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百姓愚昧无知,意志也不够坚定,并不适合修炼佛门圣术,却有着容易控制,人数众多的优点。
佛宗和人国国君达成协议,许诺给予人国国君安全的庇护,赐予他百世的富贵,换得佛宗的国教地位,以及世间万民对佛宗的信仰,从结果来看,这一招真的非常高明。
在佛宗站稳脚跟后,人国国君无论怎样更迭,新上任的领导者都必须大力讨好佛宗,尊护佛宗的国教地位,否则政权难以持久;而佛宗因为有了人国这数以百万计人民的支持,也变得异常强大。
一千年来,改朝换代无休无止,寺庙越建越多,信众来自五湖四海,佛宗的地位逐渐攀升到达顶点。在这种情况下,佛门与官府、地方士绅的关系更加紧密,共同来治理幅员辽阔的国家,统治广大的百姓。华严寺的和尚们沈飞是亲眼见到过的,他们乐于助人,努力苦修,为来世广积福德,这些人应该说是站在普通百姓一方的存在,他们行为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普通百姓远离痛苦,为自己积累福德,可以说是站在地方士绅和当地官僚这些盘剥百姓者对立面上的一个群体;久而久之,与人国的掌权者之间自然而然产生隔阂,继续发展进而产生对抗,毫无疑问,佛宗并不惧怕人国,但是与人间政体并存是佛宗的利益诉求,而且佛宗也并不想取代人国,直接统治人间,统治这些愚昧无知的百姓,对抗的加深并不是它们想要的。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类似常藏和尚这样的佛门败类就必不可少的出现了,这类人,实际上是专门用来与人间的统治势力打交道的。
就拿常藏和尚举例子,他天生是个市井无赖,却被得道高僧收为弟子,与华严寺主持辈分相同,为什么?因为无赖有无赖的好处和用处,只有这样的无赖才能和当地士绅、官府打交道而不吃亏,才能在不影响佛门与人间统治者之间关系的情况下把他们身上的油水榨出来。
按照沈飞的推测,估计每到寺庙里缺了香火钱,缺了衣食住行的各样东西,或者是没有了用来施德行善的救济粮的时候,华严寺主持,都会将要粮、要衣的任务交给常藏和尚去做,也只有常藏和尚这样的恶人,才能真的把这项任务完成好,他的存在非常必要,寺庙里对他的态度因此变得宽容,允许他拥有了诸多特权。
而常藏和尚本身也是在寺庙暗地里的授意下,在和人间势力一次次地对抗中,积累下了自己的人脉和行事方法,培养出了更加嚣张跋扈的个性,才最终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的。
因此常藏和尚其实是寺庙的替罪羊,仅此而已!
只看表面现象的翠兰轩小二,并不了解其中的隐情,只是通过眼睛看到的,判断常藏和尚可能会接替华严寺主持的位子,其实这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的。寺庙相对于仙道,可能更加接近人间,接近普通百姓,但本身还是超世的,这从华严寺建在汝阳城外,每周只开两次门就能看得出来。庙里做的事情都是好事,比如为普通人看面相,求姻缘,解决心灵上的困惑,提供斋菜解决肚子饿问题等等,总之全是好事情。
这些寺庙里做的好事情是需要物质支撑的,提供者是通过剥削百姓而得利的统治者,相当于是利用自己的威严,直接从人间的统治者碗里抢肉吃,这种行为一定会招致统治者的反感,也必然会导致佛门和人间内部的统治者在某种程度上的对抗,因此,佛门从自己内部推选出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去对人间的统治者施加威胁,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和他们沆瀣一气,由此形成了汝阳城现在的格局,这就是常藏和尚存在的意义。
相继走访了翠兰轩、华严寺和汝阳城县衙,沈飞觉得自己已经将佛国在汝阳城里运行的这套模式摸索得差不多了。了解敌人是他传道之旅的第一步,因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汝阳城并不大,很快聚集进来的大量旅人让城内变得拥挤,客栈和街边小商因此赚的盆满钵满,在现任黄帝拓拔野的主持下,帝国已经连续十年实行重商重农,轻减薄税的政策,这让百姓生活相对能够维持,商人和士绅赚的盆满钵满,政府力量持续疲弱。在这种情况下,地方势力特别强盛,往往独霸一方。
翠兰轩的老板沈飞到现在还没见过,对于这个人他其实很想见上一面,能够将近二十年在这样一处偏远城池里主持那个节目,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一直往前缓步走着,沈飞留心地观察着身边的人,看到了很多拉着巨大箱子的马车,心知距离节目的开始已经不远了,快步走向翠兰轩。
离得尚远,却已听到常藏和尚愤怒咆哮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到门口观望,看翠兰轩已经停止营业,包括老鸨在内的工作人员,远远地躲避到门口。不断有木椅子、瓷罐子从三楼飞下,砸个稀烂,应该是常藏和尚正在发狂。
“怎么了这是?”
沈飞看到那名帅气的小二哥,拍拍他的肩膀问。
后者不耐烦地回头,看到是沈飞马上换上了副笑脸,直呼:“道爷。”
沈飞示意他禁声,伸出手,把他拉到外面:“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啊,一来就急不可耐地抓了个小姑娘上到三楼,接着就大发雷霆,摔东西,凿地的,估计那个姑娘又活不成了。”小二哥照实回答。
“知道了。”沈飞点点头。直觉告诉他,常藏和尚如此大发雷霆,一定与蓑衣客的出手有关,细细想来,他的出手快到自己和常藏和尚一点察觉都没有,实力真是强大至极。
“你回去吧。”沈飞把小二哥打发走,自己抬起头,往翠兰轩高处看,望着那紧闭的门窗淡淡一笑,绕到酒楼背身,换上平日不穿的衣服,用绸子捂住脸,往上一窜到了顶层。
翠兰轩的四楼一向是封闭着的,只有节目上演的时候才会开启,沈飞对此感到好奇。
到了四楼,攀着窗户的外边缘,沈飞将仙力探查进去,发现空荡荡的巨大房间中,非常安静地坐着一个人,屋子四面的窗户和门都是关闭的,也没有烛火点燃,这点沈飞非常确定,可偏偏有人无声无息地坐在其中,是否证明此人不太正常,或者说正在充分享受孤独?
