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婉儿,她的模样已同先前有很大不同。m.。
穿的仍是云隐宗女弟子的标准配置——白纱一袭,但领口却比先前敞开许多,胸前露出两座雪山中间的洁白沟壑,显得极为诱人。
面容仍是那般秀美,气质中却多了许多妩媚妖艳,神色间的忧愁有意隐藏,却被不二一眼瞧了出来。
“有什么事么?”
对于这个已经快要忘记的故人,不二平静的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我可以进去说话么?”婉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声音中似乎也带着一股令人神魂一荡的气息,仿佛她一开口,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要乖乖听话。
不二却丝毫不为所动,“就在这里说吧。”
倒不是他现在还在记恨婉儿,而是实在不想和她扯上半点干系。
说罢,暗自又觉得,婉儿的变化来得真是蹊跷。
这种令人魅惑的气息,藏在法力波动之中,似乎是源自某种功法的改变。
婉儿想了想,声音越发的轻柔,又自然而然带着一些阴柔的妩媚,看神色却似乎很郑重,“这里不太方便,如果你屋里不行,我们换个地方。”
不二想了想,觉得她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也不至于半夜找来,便叫她带路。
二人一并出了合规院,就在山上不远的僻静处停了下来。
“说吧,太晚了,明日还有别的事。”
“你不好奇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么?也不关心,在青羊镇的时候,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二摇了摇头。
婉儿苦笑道:“你现今竟然连跟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意了。”
不二默不作声。
婉儿怔怔看着他,摇头道:“事到如今,千错万错,总归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从前犯傻,才至今日的苦果,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火坑,谁也怨不得。”
前面半句不二倒是很清楚,后面这半句‘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火坑’,到底指的是什么,不二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看婉儿的神态说辞,似乎有意想引的自己发问。
他索性收起好奇,继续保持沉默。
婉儿说完,默了许久,见不二不说话,又长长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自己选错了路。只可惜一步踏错,万事皆休。”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受贾海子蛊惑,没有打翻那碗忘忧草的汤药,咱们俩个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到过去,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说罢,披着月色,看着不二,身上散发的魅惑转瞬间也变成了淡淡的忧郁气息。
再提此事,果然令她心中万分难过,万分后悔。
但与在宁城她首次向不二坦白陷害之事的时候相比,少了几分惶恐不安。
不二想了想,在自己的感觉中,婉儿似乎是很早以前,就在自己和贾海子之间,做出了选择。
如果没有汤药的事,二人做朋友或许可以,但是想回到长乐村那时的关系,却是绝无可能了。
便回道:“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只有结果。我们做了事,便要承担后果,所以决定之前便要想清楚。”
“你现今也三十多岁了,在修士界摸爬滚打十几年,合规院,傀蜮谷,青羊镇,经历不少,很多道理不用我讲,往后自己吃亏上心。”
言外之意,往后婉儿的事情,与他半点无干。
婉儿脸色立时一白,顿了许久,惨笑道:“你不管我,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愚蠢糊涂,自作孽不可活。”
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愈加凄惨,仿若风干多年的白森森尸骨的颜色。
方才还万般妩媚的人,瞬时与骷髅无异。
“我这次找你来,”一番惨痛难熬的叙旧之后,她终于说起了正事,“只为一场交易。”
“交易?”
婉儿点了点头,“我遇到了一个大麻烦,需要你出手帮我一次。”
说着,她顿了顿,神色一肃:“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关于你身世的秘密。”
这件事果然引起了不二的兴趣。
关于自己的身世,他早就有很多疑惑。
从小时候爹娘与村里人远远不同的生活习惯来推测,便可知二人绝非寻常的村民。
后来,在那树洞之中,初见那老伯时,对方似乎也曾在激动之中提起认识自己母亲的事。
但再往后,不二又与老伯提起此事,老伯却只说认错了,再无二话。
“你说说,关于我的身世,你知道什么。”
婉儿道:“你答应我的请求,我便告诉你。”
但不二现今哪里是她可以轻易摆布的,当即回道:“若是如此,你便请回罢,我对此事不感兴趣。”
说罢,自顾要转身离去。
没走了两步,忽然又听婉儿说道:“魏不二,你可知自己今年多大岁数了”
不二心想总算上了正菜,这才转过身来,“咱们两个生于同一年,只不过我是八月初五,你是九月初七。你问这个干吗?”
婉儿心中一动,只觉胸口暖暖的。少许,才郑重道:“错了,我娘说过,你要比我早出生一年。”
说着,竟是一语识破惊天:“我猜得果然不差,你的确丢了一年的记忆!”
