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宁寺外松林中。
一僧一道一头陀紧张地看着庙前的场面……
金毛道长:“善哉善哉!看来老索完啦……”
赤发头陀:“那咱们还不快去救他更待何时?”
大和尚:“阿弥陀佛——死的死啦,完的完啦,走的走吧!”
三人上马,一行走上山岗,消失在山那边……
普宁寺路。
众豪杰远远见到皇家大队人马仪仗旌旗猎猎地走了过来……
赶车汉子“吁”一声将车停在路边一棵古树下……
一片西瓜地,一个看瓜老汉,一个瓜棚……
巩啸天掏出一小块碎银,交给看瓜老汉,指了指瓜地……
老汉从瓜地里摘了好几个大西瓜,用硕长的西瓜刀剖开,割成一牙一牙的,皮翠瓤红的大西瓜立刻飘出诱人的甜香。
赶车汉子抓紧时间,给他的六匹壮马喂草、饮水……
众豪杰吃着西瓜,等候皇家的队伍过去……
巩啸天拍了拍赶车汉子,拿起一牙西瓜递给他……
赶车汉子笑了笑,接过西瓜大吃起来……
皇家队伍越来越近……仪仗、旌旗、龙辇……
突然,众豪杰瞪大了眼睛,看见了囚车里砸着手铐脚镣浑身血污的索伦,后面一辆车上拉着脑袋如同血葫芦的易天石的尸体……
花水红道:“谢天谢地!老索身败名裂,皇上安然无恙,这是坐着龙辇回避暑山庄了……”
巩啸天道:“活该!老贼罪有应得!”
万昆仑叹了口气:“老易也死啦……唉!”
皇家队伍陆续走过……
队伍后面,走过骑马的黄土高坡,黄土高坡的双臂上,托着永远的金小喜……
众豪杰默默注视着皇家队伍远去……
花水红道:“看来一切都结束啦。”
巩啸天道:“那咱们也回苏州吧!”
花水红道:“好!可是小萱还未回来……”
巩啸天道:“不用担心她,那个机灵鬼从来不吃亏的,她留下话儿了,让咱们不用等她,她会追上来的……”
巩啸天从兜儿里又掏出一块碎银,扔给赶车汉子:“兄弟,烦你送我们出古北口……”
赶车汉子把银子又丢还给巩啸天:“人生在世,不是什么都为了钱!咱吃了你的西瓜,就把各位送到古北口又有何妨?上车吧!”
众豪杰大笑,跳上了车……
赶车汉子一挥大鞭:“驾!”
马儿喝足了水,吃饱了草,又龙腾虎跃地在大路上奔跑起来……
京承古道。
妙慧师太赶着马车在路上缓缓走着……
妙慧师太停住了车,从葫芦里倒出一粒丹药,放进金小欢嘴里……
金小欢毫无反应,丹药放进嘴里,也不下咽……
妙慧师太叹一口气,将瓶子里的水倒进金小欢的嘴里,金小欢仍不下咽,水顺着嘴角淌下脖颈……
妙慧师太抬起金小欢的头,又倒水入口,轻轻一叩后脖颈,药与水同时“咕”一声咽了下去……
妙慧师太定定地看了一眼金小欢,转身,轻轻吆喝一声,车轮又在路上向前滚动……
日正中午,骄阳照得大地一片白炽……
京承古道。古北口长城关隘。
群山连绵,金山岭古长城沿青山之巅向远方逶迤延伸……
古北口关隘,今日的守关清兵显得特别精神抖擞,站岗的站得笔直,巡逻的游走不停,长官们更不敢怠慢,率领士兵们认真仔细地盘查过往关口的旅客行人……
青苹果客栈。
黄土高坡托着金小喜的尸体走进大厅。
杏儿迎上来,大惊失色:“怎么啦?小喜她这是怎么啦?小喜!小喜!你怎么啦?”
“杏儿姐,她……永远也听不到你叫她了……”黄土高坡说着,两颗沉重的泪落在金小喜的脸上……
“她这是怎么啦?小喜?小喜——”
“她死了……俺的小肉肉!”
黄土高坡放声大恸……
“啊?!死……死啦?!早晨出去还好好的哪!怎么这……这说死就……就死啦?!”
“小喜她……她替我挨了一颗飞蝗石……她……她是替我死的……”
黄土高坡将金小喜轻轻放在床上,一往情深地看着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小傻瓜,到家了,再好好睡一会儿,再给我们破个谜儿听……杏儿姐,你听见了吗?小喜她……她又在说《大哥山上蹲蹲坐》呢……”
杏儿顿时热泪盈眶:“是,大兄弟,姐听见了……小喜她,是在说谜儿呢,她是在说《大哥山上蹲蹲坐》呢……”
黄土高坡道:“杏儿姐,小喜最爱吃你做的韭菜馅儿合子,她还爱吃小米绿豆粥……咱今儿就吃这个吧?”
