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热热闹闹的姻缘殿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沈飞和纳兰若雪本来排在最后,她们一走,自然成为了第一个,马上就可以找到大师求签。旁边的和尚双手合十,一边念诵着阿弥陀佛,一边摇头晃脑地走出去了。
常藏和尚嚣张跋扈,恶贯满盈,经常带着庙内的和尚去翠兰轩开戒,沈飞本以为华严寺应该乌烟瘴气,藏污纳垢才对,没想到目前见过的几个和尚,都是和善而且木讷,和常藏和尚一点都不一样。
走到大师桌前,若雪问:“大师,我要求姻缘。”
负责姻缘解签的大师是一名老和尚,坐在条案的对面,他正对着的桌子上摆着姻缘签的签筒。老和尚望着纳兰若雪的脸,似笑非笑,大为感慨地说:“姑娘和公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还有何姻缘好求呢。”
纳兰若雪愣了一下,露出笑容,双手合十道:“大师您果然慧眼,看出我的身份来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些女施主天天来此地求签,心中的渴望也跟着日积月累,逐渐累积,乍见到如此清秀的两位公子哥,自然难以自持。老衲我已经行将就木,就算未遁入空门,也失去了领受风华之心,能够以平常心对待世间万物,看人方面自然准一些。”老和尚出口成谏,想必央央佛理早已深谙于胸。
纳兰若雪道:“瞒不过大师的眼睛,不过姻缘签嘛,还是要求一根的,因为我旁边的这个家伙,心里面一直住着别人。”说着,用胳膊肘顶了沈飞一下。
后者没好气地“吭”了一声:“求签就求签,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去外面转转。”
“不要,你等我嘛。”纳兰若雪马上抓住他。
沈飞无奈,也只能应承,“你快点。”
纳兰若雪会心一笑,重新望向条案后面的老和尚,挤眉弄眼地道:“大师,这姻缘签到底灵不灵啊。”
大师高深莫测地捋捋白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纳兰若雪想了想道:“是好的我就信,不好的就不信。”
“命运是个定数,信不信在你,灵不灵在天。”
“说的我好紧张呢。”
“趁没人,快些摇签,我给你详细地解解。”
“要怎么做?”
“从筒子里摇出来一根就可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试试看。”
说着,纳兰若雪捧起签筒,闭上眼睛,嘴中念念有词:“良缘啊,良缘,你可一定要来哦,来我就信。要不然真的要翻脸了。”
纳兰若雪摇了半天,也不见一根签子出来,大概是太紧张了,面前的僧人却是蹙眉,似乎其中有着特别的讲法,终于摇出来了一根,掉在桌子上,若雪刚要拿起,却已被老和尚捷足先登,“施主,签语只有贫僧能看,你看了也就不灵验了?”
听老和尚这么说,沈飞不禁蹙眉,他有着动物般灵敏的听觉,刚刚进入姻缘殿的时候,明明听到有人大喊着上上签,扑到老和尚面前等着解签,怎么到了若雪这里,就不能碰了呢?
凝眉望向对方,却见纳兰若雪不情不愿地缩回手:“这样啊,那好吧,请大师指点迷津。”
老和尚微微一笑,一手盖住签上的字,生怕若雪看到,另外一手拿着签子放到眼前,两眼一弯,笑起来道:“小姐求得的是上上签,姻缘美满,有情人终成眷属。”
“真的?”纳兰若雪不疑有他,兴奋地跳起来,一边跳,还一边拍打沈飞的脸,搞得对方好生无奈:“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上上签,是上上签,有情人终成眷属馁。”
“不过……”没想到老和尚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若雪的脸立时沉下来,扑在桌子上。
“不过刚刚姻缘签迟迟出现,证明这段上好的姻缘当是来之不易的。”
“这……刚刚是我太紧张了,所以……”
老和尚伸出手,截住若雪:“女施主,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不必太过介意。”
纳兰若雪面露愁容,眉毛拧做一团:“我信。”
“施主自己做主。”
“开心了吧。”沈飞露出笑容,“去,外面等我,我也求一下姻缘。”
“你也要求?”
