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紫辰低头轻笑,舅舅果然是最敏锐的,不愧是曾经天赋奇佳,智慧绝伦的天眷者。
花青瞳面瘫着脸回望,只见中年男子面容清俊,气质温润,给人的感觉极其舒服,这就是舅舅。
西门录虽不知西门清霜为何如此说,但他却隐隐觉得今日之事必不会简单,便道:“别在外面站着,到里面去说,宁延派人去请老夫人来。”
亲人就在近前,或许马上就能相认,花青瞳揪着西门黑的手又是一紧,小脸越发面瘫。
“喵呜~”西门黑估计自己漂亮的毛要被揪掉一大把,它抬起前爪,有力的肉垫‘啪’地一声拍在了花青瞳手背上,花青瞳被拍的手背发红,一回神,见西门黑人立而起爬在她身上,后颈上的毛,正被自己揪在手里,它仰着猫脸,不满地瞪大眼睛望着她。
见她看来,西门黑扬起楕圆形的硕大猫脸,向她呲了呲牙,猫眼也微微眯起。
花青瞳小脸面瘫,眼神顿时黯然,外公家的猫总是欺负她,还向她呲牙,她默默松手,将西门黑松开。
西门黑完全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情,甩了甩粗壮有力的尾巴,慢悠悠地迈着优雅的步子,猛地朝她身上窜来,花青瞳被拽的身上一沉,本能地抬手接住黑猫,这一接,就见黑猫大爷一般仰卧下来,并且舒服地眯起了眼,尾巴惬意地一甩一甩。
在西门黑看来,它都朝小丫头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容了,她就应该抱着它!
难道它只是太喜欢我了所以才总是欺负我?花青瞳看着怀里的黑猫,心中疑惑。
西门录嘴角抖了抖,西门黑只与西门家的人亲近,这一刻他心中隐隐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但随即便暗暗摇头,怎么可能!
书房里暖意融融,几人落座后,西门清霜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紫辰,说吧,舅舅和你外公都等着听呢。”
花紫辰看了少女一眼,见她又紧张起来,便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这才抬头看向西门清霜和西门录,“没错,正如舅舅猜想的那样,瞳瞳才是我的亲妹妹,娘的女儿,今天我带瞳瞳到这里,就是来认亲的。”
纵然一眼便认出这丫头的身份,但西门清霜得到这样的答复后依然还是忍不住面露震骇,但随即心中便窜起了滔天的怒火。
西门录心中掀起惊滔骇浪,他深知花紫辰性格,这孩子虽然有时桀骜的很,但却从来不开玩笑,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他绝不会毫无原因地喜欢一个人,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姨娘生的庶奴,再联想到花紫辰从小便不与花风染亲近,西门录心中已经回过味来,这么说来,眼前这个面瘫着脸的小丫头才是他们西门家的亲外孙女。
那个从小就养不熟的丫头,是个假货!
西门录又看了一眼花青瞳,和正窝在花青瞳怀里打盹儿的西门黑,眸色急骤地变幻,花青瞳在老者目光看来时便浑身僵硬,面瘫着脸,瞪大清冷的眸回望。
空气几乎凝滞,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一个因震惊而面无表情,一个因面瘫而面无表情,画面好不精彩。
花青瞳心中波滔起伏,为什么外公的脸色这么难看,他是不是不喜欢她?也是,哪怕她现在被封为祥云郡主,但宠物的身份却是抹不掉的污点,尤其她还当众被烙印上了一个男人的印迹,她是属于清莲太子的宠物,宠物啊。
外公若因此而不愿认她,她也不会怪他,毕竟,她的身份,或许会给娘亲,还有西门家抹黑,外公他们是凡人,不是圣人,身在这个世间,总会被一些东西束缚住手脚和心灵。
她错失了这份亲情十六年,她做梦都想重新拥有这些亲人,回到他们身边,保护他们不再重复前世的悲惨命运,可是她忘了,也许,她的回归,会给他们带来烦恼。
花青瞳抱着西门黑的手心已被汗水打湿,她脸色微微发白,坐立难安,没事的,就算不与外公一家相认,她也会保护他们不再重复前世的命运,顶多以后她离他们远远的,也许,她真的没有拥有这份亲缘的福气,没关系,她还有哥哥。
花青瞳已心生退意,却正在这时,老人颤抖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辰儿,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让我这个老婆子听听清楚。”
众人一回头,只见老夫人在西门无瑕和西门无双的搀扶下正快步进来,她双眼灼亮,其中似燃烧着熊熊烈焰。
老夫人显然是听到了他们之前的话,花青瞳抱着西门黑肥硕的身子,站了起来,清冷干净的双眸定定地看着老人。
