的做你的幽冥少主!”
若说她觉得最亏欠的,那就是奕,这么多年来,奕永远都在默默的关心着她。
可是她能为奕做的,少之又少……
程隅觉得自己很累,眼皮沉重,整个世界一点点缩小。
“程隅!”熟悉的呼唤声传来,程隅努力睁开双眼,模糊的双眼中出现了一抹湛蓝,元神已是疾行而去。
“莫之衍!”
程隅看着微笑着向她伸着手的莫之衍,一如初见般温暖的笑容,他笑着道:“程隅,我带你回遂阳。”
程隅,等这次回遂阳,做我修仙道侣可好?程隅脑海中回荡着莫之衍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站在那处的莫之衍蓝衣赫赫,双眼亮的如漫天的星斗,披荆斩棘破碎黑暗而来。只是,程隅的双眼越睁越大,眼前的莫之衍就在她触手可及之间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天地间。
“不要!”程隅悲从中来,神魂溃散,倏然间眼前陷入黑暗。
……
“大道无情!抛之,弃之,忘之,淡然视之。”黑暗中传来毫无波澜的声音,悠远浩渺。
云净!是你么?
没人回答她,程隅识海中只回荡着这一句话。
百年间无数过往的经历就好似蜕去了原有的色彩,变得灰白暗淡,一点点褪去。程隅心中急切,想要抓住什么,却见这些承载着熟悉画面的记忆碎片,就好似沙子一般,越是想要紧握,流逝的越是迅速。
不,若是连这些都没有了,那她活着也仿若死去!
“大道无情亦有情!”程隅突然间大喊出声:“云净!一直以来功法有所缺失的不是我,是参空大师!”
下一刻,金光大盛,云净倏然出现在她面前。
程隅直视着云净,能察觉到他淡然的眼神中有一抹愕然与不解。
“云净,你可还记得你当年为何以要阻魔后的万修血祭?”
“自是阻生灵涂炭。”
“这便是苍生大义之情。你与天魔困于紫金木匣,这万年来,你都不曾抹杀了天魔,这又是为何?”
云净目光流转,若有所思。
“幼生天魔,亦是生灵。”
这便是程隅从云净这里学到的一点,他眼中的正魔之分从来都不仅仅只是正魔两道。
“这便是惜生之情。大道无情,对世间万物皆是无情。大道亦有情,万物皆可有一方生机。既生万物,万物自然承情。而我们,因情而生,以情为历,或以情而终。”程隅微笑着道:“云净,你我情谊,也不是天道能够剥夺的。”
每个人的都有自己的道要走。程隅走的是善道,心中自是有情,若是无情,谈何为善!
“还有那《凡渡》功法,当年天净禅的那位参空大师,你可知他选的是何道?”程隅问道。
云净摇头:“佛修以功德圆满为大成。”
“也就是说他与我虽然习的是同一部功法,可这其中的大道却是截然不同。就算相同,它所分的‘善、乐、明、恶、苦、冥’也另有区分。这部功法因人而异,就算当年参空大师坐化之时,言明这功法有所缺失,那也仅仅说明他的凡渡有所缺失,而并非是我!”虽是有些拗口,可程隅觉得她说的意思,云净能够明白。
“因人而异?”云净重复道。
突然间,那些散去的记忆仿佛都一下子鲜明了起来,程隅能感受到它们的喜悦,这点点滴滴,无论是悲伤或失意,她都曾亲身体验过。
没有了它们,便没有了如今的程隅!
金光闪烁,云净依旧淡淡的望着程隅,可眼中却带着一抹笑意。
黑暗,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