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先是被罗猎点明破绽而被惊到,随即又因此破绽似乎无解而绝望,再后来罗猎说他可以轻易破解再次燃起了刘进的希望,到最后又听到了罗猎说他等着被劫持的说词,那刘进的思维就像是做了一趟过山车一般,忽高忽低,忽绝望忽希望,其方向已然在不知觉间被罗猎带偏了。
“咱们不是笨,咱们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这之前你每天在赶往神学院的路上,身后总是有董彪在跟着。”说到了董彪,刘进不由一声叹息,接着道:“徒手相搏,又或是长短兵器,咱们绝对不怵董彪,但要说他手中的两把左轮,确是咱们无法对付的武器。咱们内机局的弟兄也练过枪,但跟董彪相比,差了又何止十万八千里啊。”
罗猎惊疑道:“你说彪哥一直跟在我后面?怪不得!我就想嘛,那耿汉不至于那么笨呀,怎么连这个办法都想不到呢?原来是顾忌彪哥手中的枪,这就合理了,说实在的,彪哥用不着他的那杆步枪,只是手中两把左轮,就绝对够你们喝上几壶的了,搞不好,就算把你们的人全都搭进去,也捞不着我的一根寒毛。”
刘进感慨道:“是啊,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咱们才想办法支开了董彪,这才得到了对你下手的机会。”
罗猎检讨道:“我早就该关注一下身后的,要是我知道彪哥一直跟着我的话,就会想办法支开他了,要不然,也不会等到了今日,说实话,我早就等着急了,你们若是再不动手的话,我都要放弃我的这个计划了。”
刘进庆幸道:“好在咱们还是把握住了机会。有句话说的好,好饭不怕晚,只要能吃得到,你放心,只要你开出的条件不过分,咱们耿爷一定会答应你的。”
罗猎笑道:“我当然不会开出过分的条件,交易嘛,讲的就是一个公平。”
刘进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些许赞赏的神色,并下意识地将架在罗猎脖颈处的短刀拿了下来,道:“说得好,只要是公平的交易,就一定能得到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罗猎突然盯着刘进看了一眼,诡异一笑,道:“我说,咱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啊!你是劫匪,我是人质,怎么恍惚间咱们快处成了朋友了呢?你还是赶紧把刀架上来吧,不然我会很不适应的。”
刘进苦笑了一声,重新将短刀架在了罗猎的肩上,而这一次,那刀刃却离了罗猎的脖颈足足有半拃之远。
车子穿过了市区,径直向海边驶去。
一路上,每到一个路口,罗猎都会发作一阵咳嗽,然后吐上一口或是两口痰液。
“还有多远啊?我担心这车子里的油不够用,咱们可不能在半道上抛了锚哦!”罗猎向前探了下身子,看了眼显示油压的一个表盘。
刘进回道:“快到了,最多还有十里路。”
罗猎道:“等到了后我得好好睡上一觉,这两天感觉特别疲惫,像是染了风寒,痰特别多。”说罢,又是一阵咳嗽,然后再吐出了一口痰来。
刘进道:“听着海涛睡着觉,睡得会更加踏实,我也刚好借这个时间去把耿爷请过来。”
罗猎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滨哥派出了那么多人,却始终打探不到你们的踪影,原来你们是躲在了船上,好计谋啊!”