“外婆,瞳瞳才是我的亲妹妹,您的亲外孙女,十六年前,是崔氏将瞳瞳和花风染掉换了。”花紫辰字字清晰地重复,他握住妹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一片,而他的掌心灼热,将妹妹的手包裹住,默默传递着这份暖。
老夫人一如既往的慈和,但此刻她慈祥的脸上却满是惊怒之色,她走近花青瞳,伸出苍老的手轻轻抚摸描绘她的眉眼,静静打量,片刻,老人眼中突然淌下泪来。
“难怪我那天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合我的眼缘,孩子,你这眉眼,像极了你娘,可我们这些人,竟是都吓了眼,任那鱼目混珠,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而不识,反而……反而将那个白眼狼当成个宝。”
老人颤抖着声音说道,花青瞳僵硬的神色微微缓和,外婆好像是喜欢她的。
“别哭。”见老人流泪,她声音平板地安慰,因为太过紧张,她的声音微微透着些沙哑。
见老人还是望着她流泪,嘴里不断念叨着像,太像了之类,花青瞳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去帮老人擦拭脸上的泪水,见老人没有反对,她才大着胆子继续,却不知,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反而让老人心中猛地揪痛,眼泪越发汹涌。
花轻瞳讷讷地收手,扭头求助地看向哥哥。
“祖母,您别哭了,您要是再哭,表妹也要哭了。”西门无瑕扯了扯老夫人,冲花青瞳挤了挤眼。
西门无双摇晃着扇子走到花青瞳身边,凑近她笑嘻嘻地吓唬:“表妹你可千万别哭,祖父可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孩子,你要是哭了,止不定他就不喜欢你了。”
外公本来就不喜欢我。花青瞳默默道,不过她是不会流泪的。
西门无瑕闻言瞪了西门无双一眼,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对,表妹你千万别哭,爷爷最不喜欢小孩子哭。”
花紫辰脸色黑透,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将花青瞳拉进自己怀里,“你们俩个别太过份!”没看瞳瞳本来就很紧张吗?还吓唬她。
外公明明不是不喜欢孩子们哭,恰恰相反,他是太喜欢了。只要孩子们一哭,外公铁定化身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其慈祥和蔼的程度,哪怕是三岁小孩子也招架不住,因此,他们几个从小都不敢哭。
更甚至,他们若是不哭,外公有时候会将他们逗弄哭,然后再乐颠颠地哄弄。
用西门两兄妹的话说,他们宁愿被祖父抽一顿鞭子,扎几个时辰的马步,饿一天的肚子,也不想被祖父看到他们哭鼻子。
“咳!”西门录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轻咳声顿时引来众人的注意,他看了花青瞳一眼,见她低着头,手足无措,模样可怜,他幽深的眸突然闪了闪,哭了没,是不是哭了?用不用哄?
他的手忍不住抖了抖,险些忍不住扳起小丫头的脸看看她脸上有没有泪,转念却想到这才是第一次相认,他便又强制按捺,随即说道,“都坐,坐下说话。”
“对,对,孩子,快坐下。”老夫人瞪了西门两兄妹一眼,抹干了泪,忙拉着花青瞳坐。
“你们俩个不能坐!”西门录恼怒的声音突然传来,吓的花青瞳刚要坐下的屁股就这么一僵,立即又想站起来,却被老夫人温柔拉坐下,“别怕孩子,你外公不是在吼你。”
刚想乐颠颠坐下来的西门两兄妹立即僵硬,双双一脸无辜地看向西门录。
“老头子你悠着点儿,别吓到孩子。”老夫人回头怒瞪西门录一眼,回头目光柔和地看向花青瞳。
“孩子,咱们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了,外公和外婆就绝不会对你坐视不管,这才刚相认,你定然心中忐忑,不过你别担心,外公和外婆,还有舅舅,都很喜欢你。至于你娘那里咱们先等等,总得叫她对那个假的死心绝情才行,你心里也别着急,这天下没有不疼孩子的娘,也没有能分割开的骨肉亲情。”
说到这里,老夫人眼中寒光熠熠,从前还以为那花风染是清雨的女儿,他们就算看出那孩子寡性薄情,冷酷自私,可也依然费心教导,可到最后,不仅不没有扳正那孩子的心性,反而还落得她暗暗记恨反感,久而久之,他们便从失望到绝望,对那孩子俨然不抱希望,唯独清雨被亲情蒙蔽双眼,被她的伪装欺骗这么多年。
他们想,她们毕竟是母女,就放任着她们去了。
可现在,原来那寡情的本就不是他们家的血脉,亲生骨肉是眼前看着冷漠,实则纯净剔透的人儿,她心中怎能不喜?
