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江风卷起千堆巨浪,射蛟台下,波涛汹涌,令人不由神往数百年前,汉武帝巡狩登台至此,望这滚滚江水,神情激动之下射箭入江的情景。
当然,即使这江水再令人有鉴赏兴致,伏泉几人也不可能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射蛟台下,讨论这无边风景。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讨论舒县的局势问题,毕竟黄穰的叛军并没有按照伏泉的计划在走,在粮食被烧之后,反而还继续攻城,着实出乎伏泉的意料之外。
“黄穰此獠军中无粮,此刻应士气尽丧,何以不退?”心中疑惑繁多,伏泉不由得问道,如今叛军无粮,按理应该就此退兵,搜集粮秣,再作它图,可是现在黄穰反其道行之,不仅没有退兵,反而连续数番勒令大军拼死攻舒县,这就很奇怪了。
话语说完,身边其他几名将领都是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沉默不语,一看就明白他们也不知黄穰为何如此,当然就算是他们想破脑袋,估计也想不到是黄穰用了以土为粮的假象暂时安抚住了麾下叛军。
若是知道的话,那么此刻黄穰如此死命强攻舒县的原因也可以猜到了,无非是想拿下舒县,夺了里面的粮食和兵器,从而壮大自己,同时也可以掩盖叛军粮食紧缺的真相,毕竟舒县说到底也是一群之郡治,粮食是绝对有不少剩余的,完全可以弥补他粮食被汉军烧毁后的恶劣影响。
“哈!”
“杀!”
“哈!”
……
射蛟台后方,一阵富有节奏的响亮的喊杀声由远及近传来,声音很有气势,打断了伏泉的思绪。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想不通,那索性不想,大不了自己按照原定计划的日子提前支援舒县便可。
想到此处,伏泉便招呼众人下了山,往射蛟台另一侧的山脚,循着那喊杀声的方向而去。很快,几人走了不少路后,便看到山脚下的一块空旷的土地上,此刻正有数千人在挥舞的手掌的兵器。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伏泉麾下新近补充整编的三千兵卒,伏泉并未让他们在枞阳城内训练,因为听闻枞阳城射蛟台之名,伏泉有意来此地看看,顺便也麾下兵马带到此地拉练。
枞阳城内的兵营虽好,但毕竟枞阳除了县名后,一直未加修葺,只有偶尔城里的两百郡兵会在那里训练而已。在那里训练人数好还无所谓,但对于伏泉的麾下的三千兵卒而言,无疑不是太好。因此,为了省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节省训练时间,伏泉便顺路将他们带到此地训练。
此刻,这些兵卒因为枞阳府库兵甲不足,导致有大部分新募的兵卒只穿着简单皮甲,或者根本没有甲胄,就穿着布衣而已,虽然如此,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他们训练的精神面貌,他们手中所用的各式兵器被他们舞的虎虎生威,显然这三日以来的训练已初有成效。
汉军兵卒还在叫喊训练,那边为首的一个青年将领见到伏泉几人连忙跑到他们身前,行礼道:“见过君侯。”
“嗯。”伏泉颔首,随后对着青年将领道:“公明,兵士训练如何?可行军乎?”
这青年将领正是徐晃,论及自己这次出征所带将领,在练兵这一点上,无疑徐晃最有心得,所以伏泉便安排他来主持那新募集来的千余兵卒的训练和补充入各部兵马的事宜。
徐晃听后回道:“回禀君侯,各部行军当无碍矣,唯战阵尚未磨合,恐与敌军交战,难以列阵……”
“甚好!”伏泉打断了徐晃的回话,在确认自己部队可以行军后,他便打断开始下一步计划,只见他对身边众将道:“舒县被困多时,孤心难安,今日孤欲出兵讨贼,不知诸君可有异议乎?”