不二登时一愣,怔怔瞧着婉儿。
只听她接着道:“在我七岁那年,也就是你八岁的时候。我隐约记得那一年年初,你突然开始犯了很严重的头痛病,接连发作了半个多月,头疼起来哭天喊地,生不如死的。后来,你爹娘便带着你从长乐村离去一段时间。”
“过了半年多,你们三人又到了村子里,说是去探了远方亲戚。但似乎你的头痛病再也没有发作,因为再没有人听到你痛苦的叫声。”
不二听了,心中顷刻间掀起一阵巨浪。
倘若婉儿所说属实,那么自己的头痛,便是早有根源。而蓝狐儿那次夺舍,只是让早年的头痛再次发作。
如果第一次头痛,是爹娘帮助自己解决了问题,并使得这头痛数年来再未发作,那么爹娘多半应该晓得自己头痛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婉儿见他如此神情,便知此事已然引起他的极大兴趣,接着说道:
“不过,自从你们回来,之后一整年,你都窝在家中,我再没有见过你。直到一年过后,你爹娘某一天消失得不见踪影,村里的乡亲们才在家里找到了你。”
“往后发生的事,你也大抵知道了。不过有两件事情,你多半不晓得。”
不二便请她细讲。
婉儿回道:“第一件事,便是我刚才说的,八岁这年的记忆,你再也记不得了。”
“你爹娘离开之后,我时常去你家里陪你聊天,跟你说话,便是因为我发现了你行为举止之中的异常之处,故而有所好奇。”
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是了,在我的记忆之中,八岁那年再见你,你似乎忽然变得有些傻傻呆呆的,跟小时候大不一样。过了几年,才渐渐好起来。”
她提起此事,不免又想起小时候,与魏不二一起度过的欢快时光。
斯人还在,旧时的情谊却一去不复还了。
正兀自伤感着,却被不二打断了:
“第二件事是什么?”
婉儿听了,忽然抬头往天上看,似乎又在回忆什么,“第二件,便是在你爹娘失踪的前一夜。”
“那天晚上,村子往西郊外,整夜不曾平静。乡亲们都以为是打雷闪电的声音,我却偷偷溜出去,看见了……”
她说到此处,忽然打住了,又与不二说道:“魏不二,我所能说的,便至于此。你若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便答应我的请求,并许下神魂之誓。”
她所说的,的确是不二极想知道的旧日隐秘。
但对于现今的不二,探究往日私密,远不如大道和生命安危重要。
不二想了想,便问:“你遇到的麻烦是什么,我若是应付不了,又或者有生命危险,如何能答应你。”
婉儿道:“我的麻烦很大,现今不可以告诉你。而且,以你眼下的实力,远远帮不到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只会害了你。我只是想要你一个承诺,等未来某个时候,你有了足够的实力,再来帮我度过难关。”
“你便知道我日后一定有能力帮助你么?”不二奇道。
婉儿忽然扭头看他,神色异常坚定,
“你一定可以,我原先看错了你,往后再不会错了。”
不二有些奇怪她如何能这般信任自己,但也不再发问。
深思熟虑许久,忽然开口问她:“你后面将要透露给我的信息中,有没有关于我爹娘去向的线索?”
婉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少许又止住了。
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没有。”
不二心中暗道:“她如此慎重,可见身上沾的麻烦一定极难应付,说不得有什么厉害人物搅在其中。神魂之誓岂是胡乱许的,倘若最后被牵连进去,只怕我要后悔莫及。而且,倘若她说的事情,与爹娘的去向无干,我现今知道又有什么用?不要搅了我的道心,连累日后的修行才好。”
如此思量,便与她回道:“若是如此,你等我有实力的时候,再来找我。告诉我你的麻烦究竟是什么,我再做决定。”
婉儿想了想,既然不二如此谨慎,暂且也只好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唏嘘道:
“没想到,你现今变化这么大。以前的你,多半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的。”
不二道:“自从那碗汤后,我便提醒自己,时时刻刻长点记性。也多亏了你的汤,我往后遇到数不清的危险,总还能保持一点清醒,否则早就陨落异界。”
婉儿本就白皙的脸,愈加泛白,惨淡笑道,“这算不算我帮了你。”
说着,苦涩道:“那碗汤,你往后还是休提的好。”
说罢,转身落魄离去。
不二看着她的背影,像月下游荡的鬼,全没有半点长乐村时那清明竹马佳人的影子。
长叹一口气,正要返回苦舟院。
却瞧见婉儿匆匆返了回来,脸上似有些挣扎的神色。
“又怎么了?”他问道。
婉儿犹豫少许,忽然开口:“云隐宗绝非善所,你若有机会离开,便不要再回来。”
银色的月光把她的脸照得很清晰,满脸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