刘进不免一怔,对罗猎又生出几分赞赏,他只是提了句听着海涛睡觉,那罗猎马上就能想到他们是躲在了船上,其思维之敏捷,不由不让人钦佩。
十里路也就是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车子随即驶到了一个不大的渔港,港口出停泊着一艘锈迹斑驳铁驳渔船,刘进亲自将罗猎送上了铁驳船的舱室。安顿好了罗猎,刘进再交代过了留在船上的兄弟,然后下了船。
铁驳船随即便起锚驶离了港口。
刘进叮嘱了开车的那兄弟两句,那兄弟随即将车子重新发动了,一头扎进了大海之中。好在车厢是半开放的,那兄弟在车子沉入海底之前,摆脱了车厢,游回到了岸上。
上岸后,那兄弟来不及处理一下自己一身湿透了的衣服,便跟着刘进上了另一条船。相比刚才那艘铁驳船,这条船要小的多,简陋的多,甚至一个人就足够驾驶。
俗话说狡兔三窟,耿汉比狐狸还要狡猾,因而其藏身之所就绝对不止三处,而且,就连刘进也无法确定那耿汉藏到了什么地方。这倒不是耿汉不信任刘进,而是他不相信重刑之下能有人挺得住,万一那刘进失手,自己的藏身之所就很有可能暴露了。因而,平日里只有耿汉能找得到刘进,而刘进绝无可能主动找到耿汉。但今天却是个特殊的日子,耿汉需要刘进及时向他汇报行动的结果,因而便提前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以及方式。
那浑身湿透了的兄弟驾驶着那条机动小船载着刘进沿着海岸线向南航行了大约十海里,停在了距离海岸线不远的一处岛礁边上,刘进从船上搬下了一捆木材,在岛礁岸边燃起了一堆火。火势起来后,刘进却不住地往火堆上泼着海水,这可不是他的无聊之举,这么做,为的只是能让火堆生出浓烟。
火堆快燃尽之时,终于看到远处驶来了一条差不多大小的机动小船,船上只有一人,正是刘进要找到的耿汉。
“还顺利么?”耿汉泊好了船,跳上了岸,随口问了一句,事实上,他已经从刘进的神态中判断出来,行动一定很是顺利,那罗猎已然到手。
刘进却摇了摇头,道:“老大,咱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耿汉道:“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是没擒住罗猎?”
刘进摇头道:“罗猎倒是擒住了,已经按计划送上了船,现在距离海岸至少也得有个一二十海里。我是说咱们的计划少考虑了一个环节。”
耿汉惊疑问道:“什么环节?”
刘进轻叹道:“咱们以为那货船驶离港口进入大海深处,只要防住了曹滨董彪,不要让他们偷偷摸到了船上,咱们便大功告成了。可是,咱们却忽略了一点,那曹滨跟咱们做完了交易,换回了罗猎,便可以调动联邦海军的军舰,追上咱们。”
这边刚提到联邦海军,耿汉随即便想到了当初比尔莱恩一伙的覆灭,那一战,恰恰是因为曹滨出人意料地借住了联邦军队的力量,才破了他设下的妙局。
“这……”耿汉沉吟片刻,却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自己忽略了的一个问题:“这一点确实是没想到,而曹滨确实有可能这么做,假若真成了这样的结果,咱们又该如何破解呢?”耿汉的两道眉毛不禁锁成了一坨,只是,思考了好久,那一坨眉头不见舒展,反倒更加紧锁。
“老大,你可能想不到这个破绽是罗猎提醒我的吧!”刘进眼看着耿汉脸上的愁云越发明显,忍不住说出了实情:“他还说,这个破绽对咱们来说是一个无解的破绽,但对他来讲,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耿汉瞪圆了双眼,惊道:“你说这破绽是罗猎提出来的?”
刘进点了点头,道:“您都没想到的破绽,我哪里能够想的到?”
耿汉再次苦思,并呢喃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刘进插话道:“他说了,他想跟你做笔交易,只要你答应了他开出来的条件,那么他就会告诉你破解的办法。”
耿汉苦笑道:“只是这么简单吗?这其中就不会有阴谋吗?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刘进道:“他还说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早上去神学院,实际上是故意给咱们创造劫持他的机会,还说咱们实在是太笨,让他等了好久,咱们才想到了劫持他跟曹滨做交易的办法。”
耿汉更糊涂了,眯着双眼想了半天,才问道:“那你们尽早动手的时候他是怎样的表现呢?”
刘进如实回答道:“我刺了他两刀,他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咱们便将他围上了,而他也就放弃了反抗,很配合地跟着咱们上了车来到了停船处。”
耿汉沉吟道:“这么看来,他并不像是在说谎,可是,他如此做法,又是为何?这究竟是他的个人意愿,还是曹滨的有意安排呢?”