身边众将听后相互对视一眼,随即齐齐拜道:“君侯有令,吾等敢不效死。”开玩笑,对他们这些武将来说,有军功不去捞,有仗不去打,那简直是暴遣天物了。即使现在他们就三千兵马,而且半数以上都是新募集的百姓,可这又如何,他们是汉军,是大汉的精锐,就算是前方有百万大军对阵,他们也不怕,也会誓死带人冲锋,这是他们身为大汉臣子的责任。
其实,伏泉对此也是有考虑,在他看来,现在只要自己麾下兵马能够保持高强度行军不掉队的话,就可以了。因为以少击众,汉军想凭着军阵一点一点和叛军磨,显然太过勉强,最终多数结果都是两军陷入乱战而已,既然如此,他还需要什么军阵,只要在适当时候,突击叛军,和他打一场血肉乱战便好,而且现在舒县情势紧急,也由不得他拖延,至于这样打的话是生是死,也只能看天意了。
“善!”伏泉大笑一声,随即看向最靠边的严颜道:“希伯,率精骑并本部兵马为大军前锋。”
“末将领命。”
严颜先是一愣,他完全没想到伏泉这次会点他的将做大军先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应诺。
当然,做了大军前锋的严颜是高兴了,可伏泉麾下其他心腹将领就不高兴了,那边黄忠、关羽看向严颜的眼里就有一丝愠怒,像是被谁抢了心头肉一般,甚至连徐晃这个生性沉稳的年轻人,面色也不自然。
对此,伏泉并未挂在心上,自己是他们的主君,如何命令他们只能接受而已,稍后他转头继续道:“传令枞阳诸吏,速备齐大军十日干粮,午时运至,其余诸将,各领本部兵马,随孤进军。”
“诺!”
众人自然不敢违逆伏泉,纷纷行礼告退,各自整理本部兵马,准备行军出征去了。
看到麾下诸将面带各式表情离开,伏泉心中不由感到有趣,他选择严颜为大军先锋自然不是随意选的。盖因前方偷袭叛军粮草,关羽、黄忠都因为阻击受伤不小,其中关羽伤势最重,虽然现在伤口都已好了不少,但他们毕竟是有伤在身,伏泉本着减轻他们负担的意思,还是决定暂时留他们在身边,同时也存了一些其他后来投靠自己身边的诸将,一些立功的机会的心思。
午时时分,在接到一骑所送的文书后,在枞阳城的庐江郡南部督邮不敢怠慢,连忙命令麾下诸吏,备齐三千大军十日所需粮草,征集了一些民夫运至射蛟台处。
随后,只见得伏泉麾下三千兵卒,在各自取了够自身所食用十日的干糒背负后,便在伏泉一声令下,往西南方快速行军而去……
伏泉的军队向着西南方的舒县驰援,而此刻的舒县城外,早已是伏尸遍野,狼烟遍地,汉军与叛军都是死伤无算,一场战役打得极为惨烈。
舒县毕竟是庐江郡郡治,城高墙坚,加之又在南方,自然城池四周都挖了宽大的护城河,对于叛军来说,攻城自然是极为不便。然而,别无它法,除非叛军不想攻城,不然只能用人命来填平。
这护城河宽约有十仗有余,黄穰从一开始奔袭舒县,到近日围攻,为了填平这护城河就已经有数万人因此而死伤,可以说叛军每进一步,都是付出了血的代价。
叛军主帅黄穰策马。将数百骑立于南门,身后有三万余兵马相随,其余三门,除了北门外,也分别有两万兵马围攻,典型的围三缺一的战法,就是为了攻破黄穰心里的这处眼中刺。
当然了,舒县北门看似没有人攻城,其实在北门外三十里的一处山林里,黄穰还安排了一万兵卒埋伏。对于这座让他损兵数万的城池,黄穰怎么可能会放过里面的官军,他能靠着汉蛮两族的泥腿子崛起,除了有一定学识以外,也是深知如何让自己麾下的兵卒兴奋,增加战斗力。
每每破城,黄穰都会让麾下兵卒洗劫高官富户,地方豪强大族,一边用于养军,另一边则就是为了让随他起义的兵卒发泄而已,这也是古往今来许多农民军起义的固定发展方式。而这样做的结果,无疑会导致大多数起义的军队,成了流民军队,打一处换一处,破坏当地生产,如果是王朝末世还好,说不定还有其他机会,但大多数的结果,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部队最终被中央正统王朝覆灭。