沈飞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与此人仅一层之隔的常藏和尚正在大吼大叫。
翠兰轩的老板还真是个怪人!沈飞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离开。
换下衣服,重新回到前门,听着常藏和尚大喊大叫的声音,看到惊吓过度,抱着衣服跑出来的完好无损的小女孩,沈飞觉得有些惊奇,心说常藏和尚这到底是怎么了?
却听对方愤怒地咆哮:“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常藏和尚怒气冲冲:“老鸨你过来,快给我滚过来。”
“圣僧,您这是……”老鸨对常藏害怕得不得了,心里面一百个不愿意,可对方已经开口,又能怎么样呢,当下对着从常藏和尚手里逃出来的小女孩凶道:“你个死丫头,到底怎么得罪圣僧了,如实招来,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
“妈妈,我什么都没做,是他……”
“轰!”茶几从三楼扔下,摔得粉碎,常藏和尚怒吼:“给我上来!”
老鸨吓得一激灵,心说:圣僧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之间就动了雷霆之怒呢。
又一次恶狠狠地剜了姑娘一眼,往楼上去了,走入屋内,众人只听“砰”的一声,常藏和尚怒气冲冲地把门关上了。再也听不到两人在屋内说些什么,也看不到他们做了些什么。
众人私下里议论开来:“你们说老鸨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喂,小丫头你到底把圣僧怎么了,让他这般动怒。”
“和我没关系。”那小女孩颤抖着说。
“怎么可能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小女孩颤颤巍巍的,“我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小女孩的话似乎是被常藏和尚听到了,屋门又一次被撞开,床铺整个飞了出来:“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子闭嘴!”
常藏和尚忽然间手软了,也让众人觉得惊奇,“老鸨你快去,把东西拿来,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圣僧您放心吧,我一定按照您说的把一切办好。”老鸨完好无损地出来了,行动却鬼鬼祟祟的,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怪异,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瞧得众人不明所以。
以沈飞敏锐的心思也看不出来他们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心说常藏和尚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间看起来阴阳怪气的?余光却扫到街道拐角,蓑衣客的身影,马上走了过去。蓑衣客似乎有意在等他,见沈飞发现自己,便径自转身往前走了,领着沈飞一前一后地进入了一家客栈。
客栈里人不多,一楼酒家,二楼住宿,小二见到客人进门,本想引至靠窗户,视野开阔的位置,蓑衣客却径自走向了角落的阴影处,沈飞后脚跟至,一起进去了,坐在他的对面。
“一碗面。”蓑衣客要了菜。
“再来一碗。”沈飞跟着说。
“好嘞!”小二哥跑出去了。
沈飞向他拱手:“敢问前辈可是朝华峰散仙王硕?”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蓑衣客的目光从蓑帽中透出,炯炯有神,与落魄的胡须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让沈飞想到了曾一度落魄到每日与酒水相伴的云师叔。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沈飞道。
“好一个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蓑衣客目光一变,“你是李易之的弟子!”
沈飞被他问的一愣,如此反问,着实将了他一军。
“面来喽!”幸好小二哥及时端面过来,才暂时缓解了他的尴尬,“两碗面,客官,您二位的东西上齐了。”
“谢谢,去吧。”沈飞丢了些铜钱给他,“没大事不要来打扰我们。”
小二哥将铜钱收下了,高兴地回答:“好嘞,您馁。”接着便走了。
沈飞等着他离开,向着蓑衣客拱手道:“果然是王硕前辈,沈某有眼不识泰山,这边有礼了。”
“你怎可判断我就是王硕?”蓑衣客还是反问。
“能够轻易看出我的师承,肯定是与师尊熟识的主峰之人,而若雪曾告诉过我,王硕前辈曾经与尹秋水争锋,是朝华峰前任峰主之子。”
“原来那小姑娘是明珠之女纳兰若雪啊,难怪觉得眼熟。这么多年过去了,目光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清澈,她和她的母亲真是完全不相同的类型。”身为散仙的蓑衣客直言不讳,“没错,我就是王硕,二十年前和尹秋水争夺朝华峰峰主之位,失败离开主峰的王硕。”
“前辈在上,请受沈飞一拜。”沈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拜叩首,着实让王硕没想到,短暂地愕然后,苦笑道:“你明知我是个失败者,何必如此呢……”
要论拍马屁,讨这些前辈的欢心,那真是没有人赶得上沈飞的,他连续叩首三次,不站起,也不理睬身边人注视过来的目光,抬头望向蓑衣客道:“既是蜀山前辈,没有失败与否之说。”
“呵呵,你起来吧,那么多人注视着,我们行事需要小心一些。”看沈飞仍是不起身,蓑衣客亲手相托,这才将他扶起。
两人重新坐好,沈飞侧过头,目光凛冽地扫过他桌的看客们,后者纷纷低下头去,再不敢看他,这才道:“前辈您来到汝阳城,可是为了那特别的节目?”
“先不要问我。”蓑衣客往前探身,“偶然听闻,掌教亲命一弟子下山传道,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