刘进建议道:“老大,我以为你应该去见见罗猎,他没有了飞刀,便是一头掉光了牙齿的老虎,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再说,那船在大海深处,也不怕会走漏了消息。”
耿汉长叹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是应该跟他见上一面,不然的话,这些个中蹊跷,单是自己琢磨却是很难能琢磨清楚的。”
刘进道:“是啊,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回答我说,等见到了你,自然会坦诚相告。”
话说到这儿,刘进耿汉二人的心思形成了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
对刘进来说,他找不出怀疑罗猎动机的理由。曹滨应该是了解耿汉的,应该知道,即便擒获了耿汉,也难以得到那枚玉玺,唯一的机会便是罗猎提醒的那个破绽,待他们的货船航行在大海深处的时候,调动联邦军队的军舰追上去,一了百了。但这唯一的破绽却被罗猎主动提及出来,这只能说明那罗猎跟曹滨并非一心。而罗猎说了,他是有办法化解了这个破绽的,因此,刘进以为,只要耿汉能答应了罗猎提出的条件,那么,此计划最终的胜利还是属于他们。
但耿汉却不是这般认为。相比刘进,耿汉的思维更加缜密,也更多疑,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有两个疑问,一是那安良堂内部究竟是怎么了?以至于吕尧跟曹滨反目成仇,且罗猎也显露出跟曹滨有了二心。二便是那个破绽分明无解,罗猎却说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掉,此种说法究竟为真还是骗招?这两个疑问使得耿汉的心中冷凉如冰,他已然生出了失败的预感,若不是局面至今仍处在可控且安全的状态,他或许已经做出了彻底放弃的决定来。
想到了眼下的局面,耿汉稍有欣慰,吕尧也好,罗猎也罢,不管他们是真是假,亦不管他们究竟是何目的,但眼下,此二人却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上。而且,刘进手下的这一支弟兄队伍,早年都经过耿汉的亲自调教,在跟踪与反跟踪方面上绝对经得起考验,即便是曹滨有意做局,他们也能摆脱了安良堂的跟踪监视。
“稍安勿躁,待吕尧那边安排妥当传来信息之后,咱们再去见见那罗猎也不迟。”耿汉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跟罗猎见上一面。
对耿汉刘进来说,吕尧不过是他们在跟曹滨对弈的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虽然很重要,但发挥过作用之后,便俨然成为了一颗废子,至于刘进当初跟他见面时所说到了大清朝仍旧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的话语,那不过是一种谈判技巧而已。
只是,这个棋子虽然成了废子,但尚未成为弃子,不管真假,此刻将其控制起来,切断他与曹滨董彪之间的联系,对自己这一方只有好处而无弊端。等了约莫有多半个小时,海岸线的方向终于驶过来了一条小船,驾船的那位,正是假扮成邮差给吕尧传递过信号的那位弟兄,那弟兄带来的是不出意料的好消息,耿汉听完了汇报,沉吟片刻,令道:“是时候去跟罗猎见面了!老刘同我一起前去,你二人将船驶回去,然后在山里等着我!”
耿汉刘进登船之时,罗猎在船舱中依旧酣睡。
“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吗?”耿汉没着急叫醒罗猎,而是耐心地坐了下来,询问起罗猎上了船之后的表现。
船上弟兄应道:“这小子晕船,呕吐了好几回,才消停了没多久。”
“晕船?”耿汉不由地向海面上张望了两眼,道:“这海面风平浪静,呆在船上跟呆在陆地上没什么两样,怎么会晕船的呢?”
船上弟兄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咱们没走直线,在海面上兜了几个弯子。”那弟兄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出了一个S形状来。“船开的又有些快,别说他了,就连我自个也觉得有些晕呢。”
耿汉点了点头,道:“你们做的对,谨慎一些总是没坏处。”
船上弟兄得到了耿汉的表扬,很是兴奋,殷勤问道:“老大,要不要把那小子叫起来回答你的问话?”
耿汉点上了一支香烟,抽了一口,喷着烟回道:“让他睡一会吧,你们尽量将船行驶的稳当些,人若是休息不好,就会影响情绪,情绪低落,便会影响交谈。咱们有的是时间,等得起他。”
这一等,便是两个多小时,直到过了午时,那罗猎才从酣睡中醒来。
睡了那么久,罗猎的面色看上去仍旧很不好看,精神头也颇有些萎靡不振,船上弟兄将他请到了甲板上,那罗猎见到了耿汉刘进二人,也只是懒懒的打了声招呼:“我们见过面,我认得你,你就是耿汉。”
耿汉让船上兄弟为罗猎安排了椅子坐了下来,并仔细地打量了罗猎一番,笑道:“没错,我们是见过面,你的飞刀使得不错,快赶上你师父老鬼了。”
罗猎冷哼了一声,道:“他也是你的师父!”