“有何不可?”
“我已经求过了,你还求做什么。”
“你求的姻缘是你自己的,我求的是我的,这怎么能一样呢。”
“可是,咱俩……”
“快去快去,不要偷看,更不许偷听,听到没有。”
“沈飞你个没良心的,妄我对你一片痴情。”
“这和痴不痴情有什么关系,去去去,外面等着。”从背后推了若雪一把,力道不大,却让对方出离愤怒,“好好好,你求,你求,好好让大师算一算你和宫月之间的那些个破事吧,沈飞我恨你。”
“快去,快去,别在这碍眼。”
“哼!”纳兰若雪气鼓鼓地往门外走,沈飞一直用余光盯着负责解签的大师,看他准备把签子放回筒子里,忽然伸出手,截住了他,言辞犀利地问:“大师,这签子给我看看可好。”
老和尚被沈飞动粗,并不动怒,反而露出笑容:“施主果然目光犀利,非那名姑娘可比。”
“我只想看看签上的内容。”
“你真要看?”
“请大师行个方便。”
沈飞伸出手,从老和尚手里接过了签子,放在眼前看的时候,刻在上面的字已经消退,当是之前由老和尚握在手中,被他以内力融化掉了。沈飞目光一冷,凝眉望向对方,看老和尚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似乎并无恶意,沉下心,复又注视凹了一块的签面,五感全开,借着远远超出常人的视感,从那残留的刻痕中,辨认出了字的形状,心中一惊,猛抬起头,蓦然拱手道:“大师大慈大悲,德高望重,在下深感佩服。”
“一普通僧侣而已,善妄他人向“乐”。”老和尚重新打量沈飞,倒没想到只从残留的部分,对方便可认出曾经印刻在签子上的文字。
“大师真是菩萨心肠。”
“施主过谦了!”
“不打扰了。”沈飞深行一礼,转身离去。
之前碰到个小和尚神秘莫测,现在遇见个老和尚,佛法无量,望人向“乐”,不惜犯下“诳语”之戒,华严寺的僧侣真是给沈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走出去的时候,纳兰若雪乖乖地呆在姻缘殿的门口,竖着耳朵往里面偷听,到沈飞走来,又扭过头望向一边,沈飞拉了她一下,道:“喂,走啦。”
纳兰若雪道:“怎么样,上上签吧。”
“这是秘密。”沈飞讳莫如深地笑。
“切,不说拉倒,我还不想知道呢。”纳兰若雪气鼓鼓的。
“好啦,去“福运”殿。”沈飞从身后望向纳兰若雪,不知为什么目光怪怪的,像是有什么心事藏在心里。
“你怎么啦。”女人最是敏感,纳兰若雪被沈飞的目光注视着,立刻感受到,马上将之前的抱怨抛到脑后,又一次拉住沈飞的手,关切地注视他,“沈飞哥哥,怎么了?你怎么这样盯着人家?”
她细声细语的,满脸关切,粉嫩嫩的小脸蛋虽然不像冷宫月那般坚挺,是标准的瓜子脸,却也是耐看的类型,嘴唇颇厚,抹着唇红,一看就是个不能说会道的人。
沈飞与她近在咫尺,目光古怪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深情的注视纳兰若雪,忽然感觉和对方呆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比和白羽在一起还要开心,感觉还要舒服,想到签文的内容,沈飞默默摇头,心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我不信!”
嘴上却说:“傻丫头,看你长得漂亮,欣赏一下啦。”
“真的吗!”纳兰若雪的眼睛变得更亮,清澈的如同一汪潭水,“那……是不是比宫月还漂亮啊。”
沈飞脸一黑,“当然不是!”