“你娘糊涂,居然被个宠物耍弄了这么些年,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分不清,害得你白白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辱。这件事情,咱们谁都不能同情她,也不准告诉她,总得让她自己发现,让她自己痛过才能长长记性!”
老夫人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全然是恨铁不成钢。
而另一边,西门录脸色阴沉地瞪着西门两兄妹,“你们俩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这丫头的身份,跟她挺熟稔的?”
西门无双和西门无瑕两人双双脸色剧变,坏了,他们一时得意忘形,尽想着欺负小表妹了,居然把知情不报这茬儿给忘了。
兄妹两人几乎是同时间看向花紫辰,这都是紫辰的注意啊。
花紫辰轻轻一挑眉,别开脸不予理会。
“爷爷,我们错了,我们这就去蹲马步,四个时辰,一刻不多,一刻不少,时辰不到绝不吃饭。”西门无瑕咬了咬牙,主动拉了西门无双灰溜溜地朝外走去。
“哼。”西门录这才不甚满意地揭过此事。
花青瞳瞪大了眸子,看着二人狼狈离去,眼底难掩错愕,似乎……似乎事情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别怕,外公其实一点儿也不凶。”西门录回头,对花青瞳微微一笑说道。
花青瞳的眼睛再度瞪大,当反应过来,外公其实是喜欢她,并接受她的,干涩的眼眶,竟突然间湿了。
晶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西门录‘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眼灼灼地盯着泪汪汪的小丫头,他默默搓了搓手,锐利的眸子四下一扫,却没发现有什么好东西能哄小丫头,当即打算亲自上阵。
花青瞳却被他这么一惊,猛地想起表哥和表姐说,外公不喜欢人哭哭啼啼,眼泪瞬间就憋了回去。
炉子里燃烧着银丝火碳,暖融融的气息将众人包围,老夫人用帕子掩了嘴边的笑。西门录一抬头,发现小丫头不哭了,不禁又是安慰又是失望。
“哈哈,爹,您可得端着点儿,您瞧,把小丫头吓的眼泪都憋回去了,那得多难受啊!”西门清霜深知他爹那点爱好,小时候,他和清雨也是最不愿意哭鼻子,他们的儿女同样如此,这小丫头刚刚回来,遇到这样的外公,倒也有的玩了。
花青瞳闻言,有些难为情,她只是一时高兴,没想到被舅舅看了笑话,她面瘫着脸偷偷瞥向轮椅上的中年男子,她至始至终都很好奇,舅舅是怎么认出她的。
西门清霜温润淡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微笑,见小丫头偷看他,他不禁含笑轻问,“你叫瞳瞳对吗?舅舅问你,上次那蘑菇是你的吧?”
咦?花青瞳眼中光芒一闪,舅舅大概是除了哥哥外,最聪明的人了。
西门录却猛然看向花青瞳,这丫头,就是那个神秘的天眷者?
那个治好他们的神秘天眷者,是他外孙女?西门录双眼瞪圆,表情又喜又惊地看着花青瞳。
花紫辰微微一笑,眼神骄傲,“没错,那些蘑菇就是瞳瞳的,不然外公以为,有哪个人会随便将自己的天礼送人?”
他这是大方地承认了瞳瞳天眷者的身份,在亲人面前,无须掩藏,暴露实力,反而更能让他们心安。
花青瞳双手紧握成拳,对,她是天眷者,外公他们会对她另眼相看吧?这样,她曾做为宠物的身份就不会给西门家丢人了吧?
