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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县和北郡之间,有高山,有河流,也有郁郁葱葱的树林,但是不论高山还是河流,还是树林都被一条弯弯曲曲的官道贯穿。
这条官道是大乾耗费大量的人工物力,历时三年才修建而成,不仅平整,而且路基还铺设了青石。
不仅可以避免被雨水,溪水冲毁,而且还能承受住重货车的往复碾压。虽然是晚上,还可见很多趁着夜色赶路的行人。
轰!
轰!
轰!
一辆双车辕都挂着灯笼,外型古怪,长着巨大的头角,好似蛮牛一般的墨家机关车碾压着青石路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鸣前行。
听着这巨大的动静,行人无不侧目躲闪生恐被高速行驶的机关车撞到。
机关车的造型实在是太过怪异了,车头好似一个巨大的牛头,两根长长的牛角好似撞针一般抵住前方。
任何人和物被他撞到,都会被它用长又坚硬的犄角野蛮的撞成碎片。
两个脸盆大小的牛眼射出一道红光,仿佛车灯一般明亮,前面的道路被照射的毫发可见。
两个手持长剑的道士站在机关车的车辕上,仿佛是两尊木头人,忠诚的护卫着后面的车厢。在这两个道士的身后是一个控制室,里面除了有数个木头雕刻的控制把手之外,还有一个用青铜反复锻打而成的核心反应炉。
负责控制机关车的道士眼睛微眯,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的道路。时不时的拉上一个把手,将反应炉中汹涌的热气释放。
核心反应炉中的晶石燃烧到赤红,一丝丝能量通过复杂的齿轮结构传递到机关车的每一个部位。
吭哧!
吭哧!
吭哧!
机关车发出好似蒸汽车一般的鸣叫,比人还高的车轮快速的转动,机关车好似风驰电掣一般在官道山上轰鸣。
“好快的机关车!”
“如果我等有这样的机关车,何必如此辛苦?”
几个背着书箱,趁着夜间清凉徒步赶路的书生,看着风驰电掣而过,只留下一个背影的墨家机关车,有些艳羡的说道。
“这样的机关车哪个不是价值万贯,岂是尔等穷书生能够买的起的。”
一个斜躺在牛车上商贾打扮的中年人不由的嗤笑一声,有些讽刺的说道。
“你这个商贾,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难道没有听说过莫欺少年穷?”
书生被羞辱,脸色陡然变得赤红,挺着腰板,扭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说道。
“就算尔等鲤鱼跃过龙门,获得人王钦点,下放到地方成为七品县尊,但是月俸不过十两。除掉口粮,下人开支,迎来送往,又能剩下几两?”
“这辆墨家机关车少说价值千金,也就是万两白银。”
那个商贾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少年书生,从布袋中取出常用的算盘,在众人眼花缭乱的目光中,噼里啪啦的拨弄了一会,最后语气笃定的说道:
“书生,如果尔不贪不占,最少需要一百年时光才能买的起。”
“你!”
“刘氏一门数代皆以务农为生,吾自幼目睹百姓苦楚,自然不会贪,也不会占。”
那年轻书生脸色臊的通红,使劲喘着粗气,好似暴怒的公牛,恼怒的看着商贾。
那商贾也不惧怕,也不生气,懒洋洋的斜躺在牛车之上,看着星空也一脸的玩味和缅怀。
十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热血,但是现实教会自己成长。今日自己言语羞辱刺激书生,何尝不是一种妒忌。。。
“刘兄,不要和商贾之流一般见识。我等可是读书种子,圣人苗裔,更是当今圣上的天子门生。”
“只要通过春闱,就能蜕凡脱俗,鲤鱼跃龙门。”
刘书生被同伴说的热血沸腾,兴奋的站起,双手打着拍子,大声的吟唱了一首诗仙李太白的长诗: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刘书生虽然身材矮小,还有几分瘦弱,但是声音却异常浑厚。也许是情之所至,这一首李太白的《南陵别儿童入京》,着实被他读出了味道。
就连刚才未发一言,面色冷淡的几个书生也都被诗词所感染,热血沸腾起来,一脸的振奋。
“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好一个知北刘新洲。这种诗真被读出了韵味。”
“太白公的诗词好似大江大河,滔滔不绝。又好似高山峻岭,让人高不可攀。”
众人兴奋的议论道。
“刘兄才华横溢,来日必定高中。今日之事,必定成为佳话。”
“那是自然,刘兄的才华是公认的。”