“坏蛋,你讨厌,你讨厌!”纳兰若雪挥舞粉拳,扑在沈飞胸前,一阵乱捶。
沈飞被她捶着,感觉不到痛,反而挺舒服的,心中想:若说美,冷宫月天上地下,独一无二,那是倾国倾城之姿;可若论性格,纳兰若雪的性格真的很好,天真可爱,毫无杂质,纯洁地看待身边的一切,这样的小姑娘,总能让你生出张开怀抱保护她的欲望。可能是在一起待久了,虽然嘴上不说,沈飞心里面对若雪其实越来越在乎,这点他自己也注意到了。
“一定要将宫月彻底忘记才行。”他在内心深处低语。
两人走向“福运”殿,求福运的多是生活落魄者,或者当地的最底层人士,所以,福运殿聚集的人特别多。同样的,庙里安排在此地接待他们的僧侣也比较多,一共有三名须髯花白的老僧人并排坐着,同样是以条案相隔,人们互相之间难免推搡,有些甚至卡位,插队,若不是小和尚从旁疏导,说不定就会互相争吵起来。
福运殿看得是手相和面相,城里的人每到时间就会来这里,自己到底是什么面相,什么手相的心知肚明,可还是定期要来,赌一赌有没有翻身的机会。
队伍老长,排队的人太多,沈飞往前面看了看,对若雪道:“这里排队的人实在太多,我们还是先去主殿上香吧。”
纳兰若雪蹙着眉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
沈飞看看身边无人,凑近她道:“等一会儿,我要想办法接近华严寺的主持,你到时候不要开口讲话,免得暴露了咱俩的身份。”
“知道了,沈飞哥哥,你怎么总对我不放心的。”
“能放心才怪呢。”
两人肩并肩走向主殿,主殿开阔,除了几名小僧人,并无德高望重的老僧镇守,跨过门槛,居中一座金身佛像宝相庄严。从这尊佛像上就可看出佛教与道教最大的不同,道宗重视传承,谁家的老祖宗谁家供,绝不会把祖宗或者祖宗的神像至于朗朗乾坤之下给世人祭拜;佛宗则完全不同,佛宗视佛祖为全能之神,从上到下,包括信众在内必须对佛祖定期祭拜,也只有信仰佛祖,才能够得到启示和庇护。
主殿的穹顶高达六丈,一丈三米,近乎有二十米那么高,即便如此,金佛的头顶几乎顶着房梁,可见此佛身之巨大。
人们跪倒在佛祖面前,两膝跪地,双手合十,为家人祈求平安,为自己祈祷福运和指引,凡此种种。
主殿虽大,却也是人数最少的,因为祈福大多是为了他人,而福运和姻缘则关乎自己,世人自私,为他人者少,为自己者众。
大佛的背身有一道亮光,那是一扇通往后院的门,通过门的时候,僧侣会轻声嘱咐道:“请施主静言。”
于是,到了后院的时候,你只能动作轻微,尽量不发出声响。
后院是一个敞亮的四合院,一名身穿深红色袈裟的得道高僧,坐在蒲团上诵经,听经的人围绕着他端坐,闭着眼睛,有点像是仙人打坐冥想时的样子。
院子里的蒲团已经没有空余的了,沈飞和纳兰若雪只能和其他晚来的人一样,站在外侧的走廊里,倾听真佛的教诲。
“奉施诸佛及诸菩萨、师长、善友、声闻、缘觉、如是无量种种福田,乃至贫穷、孤露之者。此诸人众,或从远来,或从近来,或从菩萨名闻故来,或因菩萨姻缘故来,或闻菩萨往昔所发施愿故来,或是菩萨心愿请来。菩萨是时,或施宝车,或施金车,施妙庄严,铃网覆上,宝带垂下;或施上秒琉璃之车,无上珍奇以为严饰……”经文晦涩绕口,不过听起来应该是最基础的,适合普通百姓接受的浅显部分,主要说的是佛祖和菩萨的诸多神奇之处,以及供奉他们所能够带来的福音。
沈飞听着没什么意思,佛宗的经文对心中有遗憾的普通人挺有诱惑力,但是类似他这般高高在上的仙人,甚至连佛祖都不放在眼里,就更不要说去供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