重活一回,她无比地渴望这份亲情,也誓要守护这些亲人。
西门录沉默不言,却正好将少女眼中的神色看在眼中,他身体一颤,眼底神色柔软,心中酸涨,这才是他们西门家的血脉,这才是他们的外孙女,相较于养不熟的花风染,眼前这个自己家的骨肉,才是真正值得他们去心疼的。
只是,这孩子毕竟流落在外多年,对他们这些亲人虽然渴望,恐怕也难免会有些拘束。还是,得他们先主动去亲近这孩子啊。
西门垂眸沉思一瞬,竟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什,“孩子,你叫瞳瞳对吧,来,这是外公给你的礼物。”
众人闻言皆朝他手中看去,只见那是一块黑色的圆形玉玦,玉上雕着繁丽的图纹,正面还刻着一个显眼的‘弑’字。
那玉玦足有孩童巴掌大小,古朴莹润,一看就极为不凡。
但它真正的不凡之处并不是它本身的价值,而是它代表的意义。
西门清霜看见那玉玦,只是微微一笑。
老夫人却是一愣,随即一抚额头,怒指西门录,“你个死老头子,要送礼物也是我这个当外婆的先,你这个当外公的干什么抢我的风头。”
她说是这么说,却一把抢过西门录手中的玉玦塞进花青瞳手中,笑的满脸红光,“这可是好东西,乖孩子,快拿上,你外公给你的。”
花青瞳眼眶一下红了,却没有眼泪,“谢谢外公。”她默默将玉玦握紧,叫出这声外公时,她眼中的光芒熠熠生辉。
花紫辰看着那玉玦,脸色微变,但随即便释然,“谢谢外公,瞳瞳会明白您老的心意的。”
西门录冷哼一声,恼怒地冲他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早就知道了瞳瞳才是你的亲妹妹,我们家的亲孙女你却隐而不报,赶紧给我滚去一边面壁去。”
“外公,并非是我隐而不报,而是当时时机未到,我也想您老早一点认回外孙女啊。”花紫辰勾唇微笑。
西门录怒哼一声,但他依然还是立即收起了恼怒之色,瞄了花青瞳一眼。
花青瞳正面瘫着小脸看着他,目光清澈明亮,丝毫没有被吓坏的意思。
西门录威严的脸上,立即露出慈祥无比的笑容,花青瞳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笑,最终却只是嘴角僵硬地抽动了几下。
“虽然你离开了十六年,但现在回来也不迟,这玉玦,就是外公给你最好的保护和认可,你要细心收好。”西门录绕到书桌后坐下,面带微笑地看着花青瞳,老人须发皆白,却满面红光,清正的眉目让他看起来越发威严。
花青瞳拿好玉玦认真点头,“外公放心,我会细心收好的,绝不会弄丢。”
少女声音软糯,严肃的表情十足可爱,西门录眼中闪过笑意,他丝毫不后悔将玉玦送给这孩子,他的眼光不会差,这个孩子虽是第一次见面,却看得出来,她重情,虽然面冷,却是个好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比另外几个孩子更适合去拥有那块玉玦。
想想两个孙子,无双虽然颇有志向,但却喜欢无拘无束的逍遥生活,而无瑕虽为女儿身,却天生就外表柔弱,实质力大无穷,是个实实在在的武痴,这俩根本就靠不上。
紫辰倒是样样优秀,只可惜这小子的心比无双还野。
现在倒好,这个外孙女虽然是初次归来,但他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把弑神令交给她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老夫人目光柔和地看着花青瞳,“乖孩子,来,外婆也有礼物给你。”
花青瞳转头看去,见老夫人抬手从发间将一根赤金步摇摘下,那赤金步摇形式为朱雀浴火,那形状华美精致,栩栩如生,拿在手中,仿佛有火焰腾腾而起,又似有朱雀清鸣回旋。
老夫人将这赤金步摇插在花青瞳发间,左右仔细端详了一下,满意点头微笑。
花青瞳抬手摸摸发间,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向老人,“谢谢外婆。”
“外公外婆的礼物都有了,就差舅舅的了,舅舅这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不如就把这匕首送你防身吧!”西门清霜微笑,从袖中取出一把漆黑匕首来。
那匕首古朴无奇,也没有鞘,看起来还有些笨钝,但花青瞳依旧高高兴兴地接了抱在怀中,说道,“我也有礼物送给舅舅。”
西门清霜不禁轻笑出声,“不会是要送蘑菇给舅舅吃吧?”
本是打趣,却不想花青瞳竟颇为严肃地点了点头。
西门清霜一愣,继而连连轻笑,目光极其温和,虽然第一次与这丫头相处,但却丝毫没有生疏之意,反而颇感亲近愉悦。
这时,花紫辰缓缓开口,“这次带瞳瞳来一是为了认亲,二就是想让瞳瞳给舅舅看看,瞳瞳已经突破天洗了,她的天礼已经苏醒,想必能帮到舅舅。”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我会尽全力治好舅舅。”花青瞳打破沉默,目光坚毅。
“好孩子,舅舅谢谢你,你尽力就好,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西门清霜眼眶一红,鼻子微微发酸,但却忍住心头的温暖感动,这才没落了泪来。
少女赤诚一片的许诺,令西门录和老夫人都湿了眼眶,花紫辰却目光柔和,宠溺地揉了揉少女的头顶,“瞳瞳尽力就好,治不好舅舅也不会失望的,你已经帮了舅舅大忙了对不对。”
却正在这时,书房外忽地传来一阵吵杂声,宁延的声音在外大声传来,“启禀老爷,表小姐来了!”