“知北县人杰地灵,刘兄来日必定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刘新洲不停的拱手表示感谢,因为太过于兴奋,脸庞都隐隐有些红色。
今日被商贾言语所激,他心中好似有一团气在不停的澎湃。到最后更是有一种不吐不快之感,才有了大声朗诵之举。
但是,就连他也没有想到,今日的情绪,竟然和太白公当年有几分相似。故而,才被他读出了几分韵味。
“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躺在牛车上的商贾面色有些发白,眼睛里也有几分惊色,但是嘴巴上仍然有些不服输的说道:
“不说北郡才子遍地,就说知北一县,就有写出鸣州诗《陋室铭》的司徒刑。”
“按照尔等才华,如何能够独占鳌头?不过是痴人说梦。”
刚才还热闹异常的众人,听到这司徒刑这个熟悉的名字,心头不由的一颤,对他们来说,司徒刑好似高山一般,难以逾越。
和他处在同一个时代是幸运的,因为知北县百年未曾敲响的文钟,再度焕发光彩。司徒刑出自知北县,就连他们也脸有荣焉。
但是,他们也是不幸的,司徒刑仿佛是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的头顶,让每一个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大家彼此苦涩的对视了一眼,喧闹之景一去不返。
既生瑜,何生亮?
刘新洲看着好似被打断筋骨的众人,心中幽幽的叹息道。
司徒刑,你真是如此的强大么?
。。。
机关车内部空间出奇的大,不仅有休息的卧室,有控制机关车的操作室,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书房。
公子跪坐在书房,一个八角宫灯被挂在车顶之上,散发出柔和并不刺目的光芒。
在书案之上,放着一个小巧玲珑,雕刻着莲花缠枝纹,有着厚厚包浆,充满历史气息的青铜香炉,一缕缕青烟从浑圆的孔洞中钻出,好似一个舞者在空中不停的扭动,又好似数条灵蛇在空中蜿蜒,说不出的柔美和飘渺。
但是公子并没有欣赏这份美妙,而是面色冷峻的看着眼前的竹简。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这段话是形容孔子当年际遇的。
一次孔子到了郑国与弟子走散,孔子呆在城墙东门旁发呆,郑国有人对子贡说:“东门边有个人,他的前额像尧,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部像子产,不过自腰部以下和大禹差三寸。看他劳累的样子就像一条“丧家之狗”。子贡把这段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孔子。孔子很坦然地笑着说:“把我的外表说成这样,实在是夸过头了。不过说我像条无家可归的狗,确实是这样!确实是这样啊!”
以前公子没读到此处,都感到诧异。实在是难以理解,究竟是何等际遇,才能让孔丘圣人自喻丧家之犬。
今日败走麦城,出逃北郡。
着实让他体会到了丧家之犬的狼狈。
“公子,宗门刚才传来消息,清幽小筑被官兵围剿,精锐尽失,碧清道人已经陨。”
“宗门大为震怒,命令公子即可返回北郡,知北县之事,宗门另有安排。”
紧闭着房门被人拉开,一个面目清秀的小道士,声音沉重的说道。
公子的面色不由的一滞,心头仿佛被重锤击打一般,说不出的震惊和难受。
“这怎么可能?”
“清幽小筑异常隐秘,官兵是如何找到那里?”
公子一脸的难以置信,有些喏喏的问道。
“宗门也倍感诧异,但是清幽小筑的确被攻破,宗门在知北县的势力被连根拔起。”
“长老对此事大为震怒,已经派出刀剑营精锐,定然要将司徒刑格杀。教主担心公子安全,请公子速速返回门派。”
小道士见公子眼神恢复清明之后,继续说道。
“诺!”
公子面色复杂的看着小道士,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他内心明白,现在不论说什么都有些为时过晚,最后只能化作无奈的一叹。
“谨遵长老令谕,我这就收拾东西,返回宗门。”
面目清秀的道士见公子面色不似作伪,这才微微的颔首,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关上的房门,绷直身体的公子,好似撒了气的气球,又好似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身体顿时变得委顿,神色幽幽的说道:
“司徒刑,既生瑜何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