黄穰麾下的叛军也就是如此,不过,因为打着“推翻暴汉”的旗号,他自然不能对普通百姓下手,只是强制拉他们做壮丁入伙而已。转而将兵卒倾泻负面情绪的对象,变成地方大族,彻底加剧了社会阶级的矛盾,这样做的结果固然是让叛军战力不断提高,战果辉煌,同样也让各个地方大族视叛军如猛虎,以死敌的方式对抗,并且支持地方官署。
陆康被朝廷快速空降外放为庐江太守,能这么快调节郡内事物,掌控权利,并在舒县城下,阻挡叛军多日,除了他本身极其有能力以外,也是因为地方大族誓死相助的原因。否则,如果舒县城内人心不齐,百姓兵卒不效死力,陆康根本守不到现在。
遥遥望着紧紧关闭大门的舒县县城,黄穰咬牙切齿之极,这一战简直是他自起义以来的耻辱,十余万兵马围攻近一月,损兵数万,竟然还未破城。此刻城墙上那一脸刚毅赴死的汉兵,像是一道梦靥,死死的阻挡他准备倾覆南方,称霸天下的野心。
想到自己花了大力气才封锁住缺粮的消息,就是为了能够拖延时间,破了舒县而已。现在这舒县虽被自己几次攻上城头,但无一都被汉军打退,再这样拖下去,等到兵卒发现自己口粮不足时,闹将起来,自己在封锁消息也无能为力,这可恶的舒县官吏百姓,至于为暴汉卖命吗?老老实实的投降不就好吗?
捏紧手中马鞭,黄穰不断发着牢骚,他深知自从选择继续攻城这条不归路,他就没有其它选择了,现在舒县还是不克,这根本不是他的意图,唯今之计,只有下一手猛药,改变策略了。
“来人,传令全军,舒县城内皆暴汉走狗,破城之后,放兵三日,本将不究。”
“诺!”
最终,黄穰终于下了他心中最不想下的命令,彻底放纵兵卒屠城,虽然这似乎和他以前洗掠大户方式一样,但这一次,黄穰却是连普通百姓也不准备放过。显然,城内百姓精壮誓死支持汉朝官军守城,使得兵力不足的汉军能够守到现在,已经彻底激怒了黄穰了,让他喊出来舒县城里的百姓和汉军一样,都是汉王朝走狗的话语。
“将军有令,舒县城内皆暴汉走狗,破城之后,放兵三日,诸事不究。”
“将军有令,舒县城内皆暴汉走狗,破城之后,放兵三日,诸事不究。”
“将军有令,舒县城内皆暴汉走狗,破城之后,放兵三日,诸事不究。”
……
“杀!”
“将军万岁!”
“杀!”
“将军万岁!”
“杀!”
……
随着那传令的骑士沿着舒县城外三处城门的叛军大喊,在听到破城之后可以彻底放纵之后,因为连番攻城未果而下降的士气顿时高昂起来,纷纷举起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高声大呼起来。
场面一时之间热闹无比,对于这些叛军而言,连番的失败早就让他们心理变得脆弱无比,再加上看到无数同伴死于城下,这些东西不断刺激这他们,给他们极大的压力。他们需要发泄,而黄穰此刻的命令,无疑对他们是疗伤圣药,想到破城之后可以随意杀人,洗劫财物,抢夺女人,这些兵卒只感觉他们的心都在疯狂的乱跳。
毫无疑问,屠城是对于一种提升正在攻城的部队的士气的最好方法,这么做的后果虽然严重,代价巨大,毕竟会让黄穰的名声在此战之后就此败落,导致很多原本受够贪官污吏压迫准备加入叛军的百姓望而却步,但无疑会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兵卒的战斗力。
不过,此刻的黄穰却是再也顾不得这些了,对他而言,破不了城,拿不到城里的粮食,他辛苦拼搏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到时候谁还管那名声?
现在,与名声相比,当然是不择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