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
疲惫的马蹄声。
一人一骑渐渐走近索府大门。
风尘仆仆的美人儿女侠花水红在门前勒住马,打量着索府大门和守门的亲兵……
“请问这里是索府吗?”
“你有啥事儿?”
“我叫花水红,我找巩啸天!”
守门亲兵立刻热情道:“小姐里边请!”
花水红下马,一个亲兵立刻上前拉住马缰,引领花水红走进府门,另一个亲兵飞跑着进去报信……
拐过曲径回廊,索天爵正往外走,与花水红擦肩而过……
索天爵突然又返身折回,拦住花水红:“哎哟喂,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差点儿失之交臂,幸亏小爷我生就一双夜光眼,要不然,美人儿乘夜色竟然从我眼皮底下溜过去了……哎哟哟,今夕何夕,得此良人兮……”
说着,伸出手就去捏花水红的下巴。
花水红一伸手,也未见怎么动作,索天爵一个仰八叉就扔那儿了……
索天爵一边怪叫着一边爬起身又扑上来:“哎哟嗬!还是朵带刺儿的玫瑰,小爷我还就是喜欢掐你这朵带刺儿的花……”
“哪里来的狗东西?这么无理!”
花水红娇叱一声,身形儿一晃,索天爵又一个狗吃屎抢在地上……
索天爵恼羞成怒,一骨碌爬起来,抹一把鼻子里窜出的血,正要冲上去和花水红拼命……
索伦与众豪杰已迎出门来……
巩啸天拱手道:“哟!是花小舵主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众豪杰一齐拱手:“见过花小舵主!”
巩啸天介绍道:“索老爵爷,这位女侠乃是我江南各帮派总舵主花满天的女儿花水红花小舵主;花小舵主,这位便是当今大清朝镇国公兵部尚书索伦索老爵爷;这位与你发生了点儿小误会的便是索老爵爷的公子索天爵索小爵爷——哎哟哟,小爵爷,您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都是自家人,误会啊误会……”
众豪杰也跟着冷笑热哈哈:“小爵爷,误会啊误会……”
索伦见儿子被打成这样,肚里正有气,但一看众豪杰的脸色都阴阳怪气,巩啸天又已说是误会,只好转而训斥儿子:“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整天给我惹事!还不快快给我滚了下去!”
索天爵抹了把鼻血,揉着肿了的腮,怒视着花水红:“你甭美——我不睡了你我索字倒着写!”
众豪杰都皱起眉头看着索天爵……
花水红皱着眉头,强忍怒火……
索伦怒道:“畜牲!你想气死我吗?滚!快滚!”
索天爵歪着脖子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退了下去……
索伦强作笑脸,对花水红一抱拳:“犬子自小顽劣成性,都怪老夫教诲不到,花小舵主请看老夫薄面,勿与那畜牲一般见识……来呀!重摆酒宴,为花小舵主接风洗尘!”
避暑山庄。四知书屋。
乾隆坐在龙椅上,面色冷峻。
黄土高坡站在乾隆身边,乾隆小声对黄土高坡说着什么……
黄土高坡面色凝重,频频点头……
乾隆拍了一下黄土高坡的肩:“兄弟!去吧!”
黄土高坡跪下,给乾隆磕了个头,起身匆匆离去……
索府。夜。
索伦手举金樽:“各位英雄,千秋大业,在此一举!明日就是我大清国天翻地覆改朝换代的历史时刻!花小舵主千里迢迢从江南总舵赶到承德——来的正是时候,可说是顺应天意,使咱们的大事锦上添花——来,为花小舵主驾到满饮此杯!”
“谢老爵爷!干!”花水红举杯在手,与索伦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众豪杰随之一齐喝干杯中酒:“全听爵爷与花小舵主吩咐!”
花水红如花似玉,楚楚动人,一双星儿似的乌黑眸子扑朔迷离,游移不定……
哑奴提着酒坛正往各位豪杰杯中满酒……突然手捂肚子,弯下身蹲在地上,脸上痛苦不堪……
索伦瞧了瞧他,用手比划着问他什么状况……
哑奴指着肚子,眼睛里充满痛苦之状……
索伦连说带比划:“你回去休息吧,回你屋里睡觉去吧!”
