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之最见不得师叔这般嘚瑟的样子,总是一副自以为聪明的模样。
简直让人很受不了。
虽然有时候陈凯之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挺聪明的,可这嘴脸,总是让人不舒服,好似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就他最聪明一样的,这姿态让他很是无语。
陈凯之看了他一眼,便淡淡道:“那么师叔就请入宫吧,回头见。”
方吾才却是叫住陈凯之。
“且慢着,有两件事和你说。”
陈凯之只得驻足,回转身来看着他:“请师叔指教。”
方吾才捋着胡须,神色淡淡的开口说道:“第一件,你那师兄要有大用了。”
陈凯之不由皱眉,万分诧异的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方吾才老神在在的样子:“他也是师叔的师侄嘛,不能偏颇,总不能师叔将自己的心都剜出来都只给你一人,这叫雨露均沾,所以老夫有一事忘了告诉你,太皇太后密令师叔催促郑王谋反时,还命师叔提防你陈凯之。”
陈凯之并不觉得意外,赵王等人在时,太皇太后目标是宗王,可自己逐渐崛起,这太皇太后,怎么会不留一手呢。她估计现在会想怎么打压自己,毕竟太皇太后想独揽大权,自然不能有他这种功高盖主的人存在。
“这邓健,不是在济州任知府嘛,我向太皇太后建议,要提防你,首先便是要从内部攻破,你有一师兄,在济州任知府,不妨拉拢此人,布下这一枚暗棋,将来可以大用。”
“太皇太后相信师兄会背叛我,而效忠于她?”陈凯之皱皱眉,冷笑的问道。
方吾才闻言也是笑了起来。
“信不信,都要试一试嘛,所以,得给邓健一点甜头,所以不出意外,你那邓师兄该还朝了,不过,想来可以得到大用,放心,这家伙木讷了一些,不过师叔自会调教他的。”
说着,他又认真起来,捋着胡须,慢悠悠的说道:“还有第二件大事,太皇太后有意令师叔招揽天下的大儒,借此巩固声望。好了,只是知会你一声,省的到时候,又说师叔什么事都瞒着你,师叔现在可是大红人,很忙的啊,心腹二字,你可知道如何写的吗?腹者,旁为月,月为何物,便是日头落下,天黑了,四下无人时,旁又有一个‘复’字,复者,往来也,深更半夜,四下无人,同处一室,商议机密,方为心腹,老夫很不容易啊,这样大的年纪,还来回在宫中奔走,想要静上一时半刻都不可得,何也?非我不愿,实乃太皇太后垂爱而已。”
他说着,便摇头晃脑起来,好似自己很情愿的样子,却又不得不这么做,一副我苦逼,我难受,可是我却是没办法呀。
陈凯之感觉自己要吐了。
臭不要脸啊。
明明就是他自己贴上去的,还一副痛苦的样子,这牛逼装的好呀。
虽然陈凯之心里觉得要吐了,却不得不憋着脸:“师叔去做心腹吧。”
方吾才挥挥手,入宫去了。
陈凯之心里则只是摇头,苦笑。
他到了北镇抚司,刚到门口,便有力士上前,道:“殿下,有人登门。”
陈凯之点点头,入内,至厅中,便见几个先生竟都在此。
不只是晏先生和陈义兴,便连杨彪和蒋学士也都来了。
陈凯之不由诧异,朝杨彪等人道:“杨先生和蒋学士何以来了?为何事先也不知会一声?”
杨彪和蒋学士相视一笑,随即他捋须道:“殿下,我等是来报喜的。”
陈凯之只当他们是因为自己成了亲王,便笑吟吟的道:“算不得什么大喜,于我而言,护国公和亲王,又有什么分别?倒是近来……”陈凯之笑了笑;“朝廷奖励了勇士营,以至于有更多的宗室子弟,来飞鱼峰了,这是好事啊,勇士营的规模,怕还可扩大一些。”
杨彪闻言摇了摇头,旋即便笑吟吟的道:“不,老夫来此,并非是为了这个来报喜,殿下可还记得,当年老夫为殿下修书,作吗?”