“好好,咱今儿就吃韭菜合子小米绿豆粥……我这就去做……”
杏儿转身走出去,眼睛里的泪水哗哗地流下来……
黄土高坡的目光缓缓地从金小喜用过的镜子、梳子、剑上滑过……从她的画像上滑过……
马厩里,金小喜的大红马默默地垂着脑袋,显得分外的落寞孤独……
往事历历,言犹在耳……然佳人已去,阴阳两隔……
黄土高坡泪流满面,倚窗独立,纵声长啸……
古北口长城关隘。
众豪杰乘坐的马车来到古北口关隘,被守关的清兵拦住。
门千总大刺刺问道:“干什么的?到哪里去?”
巩啸天道:“这位长官,我们是贩荔枝的商人,要回江南,苏州。”
门千总道:“说什么哪?叽哩咕噜的!是南蛮?”
众豪杰大怒。
巩啸天给大家使了个眼色,赔笑道:“是南蛮,南蛮。长官,请行个方便吧!”
门千总撇了撇嘴:“你既然说是贩荔枝的——那荔枝哪?我们这些北佬还没见过荔枝哪!怎么着也得让我们哥们儿开开眼——尝一尝——也算吃过那个美人儿杨贵妃爱吃的荔枝啦!”
“这位爷,荔枝都在承德卖掉啦……我们这是卖完荔枝回苏州……”
“都卖啦?一个也没剩下?”
“一个也没剩下。”
“那我们可得搜一搜!女人的身上也得搜!”
众豪杰一听,便要发作!
花水红怒道:“我们又没犯法,凭什么搜身?难道皇上能允许你们这样欺负老百姓吗?”
门千总道:“老百姓我们是不欺负的。可你们既说是贩运荔枝的商人,却只有刀剑没有荔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谁能说得清呢?来呀,弟兄们,给我搜!”
巩啸天强压着火气:“长官,我们真是贩运荔枝的客商。您若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可你们要乱搜一气,弟兄们恐怕不能由着你胡来!”
门千总一听就火了:“呦嗬?还想比划比划咋的?来!弟兄们,今儿个还就非搜不可!”
众豪杰跳下车,“呛啷啷”拔出刀剑,双方对峙,一触即发……
门千总大怒:“找死!竟敢与官军对抗——格杀勿论!”
巩啸天嘿嘿笑道:“少吓唬人!告诉你,我这些弟兄们啥都怕——可就是不怕死!”
门千总冷笑道:“嚯!还真碰上吃生米的啦——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个不怕死法儿……弟兄们,给我……”
赶车汉子在旁边搭腔道:“长官,他们都是好人,我证明;他们真是贩荔枝的客商,我证明;他们的荔枝真得很好吃,可惜都卖掉了,一个也没剩,我证明……”
门千总哼道:“你什么都能证明——可谁能证明你呀?”
赶车汉子笑道:“我自己能证明!”
说着,手指伸进嘴里,一声长啸,在周围的青山之中回荡……
巩啸天闻之色变:“刚才倒是没注意,这位仁兄好上乘的内力!”
赶车汉子朗声大笑:“什么内力?我们套马的汉子,不过是用这一招儿召唤远方的马群罢了……”
这时,城门楼子里应声走出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冲下面看了看,对那门千总喊道:“喂,钱掌柜的说,让把这些贩运荔枝的客人请到厅里一叙,谈谈买卖,交个朋友……”
妙慧师太将车停在一道清澈的小溪旁,让马和驴吃草、饮水……
妙慧师太又用清水喂金小欢一粒丹药,摇摇头,轻轻叹息一声……
金小欢仍是昏迷不醒,脸若金纸……
妙慧师太坐在车辕上,轻轻吆喝一声,马车又缓缓前进……
路旁花红柳绿,鸟语花香,青山绿水……
妙慧师太眼望前方,心潮起伏,脸上似有无限的沧桑……
众豪杰随着那个侍卫走上一级级台阶,上到长城古城墙上,走进箭楼。
里边端坐着微服乾隆,旁边站着十几名便装大内高手。
乾隆道:“各位请坐。听说是从江南来的荔枝客商,请问今年江南年景如何?水稻长得可好啊?”