书房里众人闻言,气氛又是一静。
不同于之前的感动温馨,这次书房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西门录静默了一瞬开口,“紫辰,你陪你妹妹和舅舅到密室里去,不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分心。”
花紫辰和西门清霜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临进去之前,花紫辰突然道:“外公,外婆,舅舅,那假货乃是异星入世,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从一出生就有成人的思想,这些年,她明知真相,却还霸占了瞳瞳的一切,欺骗了母亲和所有人,她对我和瞳瞳都怀有杀心,更甚至,……”花紫辰眼眸一眯,“若有必要,她连母亲也不会心软。”
密室的门缓缓关上,书房里便只剩下西门录和老夫人。
“作孽啊,清雨那个糊涂蛋,瞎子都能感觉出哪个孩子更像我们自家的,偏清雨看不出来。”老夫人听着外面少女不断求见的说话声,和宁延的阻拦声,不由悲从中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年,虽然风染那丫头与我们没什么感情,但看在相处的一场的份上,我都愿为她留一条后路,哪知,她竟是异星入世,明知自己身份,竟蓄意欺骗我们。紫辰说的不错,依她那野心勃勃的性子,若有必要,我们这些人,都会成为她前进的踏脚石。”西门录沉沉叹息。
“你就是太宠小孩子,连居心叵测的人都能迁就,哼,都这种时候了,还对她留什么情?她霸占了你亲外孙女这么多年的位置,也该让出来了。”西门老夫人不满地瞪了西门录一眼,脸色寒霜一片,“这次我倒要看看她来有什么目的,若还是为了清霜的天礼,我必不会给她脸面。”
西门录无奈苦笑,“我再喜欢孩子,不也是只喜欢咱家的孩子吗?之前不就对花风染亲近不起来吗?”
此时,外面已经吵嚷一片,隐隐还传来拔剑的声音。
西门录和西门老夫人对视一眼,双双前去打开门。
花风染已然有些疯魔,当偿过了拥有强大力量的滋味,再被打回原形,成为一无是处的凡人,这种巨大的落差已经快要将她逼疯,再加上之前亲眼看到太后和朝阳帝都欲立班家小姐为后,而她这个21世纪的穿越者,竟只能给人当妃子,她又岂能接受?
从前,她觉得朝阳帝只能为她守身如玉,而后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对方若敢背叛她,她定叫他偿到失去她的滋味。
可现在,对方不仅不打算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反而还打算让她作妾。
没错,就是作妾,哪怕是帝王的妃子,但那与妾又有什么区别?妾?在这个世界,就与宠物无异。
兜兜转转,她竟还是个给人当宠物的命。
这巨大的反差越发加剧了她的野心,今天无论如何,哪怕是拼死,她也要逼西门清霜将天礼给她。
她就不信,西门家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昙花立在花风染肩头隐去了身形,它摇摆着花枝朝书房里面望去,唔,里面有大帝血脉的气息,那个叫瞳瞳的坏丫头就在里面。
书房的门一打开,正在与宁延等一众甲卫纠缠不清的花风染立即停下了所有动作,她扭头,目光狂热地望向书房的方向。
目光所及,只有西门录和西门老夫人两个老的,她探长脖子向二人身后瞭望,竟没有发现西门清霜的身影。
“外公,舅舅呢?”她迫不急待地问。
西门录和西门老夫人的脸色齐齐寒了下来,果然,她是为了清霜的天礼而来。
“你的礼数呢?”西门老夫人慈祥的眉眼阴沉如水,盯着花风染冷冷责问。
花风染听到老夫人难得的冷了声音,当即浑身一个激灵,她猛地清醒过来,这才找回了一些理智,当即面色一苦,眼泪缓缓流了下来,她膝盖一弯,便跪了下来。
“是染儿无礼,求外公和外婆不要怪我。”花风染垂下了头,声音清脆地说道。
西门录和老夫人都目光莫测地盯着她,西门老夫人嘲讽地扯了扯唇角,“以前除了逢年过节,你见了任何人都不愿下跪,还道理一串一串的,今天怎么如此轻易就跪了?”
