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为之寂静,那议郎所言看似是直言,但言语之间,颇多有挑拨伏氏叔侄忠诚之意,当然也不得不说他所言无理。
“住口朝堂重地,岂容喧哗”刘宏坐于堂上,大声斥责,把即将要争执的二人打断,而后对二人处以罚金,这才将此事揭过。
当然,凉州乱事,现在不可不问,刘宏便直接言道“冀州刚平,民生凋敝,朕不忍世祖龙兴之地崩坏,冀州牧嵩有治世之才,今不宜妄动,不知诸卿可另有他选”
言下之意,刘宏是不考虑皇甫嵩去平定凉州之乱了,这一点,朝中有不少人也是猜到,唯有像刚才那阻止伏完举荐伏泉的冲动御史那样的人,依旧再恳请皇帝收回成命,让皇甫嵩继续领兵平乱。
不过,很显然,他们的建议,都遭到了刘宏的拒绝。对于刘宏来说,除非是必要,他是肯定不会再任命皇甫嵩为将的,即使满朝公卿都同意,但唯独他这个皇帝不能同意。
毕竟,刚刚领兵平定太平道,居于首功的皇甫嵩,其功绩、资历和声望,已然到达人臣顶峰,任何一个皇帝对于这类将领的使用,都是慎之又慎。即使皇甫嵩传出有凉州名士王忠撺掇他起兵擒王,而皇甫嵩不为所动的忠心言论,但是刘宏也不敢全信,终究是忠是奸,并不是一两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来的。
司徒袁隗见此,脸露忧虑,本来此刻他提议旧吏董卓可谓是恰当其时,然而董卓罪责还没到赦免之时,现在提议,明显不合适。
至于提议他人,他们袁氏旧吏中,也同样没有合适的人选,终究朝中能够拍着胸脯说百分百对付羌人的人,却是很少的。就连卢植、朱儁这样的平定太平道的名将,也相比董卓而言,没有征讨异族骑兵的经验,因此只能作罢,于朝中袁氏门生做了眼色,让众人不要再争。
而朝堂之上,大将军何进此刻也是面露忧色,不知该不该选人争取这平定凉州的主将之位。只是他成为大将军后,门下投靠将领虽多,但多为关东之人,关西和凉州羌人有对战经验的很少,而且他们也并无资历统领大军,这很明显让何进犯难。
即使他随便举荐一个凉州将领,再寻来智谋之士助其立功,但估计这提议,首先在皇帝和满朝公卿眼中,就不可能通过的。因此,何进也只能跟着作罢,并让朝中何氏的附庸者,也不要相争。
最终,刘宏眼见朝中公卿无人举荐,细细一想也知道众人想法,的确,自己排除了皇甫嵩,估计也没有人敢举荐其他将领去凉州了,毕竟凉州如果真的和平定太平道差不多的话,也就不会有汉羌百年大战了。
“既如此,伏卿所举其侄,亦乃国朝良将,确为适合人选。传旨,诏平寇中郎将泉,得诏后,火速入京,共商西州乱事。”
自刘宏此道旨意说出,朝会所论主要事情已然谈论完毕,随后又有谏议大夫苏不韦上奏,言道青州泰山等地贼乱频生,贼寇势众,多为泰山群盗和太平道黄巾余孽,祸乱州郡,请皇帝派兵平贼。
这事情对于朝堂公卿和皇帝而言,相比较凉州乱事,确实是小事一桩,只需讨论如何派兵选将便可,毕竟相比较那帮凉州叛军,这些中原的兵马相对来说,对付起来可是简单的多了。
不过,群臣一番探讨,却是在如何调兵犹豫不决,毕竟朝中群臣,都想让自家门生派系去立功。最后又由卫尉伏完提议,以如今平定太平道黄巾蛾贼的兵将依旧集合在冀州为由,就近调兵平贼,此法获得皇帝认可,毕竟冀州和青州紧邻,此举相比较从其他地方调兵,可谓是节省了很多钱粮。
当然,至于如何调兵,从哪一部汉军调兵,自然无法讨论,最终又在伏完提议下,直接让如今掌管冀州的冀州牧皇甫嵩举荐。毕竟,相比于尚在千里之外的朝中君臣,无疑皇甫嵩所言最具有话语权,这提议有理有据,无懈可击,一下子让得很多人断了心中想法。
一场朝会,也就就此终了,雒阳城外,数十骑骑士,随传旨的黄门侍郎一起,直奔冀州。
三日后,朝廷封赏由快马火速传入冀州,汉军兵将皆喜不自胜,毕竟各郡兵将,人人有功,皆有封赏。
