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起来,他们行的是慈悲,做的是善事,实际上,他们比那些明着鱼肉老百姓的贵族更加可恶,就是听从了佛宗的教化,老百姓们才终日隐忍,不敢反抗的,人国的统治才在这整整千年的时间中,无论皇朝怎样更替,都是换汤不换药的。”言及此处,沈腾忽然露出了一抹狠辣的神色,“不过,这些愚昧的人们也是活该遭受这般的痛苦,就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联合在一起攻打了我族罗刹圣城的。”
“我们的圣域就是被人族的军队攻陷的。”沈飞悲哀摇头,“说到底,我罗刹一族与九州华族,不是一类人。”
听沈飞说到“我罗刹一族”几个字的时候,沈腾的面色忽然间一变,目光怪异,像是隐瞒了什么事情,却也只是一闪而过,沉浸在悲伤中的沈飞没有注意到。
此时的沈飞心中无比惆怅,族人沈腾的出现让他重新想起了罗刹族覆灭的惨剧,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着的血海深仇,却也在同时,为人国的老百姓感到悲哀,活在这样的世道下,他们真的是没有任何希望可言的。
又一次问道:“沈腾前辈,咱们这是要去帝都吗?”
“我们要去的,是坐落在帝都长安城外的屠宰场,到了那里,你便会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背负了怎样的仇恨。”
“屠宰场?”沈飞下意识地觉得恶心。
“没错,屠宰场。”
“帝国是个人吃人的地方,而越靠近帝都人吃人的情况就越是屡见不鲜,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距离帝都三百公里左右的黑市屠宰场,那里是人间的地狱,是为吃人不吐骨头的帝都源源不断地输送奴隶和人肉的地方,无论见到什么,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还有一点就是,到了那里,无论见到什么都一定镇定,我只是带你去见识一个真实的人国,如果你此时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能将迎来死亡的威胁。”
“我明白了,前辈敬请放心。”
“我相信你的克制力。”
乘风飞行,两人速度奇快,沈飞不明白沈腾前辈为何要在竞技场内数万观众的面前与自己会面,再当着数万观众的面带走自己,却也不愿意再想,他现在一心想知道的是,他们要去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一路往西北方向走,两人速度奇快,人间之国处在中原腹地之上,地势平坦,不像蜀地那边存在着高低林立的山峰,即便驾驭仙剑也要时不时地经远道绕行才能通过。
两人往前赶路的速度是很快的,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便来到了沈腾前辈所说的地方,尚在空中,沈飞就不禁蹙眉,因为下面的村庄聚集的怨念之深重如同灰褐色的雾气笼罩,沈飞甚至能用肉眼辨认出失控的亡灵被佛门的驱邪符咒阻挡在外面。
一个充满悲哀的地方……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沈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隐约觉得即将看到的是一副非常悲哀的景象。
沈腾的身上泛出一阵光芒,化作正常人的样子,张开双臂往地面坠落:“跟在我的身后,一句话都不要说,记住,一句话都不要说,在这里走一个遍,你就会知道人国究竟有多么的残忍,你就会知道我们罗刹一族族人的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到底是什么。”
“哎。”随着沈腾一起降落,看他穿透晦暗的雾,在临近地面的时候蓦然于虚空中借力,倒转身体,平稳落地,沈飞点点头,对他的实力更加肯定。
站在村口上,出现在眼前的是由篱笆组成的围墙,和紧挨着围墙的一块石碑,上面以狂草书写着?村两个大字。一条普普通通的村路从村口一直延伸向村子内部,大概纵贯整个村庄,两边的房舍简朴,却都是钢铁打造的,像是一个个铁笼子。
沈飞从未见过钢铁打造的屋子,觉得不可思议,因为铁作为金属,导热性过快,冬冷夏热,又昂贵,打造成房屋的规模简直想都不敢想,更不要说是村庄级别的规模了。
放眼望去,村庄里没有砖石搭建的“要塞”,没有毫无希望地耕作在田地里的劳作者,也没有失去了悲喜,一味只想着怎样能活下去的青年男女们,隔着稀薄的雾气,你能够看到的东西非常有限,却有着若有若无的呻吟顺着风一起,飘入耳中。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沈飞又一次望向耸立在村口的石碑,看那饱经风霜侵蚀的碑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浸透到了石块的缝隙之中,磨灭不掉,走近过去,努力睁大眼睛观瞧,看清的时候,以他的定力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左右两个巴掌印,被血覆盖的巴掌印,拍打在石碑上,满含怨念,久经岁月风霜而无法消除。
横跨无尽的岁月,他甚至能够联想到当时的画面,充满痛苦的人们满身是血的倒在石碑上,用那沾满血浆和怨恨的双手诅咒村子里的人不得好死。
“?村?”沈飞冷笑,“我看是鬼村吧。”
“和鬼村差不多的。”沈腾径直向前走着,篱笆墙将两颗大槐树一起围了进去,通过大槐树的时候,沈飞心中生出一丝警觉,将仙力探查过去,果然发现槐树树身上刻写着佛门驱魔经文,冷笑一声想要将此槐树毁去,却又想到沈腾来时的嘱托,按捺下了,没有这样做。
在村道上走了没两步,拴在屋外面的狗就开始对着两人吠叫起来了,一般村落里的狗都是散养的,像穷苦的百姓一样自己找些残渣剩饭填饱肚子,这里的狗却都被铁链子拴在家门口,凶猛得很,两人距离尚远就汪汪地吠叫,被他们凌厉的目光扫中也不退让分毫。
“好凶猛的恶犬。”沈飞小声呢喃。
被沈腾听到了回答道:“被拴住了的狗,会特别具有领地意识,遇到强大的对手也不退让分毫,还能看到秽煞之气,是村民们最喜欢的东西。”
“这真的是一个村落吗?”
