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灯摇曳,寒风呼呼的掠过快要接近子时的长安城,城武卫依然是有序警惕的巡逻着城中的每个街道,马车、轿子越来越少,越来越稀疏,但马蹄声与轿夫的脚步则是越来越急。
这一夜的长安城注定不会安宁,城武卫首领听着更夫的更声,子时已经到来,再要不了几个时辰,又该要上朝了。
这些依然坐在马车里来回奔走的官员,今夜看来注定是无法入眠,也不知道他们明日上朝时会不会打瞌睡?紧了紧自己的衣领,让寒风能够稍微离自己脖颈远一些,继续率领着城武卫巡视着夜色下的长安城。
林士翎紧皱眉头,跟敬晖两人都已经把太子殿下的那封密信背过了,却依然猜不透太子殿下此举到底是何意!
浓茶换了一壶又一壶,眼睛里的血丝也越来越多,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的敬晖,神清气爽的从外面走进来,嘴里哈哈着热气,搓着双手颤抖道:“真冷啊,这鬼天气没法儿活了,真不知道到了吐蕃,是不是天气比这还要恶劣!”
“恶劣是肯定的,到时候只要不把骨头冻僵了就不错了。不过在这之前,如果我们过不了太子殿下的这最后一次考校,怕是到不了吐蕃享受更恶劣的高原寒冷了。”林士翎拿冰冷的湿毛巾盖在额头上,尽量让自己的脑子保持一片清明。
敬晖坐了下来,看了仰头待着的林士翎一眼,那封密信都不用看了,他早就背过了,除了不知道太子殿下给他们两人这封密信的用意外,其他都已经解决了。
就连那一文钱去了哪里,他跟林士翎不到半刻钟就搞明白了,不过是换个角度,换个方向思考罢了。
只要不从三个客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从掌柜的这里开始着手问题,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那你说太子殿下给咱俩这封信到底是何用意呢?总不能就是为了玩这个颠倒游戏吧?”敬晖拄着下巴,昏暗摇曳的灯光、温暖如春的房间,却是让他生不起半死睡意。
“我要是想出来了,就不会还一直陪你坐着了,能不能去吐蕃,现在就在这封密信上了,你我的命运、仕途就在这简单的密信上了。”林士翎的语气带着一股无奈,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用意。
拿下额头上冰冷的湿巾,再继续放着,怕是那毛巾上的湿冷,就会把自己的脑袋冻僵了。
“不用看了,就是普通的纸、普通的字、普通的笔,无藏头回文等等,就是一个急转弯似的术题。”林士翎无聊的看敬晖拿着那张密信,一会儿对着灯光照耀,一会儿把密信放在火光上加热,但折腾来折腾去,那张纸依然是死气沉沉,毫无反应。
“会不会是暗示什么呢?”敬晖无力的放下那封密信,感觉像是有点儿靠谱。
“你接着说,会是太子殿下暗示咱们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林士翎突然间一惊,急急的抓住敬晖的手问道。
“我……我说是不是暗示咱们什么?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暗示、暗示、暗示?怎么暗示呢?用这道题?用里面的人?用其中的数字?还是用……?”
“掌柜的、客人、伙计、贪污、数字,是不是都有用呢?”敬晖仿佛感觉也抓住了什么,急忙再次摊开那封信。
而林士翎则默契的快速备好了一张白纸跟笔,两人再次互望一眼,于是默契的交换着手中的东西,论起揣摩来,就是十个敬晖也不是林士翎的对手,所以这揣摩密信还得交给林士翎,而敬晖则负责记笔记。
林士翎在细细的看了一遍后,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惊喜一会儿苍白,哆嗦着嘴唇半天不说话,直到敬晖催促他,他才颤抖着手放下手里的密信,看着敬晖道:“咱们太笨了,差点儿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儿!”
“为何如此说?”敬晖又开始迷茫了,误了什么大事儿。
“如今你我在做什么?”
“这不是解读这封密信吗?”
“不是,是这几日我们在做什么?殿下有意让裴行俭大人任职右仆射,而原本以为呼声最高的房先忠,却是因为工部一事儿,变得举步维艰,明日朝堂能够保住性命就算是不错了,但还有谁觊觎右仆射这个位置,而且还是太子殿下要铲除的人!”
“裴炎!”敬晖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一抖,一滴墨汁便滴落在了雪白名贵的宣纸上。
这些事情都是公开的秘密,最起码他们这些算是太子门下的人,都知道太子突然调回裴行俭,安置他俩去吐蕃是为了什么。
而且太子为了保住沛王,为了不让沛王跟裴炎暗中勾结,从把骆宾王、杨炯等人调离安西,安置到江南待命时,就已经开始悄悄策划着铲除裴炎了。
如果不是当初裴炎、李义府、许敬宗等人率先向陛下谏言废除前太子李忠,如果不是裴炎一直以皇后马首是瞻,想来太子早就要下手除去了吧?
