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南营子银号。
樵夫乔山哆哩哆嗦地将纸条儿递进铁栏内的柜台。
一个小伙计接过,打开纸条一看,脸现诧异之色,看看纸条,再看看樵夫,然后又将纸条儿交给一个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戴着老花镜的老头儿。
老头儿将纸条前后左右看了半天,然后又上上下下端详着樵夫:“疯子!他是疯子……”
樵夫胆怯地辩白道:“我……我不是疯子……这是新知府金大老爷亲手开的条子——他让我上这儿支取纹银一千两!”
老头儿将那纸条啪的从窗口扔出来:“还说不是疯子?知府大人能开这么奇怪的条子?快把这个疯子轰出去——轰出去!”
樵夫像抢宝贝似的拾起地上的纸条,大叫着:“我不是疯子!是金大老爷让我来的——”
站在门口的四个彪形大汉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腿将他抬起来:“滚吧你!”
“噗嗵”一声,樵夫仰面朝天被扔在门外,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乾隆等人恰好赶到。
和珅故意大惊小怪地嘲弄道:“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被人家扔出来了?”
樵夫指着银号大门,愤愤地说:“这家银号不讲理!店大欺客!知府大老爷给我写的条子——让我上这儿来支取纹银一千两。他们不给我银子不说,还骂我是疯子!把我给扔了出来!这,这哪是银号哇?简直比衙门老爷还霸道!”
和珅正色道:“你这人不要胡说!衙门怎么霸道了?金大老爷打你板子了吗?骂你是疯子了吗?我们的衙门还是很讲民主的嘛……”
樵夫一听更加愤怒:“金大老爷他倒是没打我板子,也没骂我是疯子,可他判我赔钱夫子一个破眼镜一千两银子——他才是疯子!他还不如杀了我呢……”
刘墉笑眯眯地说:“把你手里的纸条儿给我看看。”
樵夫赶忙抓紧了手中的纸条儿,眼中满是戒备:“那可不行!这是一千两银子的支票!弄丢了我就得赔金大老爷一千两,再加上赔钱夫子的一千两——可就是二千两了!那我可就更惨啦!连下辈子都搭上也赔不起了……”
刘墉仍是笑眯眯地说:“反正你连下辈子都搭上了,给我看看有什么关系?这么着吧——你别撒手儿,两手抓牢了,慢慢打开给我们看看上面写的啥——我们也看看它银号凭什么骂你是疯子?”
樵夫想了想,爬起来,两手小心翼翼地抓紧那纸条儿两端,然后慢慢展开……
乾隆等人一见纸条上的字儿,禁不住一起开怀大笑……
纸条上只有一个字:逃!
樵夫看乾隆等人笑得前仰后合,在自己身上前后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妥,可人家仍在笑,便感到不自在起来:“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们也疯了?”
刘墉问道:“樵夫大哥,你认字儿吗?”
椎夫气哼哼道:“我要是认字儿,早考状元去了。我上山认得锅底木,下山识得回家路。要说识字儿嘛,除了认识我担柴的扁担放在地上念个一,别的就大字不识一个了。”
乾隆点了点头:“怪不得。怪不得。”
和珅好奇道:“你为什么不识字?”
樵夫白了他一眼:“小时候是失学儿童,因为没有希望工程;长大了又没有自学成材,只好砍柴为生,侍候老母。”
乾隆笑道:“倒也是个孝子。樵夫,快回家去好好侍候你老母亲吧!”
樵夫苦笑一声:“回家?我官司还没完哪……”
刘墉告诉他:“你的官司已经完了。纸条上写的这个字,念‘逃’——逃跑的逃。金大老爷让你三十六计——走为上!大哥,你还不快逃回家去——更待何时?”
“大老爷让我逃?那我再不逃,我可真是疯了……”樵夫愣了半晌,突然“卟嗵”一声,冲着承德府方向跪在地上,磕了四个头,“青天大老爷!您真是菩萨下凡!包公转世!皇上他要是长着眼睛,该再给你升官——升它个四品、三品、二品、一品——反正除了皇上老子最好你最大!谢大老爷救命之恩!谢大老爷活命之恩!”说着将那纸条儿揣在怀里,“这是我乔门传家宝!回去我要把它供起来!这是金大老爷的手书,它比一万两银子还金贵!比皇上的圣旨更荣光!”揣好了,又磕了一个头,站起身,对乾隆等人一抱拳:“谢了!这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哥儿几个有空到我那山里去玩玩儿,兄弟我请你们吃农家饭。得,我这可就听大老爷的——开逃啦!”