“是一个村落,只不过做的营生有些特别,过会儿你就会知道。”
迷雾重重,沈飞觉得村子里的气息压抑的可怕,经过老槐树之后,更有着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鼻端,想想来的时候,沈腾前辈曾称这里为屠宰场,不禁自语:“难道真的是屠宰牲畜的地方?所以才会聚集了如此深重的怨念?”
距离房屋近了,被雾气阻挡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一些,耳边传来“刺啦刺啦”的磨刀声,更有若有若无的痛苦呻吟伴随着磨刀的尖锐声音回响在村子各处。
“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沈飞真恨不得马上进村,看个究竟,可沈腾却一直走得很慢,像是有意等待着什么。果然,临近房舍的时候,五六名身高体宽,手牵恶犬的大汉出现,挡住了两人前进的去路。
这些汉子统一穿着红黑相间的衣服,腰悬宝刀,带系令牌,看起来像是当地的衙役,却更显得奇怪,衙役只在县城中存在,类似这样的小村落,都是由村长和村民共同治理,怎么会有衙役存在呢,更何况是这样兢兢业业守在村子门口的衙役。
沈腾肯定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很有经验地拿出一枚令牌,纯金打造,分量不轻,举起了展示给他们看,“我是大皇子的幕僚,奉皇子之命来此查看是否有新鲜货色可以挑选。”
领头一人走上前来,很认真地查看了令牌,确认好身份,方露出恭敬的神色:“原来是大皇子的人,失敬失敬,请进吧,我一个差役,不能接触到货品,有没有新货要您自己找了。”说着让开了一条路,整个过程中,他身后的衙役们都一只手摁在刀上,另外一只手牵着恶犬,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非常小心。
“那好,我进去了。”沈腾将令牌收入怀中。
从几人让开的路中间走过去,被恶犬吠叫了两声,也没有大动肝火,这样走过去以后,跟在沈腾身后的沈飞蓦然问道:“你是大皇子的人?”
沈腾继续前行,沉了沉,回应道:“身在人国,只有找到了靠山才方便办事。”
“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有什么关系吗?”
“额……”
虽然沈飞欲言又止,但沈腾还是能猜到他要说些什么,回应道:“诸王夺嫡,天下将乱,如果你也是想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传播道教的教义,那么我可以将你引荐给大皇子,大皇子是个典型的窝囊废,一切都由他母亲做主,他日登上帝位,只要手段得当,便可任由我们摆布,到时候从内部毁灭了人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沈飞暗自思忖,虽然是同族,但沈腾和自己并不一样,他的内心已经被仇恨占据,一心只想着有朝一日地复仇。
“当然,我需要帮助一个容易控制的君主登基,他日才可以将他架空成为傀儡。”
“恐怕抱着和你一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吧。”
“我有信心在皇子登基之后,把他们全部干掉。”看沈飞没有言语,沈腾一边走,一边道,“需要我为你引荐吗。”
“走完这一遭再说可以吗。”
“如果你能来帮我,大皇子夺得帝位的把握就又提高了一些。”
“我只是觉得,咱俩人的目的可能不完全一致。”
“那好,随你。”
走过衙役们看守的防线,沈飞才发现,原来此地的建筑风格非常独特,最外面两间钢铁建筑充斥视线,而经过这两栋建筑物之后,你会发现一个巨大的转角,藏污纳垢的东西便隐藏在这个转角之后。
“这是……”沈飞倒吸一口凉气,看见了一个个小一些的钢铁笼子,稚嫩却粘着血污的手掌穿过缝隙握住笼子的立柱,虽饱经磨难仍难掩天真的眼睛从笼子里面显露出来,目光之中同时夹杂着期待和畏惧两种对立的情感。
小笼子一排排摆放的直到屋子里面,整个房体就如同一个最大号的笼子,用来容纳这些小一号的笼子防止他们逃跑,笼子里连最基本的生存空间都没有,充斥着秽臭之物,被困在里面的小孩只要稍稍挪动身体,就会粘上这些脏东西。
“呕吐!”见了尸体也能够保持镇定的沈飞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扶着旁边的房子边缘呕吐起来,他呕吐的原因除了眼下的环境确实足够肮脏之外,更对孩童们悲惨的境遇感到无奈。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人为建造的地狱吗?”
沈腾没有说一句话,走上前和站在屋子外面工作的男人交谈了起来,与他交谈的人赤裸的上身胸毛纵横,其中大部分互相油腻腻地粘连在一起,像是恶心的虫子,剃了个光头,一脸横肉,手掌粗大、肥厚,掌中握着一把宽刃的菜刀,个子矮,而身体宽,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在他身后紧挨着笼子的地方立着一个架子,架子上盛放着各种各样的刀、挫、鞭和其他不知道名字的刑具,身前一块案板,同样是铁制的,自左往右,每隔两寸距离就有一个镣铐悬挂固定,像是为了应对不同体型的人而特别制成的。
看了这番景象,沈飞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刑场,却又觉得不对,孩子们生活在这般近乎绝望的环境下,却仍对生活含有着期待,如果是刑场的话,不会让他们存在期待感的,可如果不是刑场的话,这里又是做什么的地方呢。
沈飞走上前,蹲在笼子的前面,隔着棱角分明的冰冷铁窗与身在笼子里的孩子对视,看他小脸瘦的和猴子似的,皮肤干枯发黄,头发没长几根,小手又细又长,被啃坏了的指甲缝里充斥着泥土和血液的混合物,看起来没少吃苦。
与沈飞对视的眼睛里充斥着对于陌生人的畏惧和某种发自内心的期待,畏惧能够理解,期待是因为渴望自己能将他救出去吗?这样恐怖的地狱有可能出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