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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昌最后一点勇气,竟也感觉自体内流失了。
他早料到,军中有对陛下不满的情绪,所以认为,只要快速攻入宫中,那么天下可定,可万万不曾想,攻击受挫不说,勤王的大军,竟是集结的这样的快。
完了,全完了。
张昌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的苦涩。
腹背受敌。
两面夹击。
即便这个时候,立即下令人关上宫门,先应付宫外的勤王大军,可是……粮道被截断,前有勇士营,那也是必死无疑。
身后,几个军将听罢,眼珠子已开始漂移起来,他们并不愚蠢,自然知道,眼下到了什么时候,任何的垂死挣扎,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这些人,无一例外,俱将万劫不复。
张昌顿时明白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其他人,现在,已经没有人是可信的,因为他无法保证,这些会不会随时宰了自己,而后来个将功赎罪。
他冷冷一笑,远处,已是喊杀震天。
浩浩荡荡的大军,根本没有给叛军任何时间,不等叛军们关上宫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那刘傲天为首,冲杀了进来,士气低落的叛军,根本无从抵抗,早已是丢盔弃甲。
刘傲天骑着马,亲自带着自己的家人,左右冲突,宛如天神下凡,这些驻守在藩地的军将,大多都会蓄养‘家人’,所谓的家人,都是沙场上的老兵,因为忠心且勇敢,而且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便被节度使们蓄养,作为自己的亲随或是护卫使用,二十多个节度使,所带来的家人有数千人,这些人战斗力极强,且因为自己的主人照顾着自己的家小,也是忠心耿耿,因为他们心里自知,自己这辈子,只要安安分分的跟着节度使大人,也不至老无所依,自己的儿子们,倘若有些出息,甚至可能直接被主人提拔起来,在军中任官。
因而刘傲天为首,他所过之处,身后所带来的家人个个奋勇上前,不避矢石,个个如疯狗一般,刘傲天老当益壮,手提着一柄大刀,驻马在宫门的门洞,亦是英武不凡,他心里颇为焦灼,虽是杀入了宫,可宫内的情形他是一概不知,他所担心的是叛军已经得手,若是如此,即便平叛,这陛下和满朝文武,怕也已被叛军一锅端了,他过了门洞,远远眺望那正德殿有叛军布阵,密密麻麻,贼军的主力并没有派来宫门这儿截杀,一下子,刘傲天松了口气,叛军还没有得手,他是老江湖,这等事,他一望便知,若是叛军得手,只怕早已纵兵入宫劫掠了,哪里还会列阵,何况,此时有人自腹背杀来,他们没有派遣主力拦截,势必是因为,叛军遇到了难啃的硬骨头,已是焦头烂额。
见状,刘傲天不禁仰天大笑:“哈哈……陛下就在咫尺,孩子们……”
他一向称呼自己的家人为孩子,其中为数不少的家人,俱都是他所认得干儿子,这也是边镇节度使们的传统,毕竟在边镇,经常的战争厮杀,即便节度使们有儿子,可也经常会有孩子夭折或是战死,经常小规模的战争冲突之下,武人之间,若只是靠上下关系来维系,实是过于脆弱,想要让培养忠心耿耿之人,或是让军中的骨干牢牢控制住军队,那一般情况,便是认养儿子,刘傲天就有七十多个义子,这些人有的充作自己的护卫,在身边培养,有的已经在军镇之中成为武官,为刘傲天练兵、出征。
“都打起精神来。”刘傲天红光满面,他颌下白须飘飘,中气十足的大吼:“将这些乱臣贼子,斩尽杀绝,刘家世世代代为宫中镇守,景皇帝称老夫为擎天柱国之臣,今儿,就一柱擎天给皇帝看看!”
一声令下,身后的家人个个疯了一般,纷纷策马,率先朝着叛军最密密麻麻的阵列举刀便冲杀而去。
其他节度使一个个脸都绿了,刘傲天老前辈实是激动的过了头,就算冲杀,也该往贼军的薄弱处冲杀才是,这专往对方人最多的地方冲杀,这是要闹哪班?
可刘傲天既已打了先锋,后头的人,也只好蜂拥而上了。
哒哒哒……哒哒哒……
节度使所带来的人,既是精锐,自是不比寻常官兵,他们的给养和装备,都是不打折扣的,人人有马,个个全副武装,犹如旋风一般,千军万马叩击着宫中的砖石,迎着叛军便是冲杀。
后头,亦不知是哪些营的人,神策营的指挥使已是到了,途中遭遇了不少其他京营的兵马,便连远在肴山的羽林卫先锋骑兵也已抵达,乌压压的军马汇聚一起,扬尘杀来。
那叛军们一个个看看前头的勇士营,再看看身后杀来的勤王军马,终于……彻底崩溃。
甚至还不等刘傲天杀到,瞬间便开始混乱起来。
无数人丢盔弃甲,许多人仓皇而逃。
只是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诚如那张昌所言,而今,已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
京师已开始沸腾。
叛乱的消息如风一般的传开,寻常的百姓,总是最后,方才得到消息。
内城倒还平静,经历了许多年的跌宕,这些高门大族们,也早已习惯了时不时的夺门,他们立即紧闭了门窗,冷眼旁观,计算着叛军的成败,若是成了,家族该当如何,若是败了,又当如何?
反而是在外城,却如炸开了锅一般。
新政虽没有在京师推广,可商贾地位隐隐开始提高,这种悄无声息的变化,其实早已有人能够感受。
春暖鸭先知,这京中的商户们,并不傻,济北商业的繁华,也带动了他们在京师的许多生意,譬如新的商品层出不穷,令他们发现了许多新的商机,譬如有人也开始在济北置产布局,譬如商贾们发现,某些体会到了上意的官员,似乎明白了陛下对商贾的倾向,于是乎,欺压商民之事,分明少了许多。
此刻,不少商贾得知叛军入宫,竟都如遭雷击,他们竟开始意识到,一旦陛下被颠覆,那么他们的灭顶之灾即便没有来,往后的好日子,怕也已到头了。
一些胆大的商贾,开始派出人去打探消息,也有一些胆大的人,竟纷纷开始在以往常去的茶馆或是酒肆里聚集。
西市这里已是人潮汹涌,许多都是焦虑的面孔,不只是商贾,还有不少的外城百姓,亦是参与其中,朝廷对于京中的税赋,其实是有所减轻的,自陛下登基以来,当朝廷意识到济北一地的税赋几乎可以和无数的苛捐杂税平齐,自然而然,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便渐渐减轻了许多,这倒不是朝廷仁慈,而是因为,与其费时费力,动用无数人力物力去将多如牛毛的税赋摊派在小民身上,那么何不妨,直接壮大商贾,向济北的商贾收税。
正因如此,百姓们不是士人,士人们从前就有特权,加税减税,摊派的多少,都和他们没有多少的关系,毕竟……他们压根就没交税的习惯,可对于小民而言,生活却是实实在在的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