耿汉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倒是想叫他一声师父,只可惜,他老人家看不上我,一点情面不留便将我逐出了师门。”
罗猎嘲讽道:“那能怪谁?师父他最痛恨的便是朝廷鹰犬,而你,却是内机局的骨干,师父仅仅是将你逐出师门已经是很讲情面了,若是换做了我,废了你的一身武功可能只是起步。”
耿汉笑道:“他老人家倒是想杀了我呢,可我跑得比他快,他追不上我,便只能以逐出师门这种不痛不痒的惩处方式来糊弄一下江湖了。”
罗猎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跟你这种人也讲不出什么道理来,说多了反倒伤了和气,最终落下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可就不好看了。耿汉,你手下应该跟你汇报过了吧,对那个破绽,你可想出了应对策略?”
耿汉面带微笑,点上了一支香烟,慢悠悠美滋滋抽上了两口,这才道:“我若是想出了应对策略,那还需要来见你么?说吧,你想要什么样条件才愿意告诉我你的答案。”
罗猎呵呵笑了几声,道:“耿汉,你很聪明,可我也不傻。这种对你而言绝对无解的破绽要想化解开,必然得找到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而我罗猎落在了你们的手上,却绝非是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最多只能换来你们顺利地将货物装上轮船,却绝无可能逃脱掉联邦军队军舰的追击。所以,一旦我说出答案来,我罗猎的价值便会迅速归零,到时候,你只需要捅上我几刀,然后将我丢进大海中去便是万事大吉大功告成,哪里还用得着顾忌我开出的价码呢?”
罗猎的这些话,句句在理,耿汉听了,也是不得不信。
对曹滨来说,罗猎的性命确实重要,拿来交换那批货物应该不存在问题,但若是想得到曹滨不动用联邦军舰的承诺却是极为苍白,即便那曹滨承诺了,谁也不敢相信。耿汉曾经想过,将罗猎留在货船上,以此要挟曹滨不可轻举妄动,但再往深处想,曹滨绝不是一个为了兄弟性命而愿意抛弃大义之人,甚至,为了他心中的大义,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敢于牺牲。因而,若是以罗猎最终终极要挟筹码的话,恐怕连将货物装上轮船的目标都难以达到。
那么,就必须得找到曹滨更大的软肋!
面前的罗猎很显然是个聪明人,又在安良堂中以接班人的身份厮混了八个多月,对曹滨对董彪理应是无比熟悉,他能理解并掌握了曹滨的最大软肋,应该属于情理之中。
“那要怎样你才肯说出你的条件?”耿汉不自觉地做出了妥协,后退了一步。
就像是徒手搏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搏击技巧都是徒劳,而在谈判中,比拼的核心则是心态,心态上输给了对手,那么任由谈判技巧多么精妙,也难逃被被对手牵着鼻子走的下场。耿汉不自觉地做出了妥协,也就意味着他在心态上已经输给了罗猎,那么,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势必会被罗猎所主导。
而罗猎占据了主导地位后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呵呵一笑,说了一句令耿汉,包括身旁的刘进同时大跌眼镜的话来:“我饿了,我想先吃点东西,我这个人嘴很叼,不合口的饭菜宁愿饿死也不会动一筷子。”
船上是备有食物的,但对面的罗猎却已然把话说死了,不可口的饭菜他绝对不吃,拿出船上储备的食物来招待他必然是碰壁的结果。耿汉愣过之后,思忖了片刻,向船上弟兄喝令道:“船转舵,驶回港口。”
就在这艘船缓缓调转方向的时候,一名乞丐牵着一条猎狗出现在了那艘船长期停泊的码头附近。乞丐蓬头垢面,依然看不出是洋人还是华人,倒是那条狗,身上虽然脏不拉稀的,但举止之间却始终透露着只有纯种的德国牧羊犬才具备的高贵气质。
一人一犬在码头附近转悠了一圈,既没有讨到钱,也没有要到食物,那乞丐显得很失望,唉声叹气地牵着那条牧羊犬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码头。