其中,伏泉在原阳都侯基础上加食邑两千五百户,合五千户,并以知兵事为由,立刻招其入京师,商讨平定凉州乱事。
与之一起传来的消息里,除了凉州乱事的愈加恶化以外,也有朝廷准备抽调兵马入青州平叛的事情。
就在诸将纷纷议论谁人能够被选去平乱之时,伏泉却是一脸明了之色,一切都在向计划行走。他知道,现在恐怕皇甫嵩已经得到传旨的黄门侍郎的另一道诏书了,而之后,皇甫嵩会按照麴义的再三请求下,主动为这随他一起从凉州来的大将,举荐他和麾下的凉州步骑为平贼之军,从而为麴义开出一道新的立功之路。
而等到皇甫嵩的举荐奏疏到了朝廷后,不出意外,会因为麴义家族是叛贼的原因,让群臣反对。这之后,宋氏和伏氏的力量也会随之涌现,他们会提出以“麴义为副将,伏德为主将”的建议,全力促进这件事情的成功。
至于皇帝刘宏会不会答应,伏泉想来,以他伯父伏完的财力,和皇后宋氏的枕头风,刘宏也不得不答应。而伏完会不会花大价钱,让刘宏在西邸低头,这还需要想吗天下有那个父亲,不希望自己儿子,特别是嫡长子的前途好的
因此,这件事情,除非出现意外,否则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至于事后麴义知道他只能为副将,而主角是伏泉堂弟时,会不会找伏泉算账,伏泉却是不担心,毕竟本来让他带兵出冀州平贼都是千难万难了,麴义还会怨恨自己吗
而且,这件事情的后果,说到底不过是麴义作为副将,以后得到的功劳会相对少些而已,他还不至于对伏泉这个举荐恩人,产生怨恨。
翌日午时,伏泉起程,随行者唯亲兵十数骑,只有麾下诸兵将,则暂留冀州。
槐里侯、冀州牧皇甫嵩率领冀州诸郡兵将送行,伏泉拜别众人,最后拉着戏志才,小声叮嘱道道“冀州诸事,皆托君尔。”
“君侯宽心,冀州之事,志才必效死尔。”伏泉如此看待自己,将冀州事情全部托付给他,戏志才十分激动的回道,毕竟,他才到伏泉身边几个月,便有得此重任,可见伏泉对他的信任,由不得他不激动。
“孤信君尔”伏泉颔首,随后想起一事皱眉道“军中羌人,尚需注意”
戏志才闻得此言,面色严肃道“志才在,必不令其等生乱。”
伏泉点头,随后拍了拍戏志才的肩膀,转身上马离去,直往西方而去,那里是京师雒阳的方向,身后,十数骑汉军骑兵紧紧相随。
十二月已是冬季,真可谓是寒风如刀,刀刀刺骨,偏偏路上又有几场大雪降临,让得原本花费就不少的赶路日程,花得更少了。
这样的天气里,骑马赶路其实是件非常愚蠢的事,伏泉一方面为了表现和手下同甘苦共患难,严词拒绝了坐官车的请求;另一方面,却是皇帝旨意催促甚急,坐车明显速度慢了,伏泉也不想夜长梦多,想着早日入京,好不让自己这深思而得的平乱计划出现意外,从而依旧坚持骑马。
好在,伏泉昔年征讨鲜卑时,也习惯了塞外苦寒,这些风霜随大,但他也能坚持,就是在雪地里策马狂奔,还是让他受不住,没办法,实在是太冷了。
下曲阳县距离京都雒阳,千里有余,众人一路风尘仆仆,期间因为大雪耽搁了数日,于十五日后,众人方才抵达雒阳城郊。
入了城中,众人一路策马到不其侯府,门仆苍头看到伏泉,高兴至极,上前嘘寒问暖。言语里提及男君、女君、夫人等人,早就等了伏泉好久了,不过连等几日都没等到他,还以为他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了。
伏泉闻后,心思一动,难不成是有谁来了毕竟,这苍头说的男君、女君自然指的是伏完、刘华,而那夫人,自然应该指的是自己的女人,不过,到底是谁呢是一个人还是全部呢
果然,苍头禀报他在巴郡的家人,全部都被伏完提前召回京师,刻下就在家里,伏泉不由大喜过望,直接推开门仆冲进大门。
来到汉代这么多年,如今也算妻儿皆有,家庭满满的温馨感虽然不是什么刻骨铭心,但是在刚刚历经大战之后,陡然见到故人,还是让伏泉十分喜悦的。
“阿父、阿父”