陈凯之这时才想起来。
这部书,是杨彪主动希望编撰的,为了修这本书,杨彪可没少折腾陈凯之,这虽是杨彪主笔,可其中的思想和精髓,却全出自陈凯之,陈凯之和杨彪不知秉烛夜谈了多少个日夜,就是为了这部书。
陈凯之早将此书忘了,这时方才想起,不由道:“我竟以为杨先生下了山,便将此书束之高阁了。”
“哪里。”杨彪笑吟吟的道:“老夫可不敢相忘,而今,此书终于成了。”
陈凯之不由道:“可否看一看。”
“老夫亲自回京,为的就是给殿下看看,还需殿下好生润色为宜,待殿下修改和润色之后,老夫再将其送之天人阁。”
陈凯之见晏先生等人都带着笑,倒显得很不好意思:“我这点学问,竟得杨先生的器重,亲自撰书,实是惭愧。”
说着,杨彪如宝贝一般,捧出书来,陈凯之接过,大抵先看了去。
他自然不可能凭空创造出什么学说,其实这学说,本质上是陈凯之站在后人的高度,无数古人的肩膀上,提出的一些观点罢了。
某种程度,陈凯之对儒家的理解,反而更易受王阳明心学的影响,因为在后世,王阳明心学可谓是大行其道,譬如……知行合一。
书中通过陈凯之的许多对话,生动的阐述了陈凯之的观点。
本质上,心学是一种哲学类的概念,不过流派也是诸多,陈凯之却更倾向于,人该检视自己的内心,去观察事物,领悟自己的本心和事物的本质,最终再去顺着自己的心去行事。
而杨彪的文风显得格外的严谨,可谓深入简出,陈凯之自己看着都笑了,这是披着心学的皮,教人入世,同时让读书人休要坐在书院里,而是亲力亲为,在行动中去领悟事物的本质啊。
陈凯之大抵看过之后,心生感动,这杨彪得花多少心思呀,合上书,眼眶不禁有些湿润,旋即他便叹了一口气,颔首点头:“此书若出来,只怕又不知多少腥风血雨了。”
晏先生笑着摇头:“却也未必,儒家流派诸多,各有观点,此书老夫方才也看了,倒是颇受启发,未必就会惹来什么风波。”
陈凯之颔首点头,这个时代的儒,和上一世的唐宋之后的儒不同,宋朝的时候,由于程朱理学受到了统治者的追捧,以至理学几乎独占了儒家的解释权,不过在这个时代,却也称的上是百花齐放。
陈凯之笑道:“我这几日,寻了时间,好生润色一二吧。倒是有劳杨先生了,杨先生,济北那儿如何?”
杨彪笑了:“好极了,真是大有可为的地方,那儿数年前,一片荒芜,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济北方圆数千里,其山川河流俱都在殿下手里,正是因为初时没有人烟,反而可以大展拳脚,这几年,先是搬了几个工坊去,又开始在海边建设了盐田,在旁建了精盐作坊,与之迁去的匠人有上万之多,有了银子,便开始建立了新城,这新城凭空而起,依山靠海,又因为乃是通衢之地,乃大陈特许开的互市之所,因而大量的商贾纷纷而来,便连吴楚之地的商贾,亦是乘了海船,慕名而来,他们本是为了求盐,却也为了方便,带走了不少济北其他作坊生产的货物,又将各国的特产送来济北贩卖,而今诸国商贾,俱都汇聚于济北新城,有了大量的人来人往,附近又有盐田和作坊,不只是一些流民至济北了,便是不少大陈的商贾,也纷纷在济北新城购置土地,建筑商铺和宅邸,殿下,那儿真是热闹啊,虽然来往的商旅,还有匠人,起初时,也不过三四万人,可这三四万人,非其他府城之人可比。”
杨彪嘴角的笑意越发甚了,好似看到兴盛之世。
“其他的府城,大多都是寻常的居民,手里能有多少的余钱呢?可济北新城不同,新城里的商贾多,一掷千金也不在乎,即便是匠人,亦有稳定的薪俸,唯独缺少的,恰恰是时间。”
“因此,老夫所见的其他人,要嘛自己种粮种地,自己生火造饭,自己织布织衣,自己缝补衣衫,自己纳鞋,给他们一两银子,怕是一年到头也花销不完,其实他们也未必有这么多银子。”
杨彪兴趣盎然的道:“可在新城,匠人们本就有稳定的收入,再者,每日要去上五六个时辰的工,便是家中妇人,也在织造坊里做事,哪里能如其他人那般自给自足,所以鞋子,不得不买成鞋,衣服,不得不买成衣,一切的花销,一户人家,至少也得五六两银子出去,新城一户人,在其他府县,消费力竟比寻常人家十倍不止,以至许多商贾说,新城的生意是最好做的,任何一家茶肆酒馆,任何一家成衣铺子,都是生意兴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