何况,这次陛下跟太子辽东之行,被困在柳京城时,裴炎竟然没有立刻前往皇宫保护皇后,反而是龟缩了起来装病,逼得皇后不得不把太子留下的一千浮屠营调到后宫,以防沛王会不会突然谋反!
“不错,就是裴炎!”林士翎两眼闪烁着阴冷的光芒,有如毒蛇一般盯着那桌上的烛光。
“但我们能做什么?裴炎与英国公图谋造反一事儿,此事并未能够做实,与沛王勾结一事儿,因为要保护沛王,殿下是不可能让沛王牵扯进来的,没有把柄啊。”敬晖拿着毛笔的手焦急的颤抖着,一张名贵的宣纸便这般变成废纸了。
“我们能做的……。”林士翎神秘一笑,拿手指点了点那封密信,低声说道:“殿下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瞒天过海,就像是这本来存在的一文钱,咱们把他变没了就行。”
“变没了?”敬晖皱起了眉头,这一文钱如果是以做账的手法来做,确实可以给他做没了,但如何放在裴炎身上……:“掌柜的?”
“不错,掌柜的就是账本,一文钱就是裴炎贪污的,但裴炎并无贪污,所以要把他变成贪污。”林士翎心中大定,他敢肯定,这绝对是太子殿下的用意,只是身为大唐太子,无法名言,更不可能留下任何诬陷大臣的证据,所以,便以这道术题,来暗示他们。
“但裴炎入仕以来,对于金钱向来不感兴趣,为官清廉、两袖清风,除了对权利的贪欲无度外……。”
“所以就是要把这并没有丢的一文钱像是丢了一般,放在裴炎身上。”林士翎起身往外走去,皇家银行、户部的账簿里,有着大量的裴炎这些年的俸禄资料,只要把这些搞明白,把一些帐做好,而后按照殿下的意思,交给一位御史带上朝堂就可以了。
至于这位御史是谁,跟太子殿下没有关系,那就是他跟敬晖的事情了,总不能事事都要让殿下安排好了吧,那样的话,还要他们做什么!
敬晖看着一阵风似的跑出去的林士翎,想了想也觉得没问题,但要想诬陷裴炎成功,明日朝堂之上,就必须有一个令人信服的人去指证裴炎才行。
“林兄等一下,是不是需要提醒殿下,明日朝堂之上,需要有人指证裴炎,如此计划才能奏效……。”
“放心吧,殿下既然让你我做账,显然是早就已经在朝堂之上,安排好了指证裴炎的人了,当然,至于是谁你也别好奇,我也猜不透殿下会让谁指证。”林士翎翻阅着关于裴炎的一切账目,头也不回的说道。
眼看着将要过子时,长安城夜色笼罩的街道上,依然是偶有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响起,要么就是放缓了脚步的轿夫抬着轿子低头前行。
杨思俭跟闷闷不乐的杨雨,在濮王府门口与白纯告别,杨雨不情不愿的对着白纯回礼,而后才在杨思俭望着白纯失望的脸色下,钻进了马车里。
“白小姐,今日之事儿下官多有叨扰,只是还希望白小姐切莫告知太子殿下,如此卑微行径,实在有愧下官太子少师之身份,只是关系到小女之前程,下官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白小姐恕罪。”濮王府门口的大红灯笼高高的挂着,杨思俭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向白纯说道。
“杨少师过滤了,今日白纯一直在府里待着,并未见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来过府里,这一点还请杨少师放心。”白纯脸上难得的挤出一丝笑容,向杨思俭说道。
只是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自己不说,不代表就没有人看见,濮王府看似清净祥和,谁知道这四周是不是有几十双上百双的眼睛盯着呢。
杨思俭看着白纯四下张望的神情,显然是提醒他,自己不说,不代表别人就不会知道。
想了下再次拱手说道:“下官不怕他人知晓,只是怕过于打扰白小姐,毕竟白小姐常年侍奉在太子殿下身前,一句话可是比的上他人百句千句话了。”
“杨少师请回吧,您的叮嘱白纯记下了。”白纯淡淡的点头,看着杨思俭钻进了马车。
但直到马车离去,哪怕是已经拐过了巷子口,驶向了另一条街道,白纯却还是依然站在门口,任由寒风把长长的秀发吹乱,在背后做张牙舞爪状。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李弘从黑影中突然间闪身出来,一把保住了四下张望的白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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