再过了片刻,一个洋人模样的鱼贩子带了几名华人苦力挑着筐来到了码头,四处询问是否有渔船归来能让他们收购一些海产。巧的是,刚好有一艘渔船靠上了码头,那名鱼贩子立刻带着人围了上去,一番讨价还价后,那鱼贩子将渔船上的海产品全都包了圆。可能是价格上讨到了便宜,也可能是买到了不易买到的海产,那名鱼贩子在离开的时候,笑容很是灿烂。
渔港虽不大,可以泊船的码头也就那么三五个,但每天前来收货的鱼贩子可是不少,有熟悉的人们,也有陌生的面孔,像刚才那个洋人鱼贩子,实在是稀松平常。至于那名牵着狗的乞丐,更是不惹眼,除非是刮风下雨,否则一天下来,至少也能遇上七个八个的。
从第二个码头走上来,路口处开着一家中餐馆,说是饭馆,其实也就是一间平房当做厨房,再搭了两个竹棚摆放了四张桌台。这家馆子的条件虽然简陋,但掌勺的师傅却是厨艺精湛,不管是什么鱼还是别的什么海产,只要是交给了他,不多一会便可以摆弄出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来。这家馆子开了没多久,但掌勺师傅的精湛厨艺却已经传遍了当地,因而生意还算不错。奇怪的是,不管有多忙,馆子里却只有两人打理,一个做菜,另一个跑堂。
跑堂的是一个年轻后生,说着一口生硬的英语,中午食客较多,这后生忙里忙外忙了个不可开交,因而,当那名牵着狗的乞丐前来讨吃的时候,那后生没好气地赶走了乞丐,差一点就动了拳脚。待那鱼贩子到来之时,那后生也只是愣了几秒钟,打量了几眼那个鱼贩子以及身后跟着的苦力,便该忙什么去忙什么了。
午时已过,馆子里的食客少了许多,掌勺师傅终于得到了些许空闲,从厨房中走出,来到了竹棚下。跑堂的后生立刻迎了过去,先递上了一根洋烟,然后划着了火柴。掌勺师傅刚点上了烟,就听到海面处传来两短一长三声汽笛声。
掌勺师傅和跑堂后生听到了汽笛声,脸上神情同时一凛,掌勺师傅赶紧猛抽了几口,将剩下的半截香烟丢在了地上,转身钻回了厨房。那跑堂后生紧跟其后,也钻进了厨房之中。
再过了一刻钟,耿汉罗猎他们乘坐的那艘铁驳渔船靠上了码头,而这边小馆子中,掌勺师傅也摆弄出了四道精美菜肴,跑堂后生用食盒装好了,一路小跑,下到了码头,并亲自送上了铁驳船。船上弟兄早已在甲板上摆好了一张圆桌,跑堂后生一言不发,手脚麻利地将四道菜摆在了桌面上,并从食盒的最底层拿出了几只热腾腾的馒头。
“尝尝吧!”耿汉背向着海岸坐在了罗猎的对面,悠闲自得地点上了一支香烟。
罗猎毫不客气,更是毫无顾忌,左手抓了只馒头,右手拿起了筷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连声称赞:“好吃!真好吃!比起安良堂后厨的手艺来,一点也不差。”
罗猎吃东西的动作很是夸张,但吃的速度却很一般,一餐饭吃了足足十分钟却没见到有停下来的迹象。
耿汉倒是有着足够的耐心,一直笑吟吟看着罗猎,从头到尾都未开口说话,只顾着一口接着一口抽着手中的香烟。
就在耿汉刚点上了第三根香烟的时候,罗猎突然放下了手中筷子,诡异一笑,道:“我突然不想吃东西了,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跟你谈成这笔交易。”
在回港的海面上,耿汉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态出现了问题,若是不能及时调整过来的话,恐怕会被罗猎牵着鼻子占尽了便宜。也是那耿汉的调整能力极强,当罗猎拿起筷子的时候,他已然将迫切的心态调整了回来。
此刻,耿汉面带微笑,弹去了烟灰,不急不躁回道:“哦?那很好啊,我一直在洗耳恭听。”
罗猎呵呵笑道:“再说正事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耿汉心忖,这无非想抢占谈判先机的花招罢了,那就以不变应万变,看你小子能使出怎样的招数来!“有什么问题请尽管开口,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罗猎伸出了右手,以拇指及食指中指做出了手枪状,摆在了自己面前,笑问道:“耿汉,听说你一身本事颇为博学,那你听没听说过手指枪这种神功?”