说完,一溜烟儿绝尘而去……
乾隆等人相视莞尔……
碧水潭畔。
七哥狼狈躲过金小喜一剑,大叫道:“好丫头!脸蛋儿长得俊儿,功夫也俊儿!嘿嘿,你大爷的!七哥可就更喜欢你啦!”
金小喜与众山贼战在一处……
众山贼久战不下,越打越来气,兵器使得呼呼生风,火星乱迸,开山斧、链子枪、鬼头刀、长矛……一齐往她身上招呼……
“你姥姥的!好几个男爷们拿不下一个妞儿,白他妈长了一对卵子了!”
“小丫头,跟什么师傅睡过?小嫩手还真不软呢!”
“臭丫头!看刀!”
“‘鬼穴手’,你龟孙天天吹你是天下第一点穴手——怎么点不倒她?”
“嗨,你着什么急呀?该出手时老子自然会出手!”
……
金小喜面对强敌,不敢怠慢,一把剑使的出神入化……刀光剑影中,圈外已倒下一个,胸口的鲜血正往外喷涌,眼见是不能活了……还有一个正抱着腿一边惨嚎,一边大骂……
开山斧又兜头盖下,月牙铲直奔腰间,滚地刀攻向下盘……金小喜向后倒纵,胸口流血的山贼冷不防打出链子枪……
金小喜没想到垂死之人还能偷袭,腿部中枪,一个踉跄,“鬼穴手”冰凉的手指闪电般点了她的穴,金小喜突然僵住,手中剑“呛啷”掉到地上……
众山贼一怔,碧水潭畔突然一阵沉寂……
使链子枪的偷袭者发出一声临死前的惨嚎:“是我先打中她的!她是我的——”
众山贼似乎从梦中惊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间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狞笑……
七哥指着金小喜:“她是我的!我早就占下啦!”
“七哥,你不能吃独食儿呀!你跟咱哥们儿可一直都是有福同享啊……”
七哥一愣:“那……那就绑上她!押回去!给大王当压寨夫人……”
“***!”“鬼穴***荡地大笑起来,“凭什么给大王当压寨夫人?还是咱弟兄们先分享了这美妞儿吧!”
众山贼一愣,互相看了看,突然个个贼眼灼灼……
“对对!咱们先尝尝鲜!”
“老子都两个月没闻着女人的骚味儿啦!哈哈哈……”
“瞧这妞儿,肉皮儿多白——像******嫩豆汁儿!”
“像白馒头!”
“像豆腐脑儿!”
“像白荞麦!”
“像饺子皮!”
“像雪花!”
“像梨花!”
“像芍药花!”
“像罗刹娘们儿!”
“你放屁!她比罗刹娘们儿还好看!”
“鬼穴***荡地笑道:“吵吵个屁呀!别光动嘴不动手哇……”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山贼纷纷扔下家伙,伸出爪子去扯金小喜的衣衫,摸她的身子……
金小喜声嘶力竭叫道:“混蛋!畜牲!放开我——”
“放开你?哈哈哈……做梦吧你!”
“哼!老子们玩死你!让你再嘚瑟!”
“先把她的裤子扒下来!”
……
众山贼更加疯狂,饿狼般围住金小喜,开始撕扯她的衣衫……一只袖子被扯下来,露出一只玉臂;接着,胸前的衣衫扣子被扯掉,露出半个****……
山贼们眼中淫光大盛,一个个舔着嘴唇,吞着口水,如同一群发情的恶狼……
“来,弟兄们,咱们放倒了她!”
“鬼穴手”指挥着,众山贼如一群恶狼怪叫着扑向金小喜……
金小喜又羞又怒:“谁敢动我一个指头,让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山贼们哈哈大笑……
“大美妞儿,马上变成我们的小羊羔了——还胡吹大气!”
“她越生气越好看!来,咱们让她气更大……”
“把她扒光!让她气死!”
“别呀,气死可不行!她还得让咱哥儿们爽歪歪哪……”
“别光说不练哪!来,先剥光了她!咱们先饱饱眼福儿……然后,咱们划拳决胜谁先上!”
……
众山贼乱成一团,兴奋疯狂……
金小喜悲愤欲绝,声如困兽:“碰我者——立死!”
众山贼一齐嘻嘻哈哈地扑上来……
七哥哈哈大笑:“立死?我倒没觉得。不过,老子那话儿可******立起啦……”
“哈哈哈哈……”
众山贼狂笑着,一只只罪恶之手伸向金小喜……
金小喜双眼喷火,泪飞如雨:“谁敢碰我——我立刻咬舌自尽!”