花风染一怔,想不到西门老夫人竟追究她这个问题,她抬起头,面色已经恢复以往的淡定和坚毅,“染儿今天是有事相求,自然要跪,染儿自知这样做不仁义,但染儿也没有办法。”
“哦?你所求何事?”西门录眯了眯眼,明知故问。
花风染却缓缓道:“今日染儿无意中知晓,君弦欲娶班之婳为后,他们如此做,全是因为班之婳是一名天眷者,那班家与西门家素来不合,若让那班之婳为后,染儿为妃,西门家的脸岂不是丢尽?况且,染儿也不愿受此侮辱。所以,染儿斗胆,来求舅舅的天礼,还望外公外婆,还有舅舅成全。”
她说的真情流露,泪水流了满脸,说完便深深将头磕了下去,若今日西门录和西门老夫人不知真相,恐怕也会为她这番说辞而动容,说不定会怜惜她的遭遇,为她进宫周旋一番。
但知道真相的他们,却是心中阵阵发寒。
她霸占了瞳瞳的一切,欺骗了他们所有人的感情还不够,如今竟还要来拿走清霜的天礼,她难道不知道,天礼离体,清霜将九死一生?
她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这些年,西门家对她不薄,她就没有一丝不忍,自私至此?
“你来这里,你爹和你娘知道吗?”西门老夫人沉声问。
花风染摇头,“是染儿私自决定的,爹娘都不知,还求外公和外婆千万不要怪罪爹娘,一切都是染儿的错。”
“你也知道是你的错?既然知道,那就回去吧,不论是为后还是为妃,那都是陛下的恩赏,你都该高兴才是,有何好不甘的?”西门录淡淡开口。
花风染跪着,闻言她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西门录,却正好对上西门录淡漠的眼神。
花风染心中猛地一凉,连忙又看向老夫人,却见老夫人眼中赫然是寒光闪烁,盯着她的眼神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不,她的眼底是带着厌恶的。
这怎么可能?往日里老夫人和西门录对她再淡漠,也不会露出如此无情的神色,可转念一想,花风染又明白了,自己是来求西门清霜冒死将天礼给她的,他们如此反对也是正常的。
想明白了原因,花风染心中霎时充满了怨恨,看吧,关键时刻就知道能不能指望上了,既然指望不上,自己还迁就他们什么?
当即,花风染彻底无视了西门录和老夫人,转而朝着书房里伸长了脖子叫道:“舅舅,染儿求见,求您看在娘亲的份上,帮染儿一帮!”
“舅舅,你的修为已经废了,留着也是没用,为何不成全了染儿?”花风染继续扬声说道。
“舅舅,求求你见见染儿,否则染儿就长跪不起!”
西门录和老夫人听着她一声声戳心窝子的话,心里对她最后的一丝感情都瞬间磨灭。
看看眼前贪婪自私的少女,再想想里面为了舅舅要拼尽全力的那个孩子,西门录和老夫人不禁齐齐老泪纵横。
谁优谁劣,谁亲谁远,一目了然。
“哼!”擦去了泪水,西门老夫人扬唇发出一声冷笑。
西门录则目光幽深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少女一眼,“你若想跪,那就一直跪着吧。”
花风染身子一震,当真咬牙跪地不起。
西门录和老夫人转身回到书房,将房门紧紧关上。
花风染眼中恨毒之色闪过,但转瞬间就化作坚毅,她今天誓要达到目的,别说长跪,就是拼死,她也敢。
脑海中不断回忆之前拥有力量的那种感觉,那种掌控一切,天下尽在她手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只偿过一瞬,就让她为之疯魔。
“蠢货。”昙花摇曳着花枝瞥了花风染一眼,“你愿跪就跪着吧。”说罢,昙花蓦然飞起,在这府内游荡玩耍起来。
密室中,花青瞳盘腿而坐,双手结印,流光溢彩的水晶蘑菇从她头顶缓缓飞出,在空中盘旋飞转,然后在她和西门清霜之间搭起一道桥梁。
水晶蘑菇颇有灵性,它周身白雾袅袅,药香凝而不散,那些白雾都是最纯净的药气所化,通过二人之间的那道桥梁,药气主动窜进西门清霜口中,不断涌向他腹内。
花紫辰坐在一旁目光紧凝,难掩忧色。
水晶蘑菇不断凝出药气涌向西门清霜,西门清霜的身体渐渐发出‘咔嚓咔嚓’的闷响,仿佛是骨肉在重组一般,血污杂质不断溢出体外,让他转瞬便成了一个血人。