哑奴点了点头,对索伦施了个礼,弓着腰捂着肚子退出大厅,隐没在厅外的夜色中……
避暑山庄。延薰山馆。夜。
乾隆正在屋内踱步。
吉祥报:“皇上,刘大人、和大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
刘墉、和珅进来,见到乾隆,刚要跪下行大礼,被乾隆止住:“免了吧!”
“谢皇上!”刘墉、和珅恭立一旁。
乾隆坐下,指着茶几:“二位请坐。”
“臣不敢。”
“奴才不敢。”
“让坐就坐得了——虚头巴脑的干啥!”
刘墉、和珅一笑落座。
乾隆看着刘墉:“瘦啦……黑啦……刘大人,这一阵你辛苦了!”
“不敢。为皇上办事,臣下理当尽心,受点辛苦也是应该的……”
乾隆:“你知道我找你们来是什么事儿吗?”
和珅唯唯。
刘墉道:“皇上,臣下已经派出所有人手四方寻查,尚未找到金小欢,现正扩大搜寻范围全力搜寻……”
乾隆点了点头:“嗯哪。朕知道了。吉祥,看茶!”
吉祥进来,为三人筛茶,然后退出。
乾隆笑道:“上好的碧螺春啊!我看三言二刻书里说,用三峡的水泡碧螺春的茶最好——正好八府巡按祝青山上南方办差,我就托他给朕带一坛三峡的水回来煮碧螺春用。咱们现在喝的,就是用三峡之巫峡的水烹的茶——二位品品怎样?”
乾隆说完,端起茶杯,吹了吹,呷了一小口。
刘墉撩衣跪地,双目含泪:“谢皇上!”
和珅也跪在地上,哽咽道:“皇上待奴才,真是恩比天高!从三峡带回一坛水,还想着奴才。这一小杯茶,在奴才眼里,就是君恩似海啊……”
乾隆走过去,一手一个,扶起刘墉、和珅:“瞧你们,咋这么见外?一杯茶而已——至于吗?这么煽情朕可受不哦……”
刘墉、和珅重新落座,仍是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乾隆道:“喝茶。”
和珅啜了一小口,不由大赞道:“好茶!好水!这三峡之水烹的碧螺春——味道就是不一样啊!好喝!好喝好喝……”
刘墉也微笑点头,表示认同。
乾隆微微一笑调侃道:“和大人,您这可有顺情说好话之嫌啊。依朕看来,这三峡之水烹的茶虽好,但比起避暑山庄冬暖夏凉的热河泉水烹得茶似乎还是稍逊一筹哦……”
和珅颇为尴尬:“这个……嘿嘿……奴才的品位……自然比不上皇上高啊!”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刘墉轻轻放下茶杯:“皇上,招臣来不光是为了让臣分享这三峡之水烹的碧螺春吧?”
“聪明——要不老百姓咋说你背着一罗锅儿的心眼儿呢。”乾隆直视刘墉:“没错,朕请你们来,可不光是品茶的……”
刘墉、和珅立刻面色凝重,望着乾隆……
“朕请二位来,是想请你们跟朕一起玩一个游戏……”
刘墉一愣:“游戏?”
和珅孩子似地鼓着掌:“好哇好哇!玩游戏!玩游戏……”
“对。玩游戏——捉螃蟹!”
刘墉道:“捉螃蟹?”
和珅道:“哎呀好啊,捉螃蟹最好玩儿啦,我最爱捉螃蟹了……”
乾隆话题一转:“你们俩对朕的一片忠心,朕全都知道;你们俩常替朕分忧,朕心里也有数啊……因此,刘爱卿,和爱卿,朕也跟你们说句心里话——朕也视你二人为朕的股肱之臣啊……”
刘墉含泪磕头道:“皇上!臣肝脑涂地,难报君恩!”