耿汉心中一怔,不由问道:“你说的手指枪功夫可是类似于一阳指之类的硬气功么?”
罗猎缓缓摇头,道:“不是,我说的手指枪是将真枪化作手指形状,指哪打哪,跟真枪的效果几无差异。”
耿汉难免有些恼火,这哪里是交易谈判?这分明是戏弄调侃!但转念一想,或许那罗猎正是想用这样的法子来扰乱自己的思维,于是便压住了怒火,淡淡一笑,回道:“这世上哪里能有这样神奇的功夫呢?除非是你活在了梦中。”
罗猎呆呆地盯着他的那把手指枪,幽幽叹道:“每当天空中升起了招魂幡的时候,我的这把手指枪便再也按捺不住。耿汉,你可以回头看看,天空中是不是升起了招魂幡?”
耿汉淡淡笑道:“想骗我转头,然后冲我发起突袭是么?罗猎,这一招太俗了,骗不了我的。”
耿汉不上当,但一旁的刘进却忍不住侧过脸来看了一眼,不禁惊呼道:“天上真有东西飘着哦!”
刘进断然不会欺骗耿汉,听到了刘进的惊呼,耿汉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了墨镜,当做了镜子,向后照了一下,看过之后,不由笑道:“那不过是个风筝。”
罗猎呵呵一笑,道:“那确实只是个风筝,我只是奇怪,春天才是放风筝的季节,现在是深秋,居然有人放风筝。好了,玩笑开过了,心情也放松了,我们也该说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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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汉刚紧张起来的情绪随之放松了下来,那刘进更是松了口气,不由地长吁了口气。
“我的条件很简单,耿汉,你我之间需要一场公平的对决,只要你答应了我,我便会告知你那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罗猎慢悠悠说着,眼睛却始终盯着他的那把手指枪。“至于对决的方式,是徒手相搏亦或是兵刃相见,由你来定夺。”
罗猎提出的这个条件大大出乎了耿汉的意料,不由一怔后,耿汉冷笑道:“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么?”
罗猎叹道:“我的恋人,艾莉丝,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虽然不是你耿汉所杀害,但却是由你的缘故而身亡,你是我的仇人,我必须和你决一死战,赢了你,我可以了却心愿,输给你,我同样不会再有遗憾。”
耿汉深吸了口气,道:“你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气概,我敬重你这样敢作敢当之人,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说出曹滨最大的软肋,我就和你来一场公平公正的对决。”
罗猎点了点头,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就不在跟你磨叽了,听好了,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就是你耿汉的性命,只要你死了,那批货想运到哪儿就运到哪儿!”
这话说出,对耿汉而言,已经不在属于戏弄调侃的范畴,而是明端端的羞辱。那耿汉尚能一时保持镇定,可身旁的刘进却已是暴跳如雷,倏地挺身前冲,伸出巴掌便要向罗猎扇过来。
电光火石间,罗猎指向了冲过来的刘进,手指微抖,同时双唇猛然张开。
“砰——”
果真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刘进应声倒地。
罗猎玩得兴起,左右手同时开弓,胡乱指了一通。
“砰砰砰——”
枪声连连,响成了一片。
船上之人,除了耿汉,仅在几秒钟之内,便全都死伤在了罗猎的‘手指枪’下。
“现在,你相信手指枪神功了吗?”胡乱指了一通后,罗猎最终指向了耿汉。
枪响第一声的时候,耿汉便听得真切,那是实实在在的枪声,绝非是罗猎口中模仿出来的。那一瞬间,耿汉已经恍然,自己终究还是着了安良堂曹滨董彪的道,此刻,整条船的甲板已经控制在了董彪的枪口之下。
面对似笑非笑以手指指向了自己的罗猎,耿汉却不敢轻举妄动,他有十足的把握在一击之下制服眼前这位嚣张无比的小子,但同时也很清楚,他再怎么快,也快不过董彪手中步枪射过来的子弹。
“你答应过我的,我告诉了你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你就会和我来一场公平的对决。”罗猎缓缓站起身来,收回了指向耿汉的手指,活动了一下四肢,淡淡一笑,道:“做决定吧,是徒手相搏?还是兵刃相见?
