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张金凤,王晓燕驱车前往东川市。
她把张金凤说的关于她亲生父母的事告诉王贵生和王子安。王贵生说:“傅家路那边我有朋友,我先打听一下。”
打过几个电话后,王贵生对她说:
“晓燕,你的老家早在城市扩建改造中拆掉了,家家搬进了别墅式的楼房,傅家村并入城东街道办事处,你家所在的地方现在是一幢五十层的大楼。你父亲生前是当地的一个名人,傅家路一带几乎人人知道他。当年他写了一篇关于中国经济的思考和东川农民的出路的文章,已经被东川市历史档案馆收存。你母亲是东川市走南闯北的第一代商人。你父母为了改变自己的苦难命运和贫穷的东川百姓的命运,都作出了极其艰难的探索,为东川创造经济发展的奇迹作出了贡献。可惜,东川富了,他们却英年早逝。唉,可惜啊,可惜....”
“师傅,我爸妈的坟在哪知道吗?”
“在的,原来在村后枣树林旁边,后来集体移入城东公墓。今天不早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祭拜。”
吃过晚饭,王晓燕对王子安说:“子安,我们开车出去兜兜风。”
王子安开出车,王晓燕道:“去城东公墓。”
公墓一片幽暗。
告别苦难和幸福的灵魂在此地一起安息;亿万富翁与乞丐一起安息;高官与布衣一起安息;百岁老人和殇童一起安息;罪犯与殉道者一起安息;贪婪者和牺牲者一起安息;美艳与丑陋一起安息.....
所有的生命,都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回归自然,变成一粒分子!
王晓*时是怕鬼的,可是今天,在鬼魂拥挤的这片幽冥地,她却感到格外亲切。
父亲和母亲,在她的心坎里,是伟大的;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他们默默地以自己的坚韧抗拒着厄运,以无私宏大的心灵,竭力去解救他人的苦难。
父亲抗争之后,虽然失败了,他抗争的足和心,却永远留在历史档案馆,留在东川人民心里!
母亲挑着货郎担的瘦弱不倔的身形,是东川人自强不息的缩影。
她知道,这样的父母,鬼也会敬重三分的。
她打开手机灯光,在上万座墓碑中细细搜寻.....
突然,一道刺眼的强光照射而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公墓的看护人严厉呵斥道。
王子安说:“我们找一口墓。”
“晚上找墓?为什么没有在门卫室登记?”
王子安辩解道:“刚才我们进来没有看到人。”
王晓燕流着泪向他解释。
公墓的看护人十分惊讶:“啊,你是傅老师的女儿?”
“是的,大伯。”
“傅老师的女儿不是送到SH去的吗?你从SH来?”
“大伯,送SH去的是我姐姐,我是他的小女儿。”
公墓看护人望着远处,悲苍地大喊了一声:“傅老师,你女儿看您来了!”
这看墓人正是傅家村傅世林在世时的村支书傅世禄,他用应急灯照了照王晓燕的脸,叹了一口气:“唉,还真是傅梅英的女儿。来,孩子,我带你去见你的父母。”
来到父母墓碑前,王晓燕双膝跪地,痛哭不已。
宁静的安息地,凄惨的哭声,连鬼魂也为之动容;四周的松柏悉悉索索,是数万灵魂从墓中惊醒,他们看着25年后重逢的一幕,与这可怜的女孩一同悲泣。
唉,贫穷和苦难让骨肉分离!
唉,人类有时如同草芥,乌风黑雨中只能哀嚎!
命运之神啊,你的双手随意揉捏,可知道心的绝痛、灵魂的潺潺的泪?!
命运之神啊,你可感知,人类最真挚的感情,如冰冷雪山的莲,致寒中的梅,春天的地,夏秋的荷,是天地之间的圣物?!
在感情之神面前,命运之神,你不感到羞愧吗?!
傅世禄告诉她,她还有亲人在,只是已经不住在东川了。
王晓燕擦干眼泪问:“是我叔叔吗?”
傅世禄说:“不,你叔叔已经摔死好多年了。那一年,他去曲源山里买石灰,雇拖拉机运到东港去返卖。他疲劳过度,在拖拉机挂斗的石灰上睡去了。经过山岭时,拖拉机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一震,堆得高高的石灰一下坍了,石灰连着人滚入山沟里。那开拖拉机的人开了十几公里,回头看看,才发现你叔叔人不见了。等他开回去找,你可伶的叔叔早已没气了,浑身是血。”
他摇了摇头,“唉,他们兄弟两个,命都不好啊。”
“那我婶婶呢?”
“你婶婶是个要强的人,又带孩子,又干农活,又卖甘蔗、红糖和蜜枣。为了卖甘蔗,指头被刀子削掉一个,还被抓去拘留过好几回。为了养活五个孩子,上午从拘留所里出来,下午又去摆摊。唉,真是太要强了。后来小女儿病死,小儿子淹死,她痛不欲生,觉得自己拼命赚钱,没有照顾好孩子,于是就改嫁了去了东港。”
王晓燕急切地问:“世禄伯伯,我婶婶叫什么名字?她三个孩子在哪里?”
“你们婶婶叫冯爱荷,她每年清明节都带着孩子来上坟,一个儿子,在我们东川海军航空部队服役,二个女儿在东港那边开公司。”
王晓燕一惊,“冯爱荷?东港伟业集团的董事长?”
“是的,你婶婶是一个女企业家,东港有名的大老板。”
真是心潭里狠狠砸下了一块巨石,王晓燕瞋目结舌,怔怔地愣了半响。太不可思议了!傅东生竟然是自己的堂兄弟!此刻头脑有些迷糊,于是又向傅世禄求证:
“世...世禄伯伯,我婶婶的儿子是不是叫傅东生?”
傅世禄说:“是啊是啊,一个长得结结实实的小伙子;他是一名海军航空兵。”
这下王子安又惊又释然了:“晓燕,傅东生原来是你的堂兄弟啊,真有点叫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啊。”
王晓燕感慨万分道:“没有缘分不聚头啊。”
“赶快给他打个电话,”王子安催促道。
王晓燕道:“不忙,现在打他电话,他还以为我在耍弄他。等张妈与婶婶见了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