和珅哽咽得更厉害了,抽抽达达地说:“皇上待奴才,真是比亲爹娘还要亲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哟……啊!皇上!您就是我们心中永远永远不落的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啊……”
“别肉麻啦。”乾隆面色一肃,“刘爱卿,和爱卿,朕连夜叫你们来——是要你们帮朕办一件大事!刘墉、和珅听旨——”
刘墉、和珅急忙撩衣跪地。
“臣刘墉接旨!”
“奴才和珅接旨!”
索府。英雄厅。
夜了。众豪杰围在花水红身边,听她说话。
巩啸天问:“花小舵主千里而来,情况莫非有变?”
花水红面色凝重,语调压低:“确是有变。巩大哥,我等在此说话,隔墙可有耳?”
巩啸天示意,两个弟兄出去,站在门外。
巩啸天道:“花小舵主有话尽可以说!”
花水红道:“你大哥他……”
巩啸天浑身一震,刹时热泪盈眶,语音发颤:“我大哥他……他……他已被狗官杀害了吗?!”
“你大哥他……已经被无罪释放啦!”
众豪杰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巩啸天还是不敢相信:“花小舵主,我耳朵没出毛病吧?你刚才是说……我大哥他……没事儿啦?”
“对!你大哥没事儿啦!被当场无罪释放!因此,总舵主……”
巩啸天顿时大悲转大喜,激动万分,几欲抓狂:“花小舵主!我大哥他怎么会没事儿啦?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呀?”
花水红喝了一口茶,看着大家缓缓说道:“发生了大事儿啦!噢,我还是从头说起吧……巩大哥,你们走后没几天,那狗官黄士弟竟要提前杀害大哥,不等秋决了……”
花水红讲的故事之一——
苏州。上午。
大街上,囚车里囚着巩云天,脑后插着亡命牌,正被重兵押送刑场斩首……
苏州百姓跟在囚车后面,哭喊叫骂,怨声载道……
“巩大哥,你冤枉啊——”
“巩英雄,我们记着你的好处哇……”
“狗官!你不得好死啊!”
……
清兵用力驱赶着拥挤的人群……
人群中出现了风尘仆仆的王升……
王升目睹了这一切,顿时感到这里面有大问题……
王升随着人群涌向法场……
王升问一位流泪的老大爷:“请问老人家,这位‘巩大哥’是什么人?为什么判他死刑?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为他喊冤?”
老大爷边哭边说:“你外地人不知道哇,这位巩云天是我们苏州的大才子,因我们苏州知府鱼肉乡里,强加苏州百姓人头税不论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每人10两银子,在金鸡湖边盖豪华庄园……”
“是盖苏州府衙门?”
“哪儿呀!是知府大老爷为他小老婆盖的庄园。他小老婆原是苏州一名妓,被知府老爷霸占后,那名妓小老婆想尽办法折腾他……为了讨好小老婆,知府大人拆民宅上百间为她盖庄园,搞得乌烟瘴气,鬼哭人怨……为了盖好这庄园,知府大人强加各户按人头每人10两雪花银!百姓若不交,就派衙役以抗税为名打人抢东西,一时间苏州大牢人满为患哪……巩云天是我苏州名士,四榜进士,他为民请命,上万言书,状告苏州知府黄士弟!谁知状子到了承德却杳无音讯,黄士弟在朝廷里有大靠山,据说是吏部大臣的门生……结果反被倒打一耙说是污告官府,聚众闹事,被苏州知府判了死罪投入死牢等待秋决……苏州百姓听说巩进士蒙冤入狱要被砍头……大家又联名上书,要上承德去见皇上告御状……黄士弟听说后实行高压政策又抓了不少人……可他如此倒行逆施,更加激起民民怨民愤,黄士弟为防事态扩大,再生变故,决定快刀斩乱麻,不待秋决之日,提前将巩云天推出斩首,想一杀百了……”
王升听得义愤填膺,咬牙切齿道:“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岂容贼子如此横行!”
那老大爷长叹一声:“你外地人少惹是非,官府还在抓人哪!小心把你抓了去坐牢——越是外地人他们越爱抓!”
“那又是为什么?”
“外地人不同本地人,抓了没人找,杀了也省得麻烦,还能镇唬本地人……”
“他们杀了多少外地人啦?”