枪声咋响,港口码头上的人们纷纷四下逃散,混乱中,那名洋人鱼贩子扛了条步枪大踏步地向码头奔来,在路过那家小馆子的时候,肩膀轻轻一抖,将步枪抖落下来,左臂当做了枪托,“砰砰砰”便是一通乱枪,那掌勺师傅及跑堂后生立刻倒在了血泊之中。
干掉这二人几乎没有迟滞那洋人鱼贩子的步伐,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便奔到了码头尽头,跳上了罗猎所在的那艘铁驳渔船。
“彪哥,你怎么那么快就上来了?我还没玩够呢!”见到了洋人鱼贩子,罗猎是一脸的不高兴。
董彪三两下去掉了伪装,扛着步枪,站到了耿汉的面前:“耿汉,认输吧!”
耿汉最惧怕的便是董彪扛着的那杆步枪,但步枪必须要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才能发挥出完全的威力,眼下,单看董彪扛着枪的姿势,显然是缺乏了警惕性。耿汉登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反败为胜的最佳机会了。
像是无奈的一声轻叹后,耿汉猛然弹起,身形向上的同时,左右手中各抖落出一柄飞刀,可就在这时,该死的枪声有连着响了两声,那耿汉身形尚未展开,便已然坠落,跌倒在甲板上之后,再看过去,两处肩膀已是鲜血汩汩涌出。
董彪懊丧地拍了下脑门,十分诚恳地道歉道:“都怪我,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今天担任狙杀任务的不是我,而是滨哥。”
两处肩膀中弹,饶是有着天下第一的武功也是白搭,那耿汉已然明白自己气数已尽败局已定,却是连自杀的能力都已然失去,只能任由董彪罗猎二人将他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早先化妆成挑筐苦力的那几名弟兄也上到了船上,董彪吩咐道:“把这艘船搜查仔细了,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道缝隙都不许漏过!”
罗猎跟着补充道:“我的飞刀被他们拿走了,哥几个,留点神帮兄弟找找啊!”
船不大,没用几分钟的时间,弟兄们便将整条船搜了个仔细,连同死了的那些内机局的鹰犬,只得到了两个收获,一是找到了罗猎的飞刀,二是那刘进侥幸还剩了一口气。
董彪挥了挥手,道:“既然还活着,那就一道带回堂口吧。”
罗猎看了眼刘进的伤势,道:“彪哥,算了吧,这老兄伤的不轻,只怕会死在了半道上,还是给他补一枪吧,省的他临死前还要受一番痛苦。”
得到了董彪的同意,罗猎从堂口弟兄的手上借了把左轮,蹲到了刘进的面前,道:“老兄,对不住了,其实你这个人本质还不算太坏,只不过是跟错了人走错了路,长点记性吧,等下辈子投了胎转了世,一定要做个好人。”
刘进吃力地睁开了眼,挤出了一丝苦笑,气若游离道:“求你让我死个明白,你们的人,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罗猎轻叹一声,道:“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服用一味特殊配方的药,所以,吐出的痰液也会带着这种药味,找一条好狗,让他嗅过了这种药的气味,然后一路循着我的痰液,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这边来了。说实话,这个计策其实并不怎么精妙,只不过,你们太托大了。”
刘进眨了眨眼,代替了点头,回道:“不是托大,是因为孤注一掷,所以也就忽略了一些环节。”
罗猎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左轮扔给了堂口弟兄,道:“还是你来吧,我忽然下不去手了。”
堂口弟兄在船上拆了一块床板,抬着耿汉撤出了码头。
路口处,一名乞丐牵了条纯种牧羊犬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罗猎见到了,不由得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滨哥,假扮乞丐很好玩么?都结束了,你还舍不得这副打扮?”
曹滨道:“我扮的不像么?你怎么能一眼就认出我来呢?”
董彪笑道:“他认出来的不是你,是你牵着的这条狗。”
罗猎问道:“吕叔那边情况怎样?”
董彪拉长了脸,回道:“第一,你不能叫他吕叔,不然,你就得改口叫我彪叔。第二,老吕他也是个老江湖了,对付几个蟊贼还算不上什么大事,你用不着为他担心。”
罗猎道:“可是他屁股上有伤啊!”
曹滨道:“那点伤对老吕来说算不上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