众豪杰依次坐到厅里的椅子上,疑惑地望着乾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乾隆笑了笑:“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个什么都不想管,却又什么都不得不管的人——也挺累哟!至少不比你们贩运荔枝轻松。今儿个,也是在这儿等一拨朋友,不知他们是装作贩运骡马的马帮呢?还是像你们一样冒充贩运荔枝的客商……我猜他们必得从这儿经过。唉,我已在此等候多时啦……哎我说,快给各位朋友看茶呀!”
一个清兵托着茶盘,每人面前放上一只茶盏:另一个清兵提着大壶,为每一个茶盏里沏上滚沸的浓茶。
乾隆端起杯,轻呷一口,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粗茶糙水,比不得你们江南茶香水美——各位请!”
乾隆一眼见到花水红,眼前一亮,不由的又关照她一下:“这位美人儿也是贩运荔枝的商人吗?”
花水红被乾隆灼热的目光盯视得有些羞涩,不由微微低下头去,轻声答道:“也是。”
乾隆爽朗地笑了:“看来贩运荔枝的商人都爱挎刀佩剑——像这位美人儿,腰悬青锋,在我看来倒很像是金庸笔下一位俊俏的侠女呢……”
花水红被乾隆这一夸,两腮飞上两朵桃红,更显出小女儿家的娇羞妩媚之态:“不敢当,过奖啦。”
乾隆又是哈哈一笑:“请用茶——请!”
大家经过乾隆这一阵寒暄,刚才与守门清兵发生的不快已经忘却大半,纷纷端起茶杯递到唇边……
花水红食指轻叩桌面,喝了一口,赞道:“哎呀!想不到这塞外边关苦寒之地,竟还有这等好茶——多谢朋友香茗。”
乾隆微微一笑:“看来美人儿不仅会贩运荔枝,还精于茶道。这是上好的碧螺春,而此地恰好又有一眼即便是夏天井壁也挂寒霜的泉井,此茶便是用此井之泉水烹之……怎么样?别有滋味吧?”
花水红又啜了一小口:“果然,茶好,水也好——堪称塞北绝品哪!啊,想不到我江南名茶,与北地之水结缘,竟如此芳香凛冽,独步茶道……”
乾隆一听,大喜过望:“哎呀呀,这古人云,欲取名琴弹,恨无知音赏啊——看来我今天这茶是有了知音啦。而且,美人儿刚才无意中还从茶道中说出了一个治国的大道理倒是发人深省啊……”
花水红笑道:“太夸张了吧?却不知在下刚才瞎说了些什么让您见笑呢?”
乾隆正色道:“美人儿刚才说,这名茶本产自南国,可用这北地之水烹之,却烹出了醇香无比、独步茶道的好茶——这就无意中说出了一个治国大道理:事无定理,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但只要顺天意,得民心,就会向好的方向发展,就会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倒并不在汉人或满人当这个皇帝——这就是大道理啊!你像明朝那些皇帝,有的二十五年不坐朝,躲在后宫吸大烟;有的热衷于干木匠活,多少年不上朝,哪有心思管国家大事百姓疾苦?还有的就喜欢聚敛银子,敛了一窑又一窑,银子在窖里都发了霉,都粉了,可老百姓闹饥荒,饿孚遍地,他却舍不得拿出一两银子来赈济百姓……你能说这是好皇帝吗?像这样的皇帝你复他又有何用?扶起来,倒霉的不还是老百姓吗?做皇帝的,万事民为本,时时把老百姓放在心里方为明君好皇帝你们说对不对呀……”
众豪杰静静地听着,暗暗点头,谁也不说话,瞧着乾隆……
花水红心道:这位举止高雅、谈吐不凡、“什么都不想管,却又什么都不得不管”的人是干什么的呢?
巩啸天心直口快:“你这位先生说得特对!我们这次来本来是要……嗯,后来江南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让我们改变了主意。你说得太对了!什么汉人皇帝满人皇帝,哪个对老百姓好哪个就是好皇帝!他当皇上的心里有咱老百姓,咱老百姓心里才能有皇上!比如索伦他想杀……哼!我们还不答应他呢!”
万昆仑道:“那可不!就说现在的万岁爷乾隆吧,这些日子我们在承德,没少听说他的事儿,竟说他怎么怎么好,还经常微服私访,那些做坏事儿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一让他抓住那是绝不客气!可这些都是听人说的,咱没见到啊……但前不久,我们却在街上看到了乾隆皇帝的自谴书,他为扰民而心里愧得慌,就写了好多封自谴书,派人贴在承德街上……你看见过吗?先生?”
乾隆微笑道:“噢,这个我倒是好像见过。”
万昆仑道:“这不得啦!你说这老百姓心里还能有气儿吗?就是当时心里有点儿气——这一见皇上都自谴了,那气儿不也就消了吗?”