一入府内,便听到伏灼的叫声,原来她正被夭儿抱着,在府内玩雪。机灵的她,像是知道伏泉要回来一样,伏泉刚入门,便叫了起来。
闻得其声,伏泉满脸欣喜,一路跑过去,从夭儿手上夺了伏灼,抱在自己脸上狂亲,喜爱之色尤为明显。伏泉想来,这大概只有用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来解释了,而且伏灼身世自己有亏,也因此更加宠爱她,算是一种弥补吧。
“坏坏阿父坏阿父坏胡子、胡子扎人扎人”小家伙一别数月,依旧如同当初一样,对于伏泉这几个月在外征战,所长起的胡须十分厌恶。死命用它那小手推开伏泉,因为伏泉那长起的短须太扎人了,不过很显然,她的小手是根本不能反抗伏泉的,只能螳臂当车的阻止那扎在脸上的痛感。
“大兄大兄”
远处,也传来一阵女孩的清脆叫声,伏泉还未反应过来事,他那堂妹,快四岁大的伏寿挥舞着手,尖声叫道。而后挣扎着脱离了一个少妇模样的女人怀抱,一蹦一跳跑来,抱着伏泉的大腿好不松手,好像害怕这对她极好的堂兄会突然又走了一样,那小摸样可爱极了。
“久奴,想死大兄了”伏泉一把抱起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犹如一只小白熊的伏寿,“啵啵”的亲个不停,亲呢之情尤为明显。
他的胡茬擦着伏寿粉嫩的脸蛋,也让小姑娘十分不好受,只能一边把他往外推,一边喊疼。毕竟只是自己堂妹,而不是自己亲女儿,伏泉也不敢太过戏弄,省得伏完来训教,戏弄一番便把她放了下来。
谁知这一放,便出了祸事,小家伙伸出她的小手道“大兄远归,当赠久奴礼物尔”
“这”伏泉哑然,他如何不明白伏寿的意思,自己以前无论在何地,每次见面都送礼物给她,今天从冀州回府,自然不能免俗。
可是,伏泉因为得了旨意,来得仓促,根本没时间也没这个想法给她们准备,哪有东西给这小祖宗啊一时间,伏泉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回复。
伏寿见此,水汪汪的眼睛里似乎冒出露水一样,娇滴滴道“大兄坏莫非忘带礼物给久奴乎”
“自然未忘”伏泉当即说谎道“然大兄细想,粗俗之物,岂能相送久奴故未备礼”
“那不还是没有”小家伙直接打断道,大眼睛里面更加湿润,似乎又有哭泣的危险,显然根本不信伏泉的鬼话。
“有”
“在何处”
“日后”
伏寿眨巴着眼睛,疑惑问道“日后”
“善日后吾妹必得天下大贵之礼也”伏泉打了个谜语搪塞道,反正让你当皇后,谁也阻止不了,也不算我吹牛逼说谎了。
“如何贵之”
“日后便知”
“大兄诓小妹啊啊”伏寿感觉自己被欺骗了,直接“啊”的就哭起来了,那声音是响彻府邸,让伏泉真想自己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活该自己以前送礼,这倒好了,现在都成习惯来追债了。
不过,这哭声还没持续多久,便听到一声威严的声音传来道“久奴,汝兄长远来,安敢顽劣”
一声大喝,直接让得伏寿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本人更是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立即跑到那中年少妇旁边,站得规规矩矩的,表现的如同乖乖女一样,似乎完全没有先前和伏泉讨要礼物,最后没有得到礼物而哭闹的事情。
伏泉见此,却是大跌眼镜,暗道这历史上也算贤惠的伏皇后,原来小时候这么顽皮。不过,貌似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乱子,若不是他宠爱这妹妹,以伏寿庶女的身份,能有如今在不其侯府这么闹腾,而只有伏完一人能管的处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