“唉,至少有十二、三个了吧?砍头前还游街示众,杀鸡吓猴,镇唬苏州百姓……抓到牢里的就更多啦!”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刑场。
花水红讲的故事之二——
刽子手将巩云天带到行刑台上行刑柱前,让他跪下,巩云天不跪,刽子手将他按在台上。
法场周围,围满苏州百姓。
“巩进士,你是为我苏州百姓死的——我们记着你!”
“你冤枉啊——”
“巩云天!你是我们苏州的好汉!”
……
那巩云天使劲儿抬起头,冲四方百姓一一点头:“乡亲们,谢谢你们来为巩某送行!巩云天为你们而死为苏州百姓而死——值!值啊!我心里很快活!大家不要哭!不要悲伤……”
苏州百姓在刑场周围开始焚烧纸钱,供奉三牲……
苏州名士写得大幅挽联飘在光天化日之下……
花水红讲的故事之三——
王升从怀里掏出皇帝手谕,交给身后侍卫之一:“我听说八府巡按祝青山下榻在苏州吴宫酒店,这是皇帝手谕,你拿着它速去见祝大人,让他带着人马速来法场听候调遣!十万火急!”
侍卫:“是!”拿起手谕迅速离去。
花水红讲的故事之四——
苏州府的衙役、清兵层层叠叠,将法场围得水泄不通……
花满天、花水红率领一干江湖豪杰隐藏在人群中……
花满天道:“黄知府这狗官提前杀人,弄得咱们措手不及,各分舵的人都没赶到,咱们这些人虽说少了些,可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巩云天是为苏州百姓而死,我们与他一起赴死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咱们也得对得起为大义而远赴承德执行任务的巩啸天兄弟!大家做好准备,我一发令,大家一齐上!拼他娘个你死我活!”
众弟兄热血沸腾:“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不愧兄弟一场!好兄弟!”花满天热泪盈眶,“人生自古谁无死?为反清复明大业,为救巩进士,今天咱们好兄弟就大杀一场!杀狗官!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众兄弟低声嘶吼:“大哥,我们都听你的!”
花水红讲的故事之五——
苏州知府黄士弟坐在监斩台上……
台下悲天恸地,怨声载道,百姓们哭喊叫骂的更厉害了……
黄知府站起身,居高临下,满脸轻蔑,用手点划着众百姓:“你们愿意哭,就哭;你们愿意骂,就骂;你们不是写了万人书送到承德去了吗?没用!不用说万人书,就是百万人书,千万人书,你们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这个巩云天,放着好好的进士不当,放着好好的圣人之书不读,总想聚众闹事,犯上作乱!所以,他就得死!谁反对官府都得死!都他妈没有好下场!老百姓,你就好好做生意,好好种庄稼,这是你们的本份!不该你们操心的,就少******瞎操心!不该管的事儿,就少******瞎管!管了,就是事儿!往小了说,挨板子!往大了说,就得掉脑袋!本府让你们纳税,你就得纳;不纳,你就是犯法!犯法,就要打板子!砍头!至于你纳了税,本府要做什么,那不是你们做百姓的该操心的!父母官是做什么的?就是你们纳了税,父母官把这些钱想法儿花了!怎么花?你们草根贱民平头百姓可就管不着啦……”
台下百姓群情激愤,叫骂声震天动地……
“狗官放驴屁!”
“让我们掏钱给你的小****盖庄园——我们也管不得吗?”
“黄士弟你用老百姓的血汗钱逛窑子——缺不缺德呀你!”
……
黄知府大怒:“谁?是谁在那儿辱骂本官?快给我拿下!”
几个清兵虎狼似的冲进人群……立刻响起一片哭嚎声,叫骂声,厮打声……
黄知府给报时官使了个眼色。
报时官会意,大声宣道:“午时已到——”
“开斩!”
黄知府“啪”的一声掷下朱牌!
刽子手唰地举起手中的大刀……
花水红讲的故事之六——
“弟兄们,跟我——”
花满天“上”字还没喊出口,只听见人群中爆出一声大喝:
“刀下留人!”
随着声音,王升大步走上行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