他体内的暗毒上次就已经清除,这次主要是修复他全身的筋脉和腿伤,然后彻底唤醒他的天礼。
全盛时期的西门清霜是一名天珠境的强者,天洗,天灵,天泉,天珠,由低到高,由弱到强,每一个境界都是一道天堑。
按理说,花青瞳这种刚刚晋入天灵境的小家伙是不足以救治西门清霜这样的高手的,但巧就巧在,花青瞳是一名天药属性的天眷者,而更巧的是,她还是一名血脉返祖,天赋堪比大帝的天眷者。
如同天眷者在凡人中的珍贵稀少一样,天药属性的天眷者在天眷者中同样稀少珍贵。
密室中,花青瞳不惜一切地救治西门清霜,而书房外,花风染则是不顾一切地跪求西门清霜贡献出他的天礼,从而成全她。
时间缓缓地流逝,老夫人和西门录都忧心忡忡地盯着密室那道门,二人已将外面的花风染遗忘。
而花风染却在跪了两个时辰后,终于意识到,也许西门清霜是真的不想给她天礼,她不由怨恨无比,但抬头,就见宁延和一众甲卫刀光凛冽,盯着她的眼神冰冷而鄙夷。
“舅舅,你若还不肯见染儿,染儿今天便跪死在这里。”花风染大声嘶吼,字字泣泪。
说完,她压下心头的恨意,倔强地再度跪好。
她的声音再次将西门录和老夫人的注意力吸引去,西门录眼中的寒芒闪了闪,他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花风染听到动静忙激动地抬头望去,她心中这一刻闪过的唯一的念头就是外公和舅舅终于心软了?终于要成全她了?
但迎接她的却是西门录冷淡的目光,“宁延,去将消息传出去,我儿的天礼哪怕自毁,也绝不给任何人,今夜,就让这全皇城的人看看我西门家的决心,也让全皇城的人看看,流月郡主是如何为了一己之私,欲逼死她舅舅的。”
“外公!”花风染脸上瞬时间血色尽褪,惊恐万状地看向西门录,她万万没有想到,西门录竟会说出这种话,让全皇城的人知道?那她即便得到了舅舅的天礼,成为了天眷者,又岂不是要背上一世骂名,被人不屑?
而且,若是让皇室知道她这样的举动,那华君弦又会怎么看她?
宁延做为西门录的心腹,自然是了解了一些真相,他不屑地扫了花风染一眼,当即领命而去。
“不,不要,外公,你不能这样做?”花风染慌了,西门录却已转身朝书房里走去。
“外公,你若执意如此,染儿就死在这里!”花风染大声吼道。
“只要你有勇气真的去死,绝无人拦你。”说完,西门录已将房门关紧。
看着紧闭的书房门,花风染莫明的心慌,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可想象的可怕事情发生了。
消息散播的很快,不出半个时辰,花风染到外祖家跪求舅舅天礼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皇城。
不少好事者悄悄来到镇国公府外围观等候,他们要看看,镇国公到底会不会对外孙女心软,也有不少目的不明的人暗暗蛰伏在外紧盯着镇国府的一举一动。
皇宫。
“什么?竟有这等事?”太后修剪描绘的精美的指甲一个不慎掰断,她盯着断掉的指甲,眸色变幻不定,“若花风染也成为天眷者,那陛下立两名皇后又有何不可?”
朝阳帝轻笑一声,“许是她收到了一些风声,所以坐不住了。”
华君弦温文尔雅的脸上全是戏谑的笑意,“朕倒是希望西门清霜答应她。”西门家没了西门清霜的天礼,那就是失去了最后的保障!
因多方势力觊觎西门清霜的天礼,又因各方势力互相制衡,于是这些年,西门家一直陷在这种诡异的平衡中安然无恙,可一但造成这种平衡的因素不再,西门家哪里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就连清莲太子,不也曾上门求过西门清霜的天礼?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许多人都等着看好戏。
正义候府。
同样收到消息的西门清雨脸色上的血色寸寸尽褪,红嬷嬷忧心地看着她,“小姐,注意身子。”
西门清雨眼中尽是失望之色,“奶娘,我已跟她说过许多遍,不要去伤害她舅舅,她为什么就是不听?难道在她心中,自己的私欲比亲人的性命更重要?我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冷血自私的女儿?”