“鬼穴手”桀桀怪笑:“你咬哇!你看你咬得了吗?你试试你舌头够长吗?要不是老子们想听你****,老子早点了你的哑穴!”
七哥一只狰狞的巨爪向金小喜胸上抓去,就要触及金小喜****之时……突然,“啊”地一声惨叫,一块石头正中面门,七哥鼻口窜血,万点桃花,倒了下去……
承德府。大堂。
金大老爷正在对跪在大堂上的一个屠夫和一个算卦的瞎子宣判。
金大老爷指着放在二人面前的一个热汽腾腾、里面泡着一串铜钱、水面漂着一层油花的铜盆问道:“刚才已由业余陪审团验看,水里有浓重油花无误——因此,本官判定,盆内铜钱系屠夫之物,而非算命先生王半仙之物。王半仙,你还有何话说?”
算命先生涨红了脸,翻了翻白眼,嘎吧了几下嘴,终于无话可说。
金大老爷又说道:“王半仙,念你是个盲人,打板子这皮肉之苦也就免了,但罚不能免,本府体谅你给人算命挣俩铜板儿也实属不易,就不罚你钱了,可你偷人家的钱,本府又不能姑息……这样吧,罚你站张屠户卖肉案前帮他吆喝一天——你服判吗?”
王半仙跪地磕头:“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做下这丢人现眼的事儿,大老爷如此发落,小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小人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服判。大老爷。我服判。”
金大老爷又问:“张屠户,你服判吗?”
张屠户发自肺腑说道:“大老爷当真是明镜高悬!有您这样一位又聪明又公正的父母官,是咱承德百姓的福气!我服大老爷的判决!”
金大老爷摆了摆手:“那好。把铜盆里的铜钱捞走——回去吧!”
“是!”张屠户一手捞起铜钱,另一手却搀起瞎子,“大老爷这么好心肠,草民我也得学着点儿。半仙老弟,别看你偷了我的钱,可咱们承德百姓摊上了这么好的父母官——我老张心里高兴!走,跟我回家,小猪子肉炖粉条子——咱老哥儿俩喝两盅去!”
金大老爷带头鼓起掌来:“很好!张屠户,你虽以屠宰为业,却宅心仁厚——你,好心会有好报的。”
大堂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张屠户搀着王半仙喜气洋洋走出大堂……
碧水潭畔。
“谁?!”
“咋回事儿?!”
“什么人?敢暗算老子们!”
……
又一块石头飞来,“鬼穴手”应声倒地……
众山贼猛回头,一眼便看见站在小丘上的黄土高坡!
“你是谁?!”
“不想活了吧?”
“老子们可不是好惹的!”
……
“砰”的一声,又一个山贼嘴上中石,满嘴碎牙乱迸……
金小喜似梦似醒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山坡上战神般的黄土高坡!
金小喜喜极而泣:“二哥——”
黄土高坡从山坡上一步步走过来……
众山贼四散飞逃……
金小喜叫道:“二哥!他们都是恶人——一个都不能活!”
黄土高坡并不答话,只是猿臂轻扬,一石一个,将山贼们全都击倒在地……
七哥已经忍痛爬起,翻身上马,拍马飞逃……
黄土高坡从马上抓起一张弓,扣上一支雕翎箭,“嗖”地一声,长箭破空而飞……
“噗”的一声,长箭贯胸而过,七哥一头栽下,口吐血沫而死……
众山贼在地上挣扎着……惨嚎着……
黄土高坡一步一步,走向金小喜……
金大老爷伸了个懒腰:“呀,什么时候了?本府怎么有些儿饿了?该退堂了吧?师爷?”
赛飞燕都快要睡着了,一听要退堂,猛然从案子上抬起头来……
钱夫子急了:“哎,别呀,大老爷,我的钱还没影儿哪?您还不能退堂!”
金大老爷拍了一下额头:“哎哟!可不,那樵夫怎么还没把钱取来呀?这么着吧,钱夫子,你先回家去等着,等樵夫把钱一送来,我就让他给你送家去——好不好?”
钱夫子极不情愿:“那……那……”
赛飞燕不耐烦了:“那个屁!退堂!”
“啪”地一拍案子,碰掉一个黑簿子,赛飞燕赶忙拾起,随手翻了翻……
金大老爷问道:“那是什么东西?给我念念。”
“噢,我亲爱的大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俺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儿……”赛飞燕不满地白了金大老爷一眼,啪地将那黑簿子扔给金大老爷,“愿看自己看去!”
衙役们瞪大眼睛看着,搞不懂这主仆二人是怎么回事儿……
金大老爷尴尬地笑了笑,摆出十足的谱儿:“好吧,俺自己看。师爷,你这工作态度有问题哦,扣一个铜板为戒!”