巩啸天道:“这些还不算什么……”
乾隆道:“噢,那你说还有什么才算什么呀?”
巩啸天道:“乾隆皇上牢记他皇爷爷康熙爷兴农减赋的治国大政方针,这才是抓到了治国的根本!咱中国的老百姓,世世代代,耕织为生,你不发展农业你还发展啥呀?你给老百姓减轻了负担,家家日子过好了,老百姓心里都满意,他还能闹事吗?民安则国泰,民富才国强呀!看来这个乾隆皇帝是个明白人呀……”
花水红道:“您瞧瞧乾隆皇上用的人,您就知道他是怎样一个皇上啦……”
乾隆道:“哦,那美人儿说说,这个乾隆都用了什么样的人啊?他又是怎样一个皇帝呢?”
花水红道:“比如说他用的宰相刘罗锅——嗨,那真没的说!你再说这个乾隆皇帝新提拔的那个巡抚王升吧——他巡视到我们苏州,做了多大的一件好事儿呀!放了好人,免了杂税,还为民除害杀了我们苏州知府那个大坏蛋、大贪官!啊,那情景儿真像当年的包龙图陈州放粮啊……可见乾隆皇上眼里是不揉沙子的,他用的可都是好官儿啊……”
乾隆故意逆着说:“他眼里不揉沙子?可……可苏州知府那贪官坏官不也是乾隆用的吗?”
花水红不满道:“话儿可不能这么说哟——他虽然是皇上,可他不是神仙是不是?一筐鸡蛋还备不住有一、两个臭蛋哪!何况苏州离承德又远——这就叫山高皇帝远嘛!可你看人家乾隆皇上,他就知道派个好官出去四处暗中巡视,把那些坏官贪官该罢官的罢官,该杀头的杀头——这就是个好皇上,明白皇上啊!”
乾隆暗自得意:“这个乾隆皇帝若亲耳听见各位的夸奖,他还不美得晕过去啊……”
众侍卫们都面带笑容地听着,心照不宣。
花水红一挑大拇指,显得格外天真可爱:“我要是看见乾隆,我就对他说——你是这份儿的!”
乾隆龙颜大悦:“哎哟喂,这位皇帝老儿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位国色天姿的美人儿为他挑了大拇指,他一定会乐得找不着北啦!”
花水红天真道:“为什么呢?”
乾隆认真道:“为有你这样一位江山美人儿——红颜知己啊。”
花水红小脸儿腾地红了:“你这位先生,说话疯疯癫癫,不跟你说啦!”
乾隆、众侍卫与众豪杰们都朗声大笑……
花水红娇羞地看了乾隆一眼,嘴角眉稍都是笑意——显然还是很受用乾隆的“疯疯癫癫”。
笑声未落,花水红突然脸色一寒,直视乾隆:“皇上是好皇上,可他手下的兵却不一定都是好兵——刚才下边那个守门的小官儿,还要搜人家的女儿身,这符合大清的律法吗?”
乾隆一愣:“嗯?有这等事儿?不错,今儿个是我要他们严查行人,专候我那一拨朋友的……不过,这小官儿居然要搜女客的身——可就过份了!来人哪!”
“有!”应声进来四个侍卫。
“将下面带班的长官重打四十军棍——看他还敢不敢搜女客的身!”
“是!”
花水红一听,急得小脸儿都红了:“那也不必了!只要他改过就行啦……”
乾隆打蛇随棍上:“既是美人儿求情,那就免了这四十军棍吧!不过,不打即罚,皮肉之罪既免,那就扣一个月军饷——以警再犯!”
“是!”
侍卫们响亮地回答,退出城楼门外。
众豪杰望着乾隆,脸上无不钦佩。
花水红不好意思道:“瞧你这又打又罚的……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好像官儿挺大吧?”
乾隆嘿嘿笑道:“我这官儿呀……我也不知道我是几品,所以我也说不上我这官儿有多大——他从来没人给我封过呀……哎你们要去的地方好像很远吧?这一路上关卡颇多,麻烦想必也少不了……这样吧,我这官儿虽然不大,不过我给各位开张条子,这一路上倒可免去不少麻烦……笔墨侍候!”
“是!”
几个侍卫赶紧在桌子上摆好笔墨纸砚。
乾隆坐到桌前,众豪杰围过来观看……
乾隆略一思索,挥毫写道:
凡我大清境内,持此通行无阻。
众豪杰一见这口气,脸上均现出惊讶的表情。
乾隆抬起头来:“我这条子,只在大清境内有效,到了爪哇那地方……恐怕就不大灵啦!”
众豪杰均是一惊:“爪哇?!”
乾隆哈哈一笑,落笔题上四个字:“乾隆御笔”。
“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