红嬷嬷闻言,脑海中竟不自禁闪过那日在苍翠居见过的祥云郡主,那个少女面色虽冷,但眉眼间那份神韵,却与小姐和紫辰世子像极了。
红嬷嬷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此事终究匪夷所思,她不能无凭无据地胡言乱语,但心中却暗暗下了决心,打算去暗中调查一番。
“奶娘,走,随我去找她,我倒要问问,她为何如此冷酷!”西门清雨顾不得拾掇自己,披上一件斗蓬便朝外走。
红嬷嬷连忙召了几个丫环和护卫跟随。
一行人刚到廊外,便见到一道柔弱的素白身影立在尽头。
“奴崔氏叩见夫人。”崔姨娘盈盈拜倒。
西门清雨目光冷冽,“崔氏,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你的幽兰居去!”
西门清雨喝斥完,便绕过她继续朝前走。
崔姨娘却一下扑过去抱住了西门清雨的双腿死死不放,哭嚎道,“夫人,奴是来替祥云求情的,紫辰世子险些掐死流月郡主,定不是祥云故意挑唆,求夫人开恩放过她这回。”
“什么?紫辰险些掐死染儿?”西门清雨大愕,低头看着崔姨娘梨花带雨的脸。
“是,夫人、夫人竟还不知?”崔姨娘讷讷松手,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一抹暗光。
西门清雨皱了皱眉,低头看向自己被紧紧抱住的双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小腿上觉得微有些刺痒。
“本夫人现在知道了,崔氏,你可以退下了!”西门清雨拧眉厌恶道。
“是,夫人,是奴逾越了。”崔氏连忙放开西门清雨,退到一旁。
西门清雨忧心忡忡,柳眉倒竖,“紫辰那个浑小子……还有那个丫头,这都是些什么事?”
“小姐,要不要先去苍翠居,见见那个丫头?”红嬷嬷心意一动,想再去看看花青瞳。
西门清雨摇头,“算了,先去镇国公府,我万万不能让哥哥为了她而犯险。”万一爹他们招架不住染儿的哭求,真要把哥哥的天礼给她,那她还有何颜面再去面对父母亲人?想到此,她越发加快了脚步,许是心中太过着急,她的眼底隐隐染上了一抹血丝,没走几步,那血丝竟爬了满眼。
一行人很快到了大门口,刚要上马车,西门清雨却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了马车下。
“小姐!”红嬷嬷大惊。
崔姨娘回到了幽兰居,抚了抚微有些急的心跳,脸上隐隐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但随即便换成楚楚可怜的表情。
天光微显时,密室中,花青瞳对西门清霜的救治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而偏偏这个时候,花青瞳到了极限。
她的丹田空空,水晶蘑菇也黯淡下来。西门清霜毕竟曾是天赋奇佳的天珠境强者,要救治她,饶是花青瞳也没有那么轻松。
花青瞳眼看难以支撑,而离治好舅舅就差最后一丝,她又怎么甘心放弃?她默默催动罗天锁魂,如今,唯有罗天锁魂这样的禁法可以激发她的潜力,让她为舅舅最后一搏。
“嘶,你这坏丫头竟要动用那禁法,真是不怕死啊。”来到此处旁观已久的昙花见状不禁发出一声轻笑,轻柔的声音在此时却是宛如惊雷乍响。
昙花!
花轻瞳脸色猛地一变,花紫辰也脸色大变,满眸杀气地四下扫视,昙花缓缓现出了身形,晶莹浓绿的花枝召示着它的强大。
花紫辰立即全身警备,而花青瞳则心中不安,这一分心,几乎是打断了她最后的一搏之力,她眼中不甘,咬牙继续去催动罗天锁魂。
“太固执了。明知道这样做没好下场的。”昙花不满地咕哝一声,它猛地一甩花枝,一道光芒就此打出。
一瞬间,花青瞳直觉一股霸道中不失柔和的力量进入她的体内,她完全没有抵抗的力量,待她回神时,她虚弱下来的天礼,和空虚耗尽的天之力,竟悉数恢复。
花青瞳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她不敢有丝毫分心,连忙将最后一丝力量送进舅舅体内。
西门清霜已然是蜕胎换骨,但此刻处于入定状态中的他虽能体会到这一切,却完全不知外界的凶险。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密室中的气温陡然变冷,恍惚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在这白雪之中,红梅绽放,天光普照,寒香幽幽。
一枝傲然冷艳的红梅缓缓从西门清霜体内飞出,它妖娆清绝,风华无双!
活了,它活了。
西门清霜身上的血污寸寸被震散,他睁开双眼,那一瞬间,他漆黑的眸犀利如锋,光华逼人,但转瞬,他的目光便温润如玉,敛去了所有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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