赛飞燕抗议道:“老爷,您还没发我工资呢,这就先扣上啦?俺不服!”
“不服是不?两个铜板!”
“更不服!”
“一吊!”
“哎我说大老爷,您能不能别那么小家子气呀?您就直接扣个百八十两的好不好?也显得您威风!”又小声道:“小心回去俺大嘴巴抽你!”
金大老爷嘻嘻一笑,随手翻看着黑簿子,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狗屁玩意儿?这汤知府可真有创意呀!”
赛飞燕着急地问道:“什么狗屁创意?快念给本师爷听听!”
碧水潭畔。
众山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垂死挣扎……
黄土高坡一步一步走过来,脱下上衣,轻轻包住金小喜同时顺手解开她被点的穴道。
金小喜凝望着黄土高坡……绝处逢生的喜悦震撼与复杂剧烈的内心情感在心中轰隆隆冲撞回旋,化作晶莹的泪珠儿簌簌而下……
“二哥,你怎么会来救我?你、你不是走了吗?”金小喜扑在黄土高坡宽厚的肩上,浑身颤抖,泪水一点点浸湿了黄土高坡的衣衫……
黄土高坡轻轻抚着金小喜的头发:“刚才这些人跟俺擦肩而过……越往前走,俺越不放心……俺就返回来,想悄悄看看你,你若没事儿,俺再悄悄离去……”
金小喜使劲儿搂住黄土高坡的脖子:“二哥,你不要走!你不要再离我而去!我……我……我……”
黄土高坡听她连说了三个“我”,仍是没有什么结果,眼里一时充满茫然……轻轻推开金小喜的手:“俺先把这些畜牲料理了再说……”
金小喜痴痴地望着黄土高坡……
黄土高坡沉着脸走到那几个正在垂死挣扎大声惨嚎的山贼旁,提起手中剑便往下刺落……
“不要!”金小喜大叫一声!
黄土高坡转过头,缓缓问道:“你不是说一个都不能活吗?!”
金小喜痛苦地摇着头:“不,不……不要……”
黄土高坡默默地看着金小喜,半晌,“锵”一声,铁剑入鞘,双手一揖:“那好。小喜姑娘,就此别过。”
说完,转身大踏步而去……
金大老爷扬了扬手中的黑簿子,忍俊不禁道:“这是前任知府汤大老爷正准备实行的承德地方税征收新名目,现在老爷我就给你们念念——听好了哦:有吃饭张嘴税!”
围观百姓“啊”了一声!
“婴儿吮奶税!”
围观百姓“啊”了一声!
“老人便秘税!”
百姓们又“啊”了一声!
“拉屎扩肛税!”
百姓们又“啊”了一声!
“以及——眉来眼去税、暗送秋波税、移情别恋税、喜新厌旧税;还有——恋爱税、结婚税、离婚税、再婚税、偷情税、***税、包三奶税以此类推;还有——小瘦猴税、大胖子税、不胖不瘦税、美人税、丑人税、不美不丑税……”
围观百姓已经炸了锅,吐槽声瞬间淹没了金大老爷的声音……
“这个王八日的汤知府——亏他想得出!”
“嘁!喘气都要上税……还让我们活不?!”
“官法如炉、税重如山……”
“承德地皮都被他刮漏了……”
“这么多税!把我们的骨头都榨光了!”
“榨光了也不够交税啊……”
……
围观百姓呼天抢地,悲愤欲绝……
赛飞燕也终于忍不住,跟着众百姓一齐捶胸顿足地大哭起来……
“好啦!”金大老爷一拍惊堂木,“都别哭啦!”
众人一齐止住悲声,一双双泪眼望着金大老爷。
金大老爷举起手中那个黑簿子晃了晃:“现在金大老爷我郑重宣布:这黑簿子上所列的所有黑心缺德税——永不出炉!全部作废!”
众百姓一齐欢呼雀跃……
“金大老爷万岁!”
“金知府万岁!”
……
金大老爷一拍惊堂木:“住口!”
众人一齐闭嘴,惊愕地望着金大老爷……
金大老爷苦笑道:“众位如此抬爱,本老爷我感激不尽!可是千万不要再喊金大老爷万岁——除非你们要金大老爷我掉脑袋!至于本老爷我,呵呵,弄个百八十岁的也就凑合了……”
众百姓齐呼:“金大老爷百岁——”
金大老爷团团一揖:“这就不错了——谢谢哦!”对赛飞燕一使眼色。
赛飞燕大喝道:“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