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轻柔地洒在窗台上。
画面很温馨。
不二低头侧目。
肩膀上的蝴蝶缓缓扇动翅膀,仿若无声地倾诉。
每次扇动翅膀,一缕玫瑰花香幽幽清荡而上。
木晚枫的味道竟来自于此。
他心中恍有所动,分出一缕神识,探入蝴蝶体内。
立时察觉到其中熟悉的气息,心内喜难自抑。
试着与蝴蝶交流,却只能感受到朦朦胧胧的意念。
辨析许久,也不知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心中暗道:“过去曾听木大仙师讲过,自己的镇海兽是什么蝴蝶之类。”
便忽然起疑。
寻思先前在山顶上探识查看的时候,发现木晚枫已然迈入通灵境。
按理来讲,她应当获得了镇海兽的神通。
难不成这蝴蝶便是因此神通所化?
那么,木晚枫的神魂是否寄托于此?
他心中不免升起微渺的希望,一时又无法查证。
寻思许久,忽然想到,灵宠和修士之间,是可以用意念畅快沟通的。
当即潜入神识,想强行在蝴蝶意识海处,烙下灵宠印记。
但神识刚入少许,却遭到对方的拼死抵抗,翅膀扇的飞起,惊恐之极的情绪传来。
他只好作罢,与那蝴蝶问道:“你告诉我,你跟木大仙师有没有关系。”
蝴蝶静静趴着。
不二看了,心想自己还真是笨到了家,蝴蝶又不会说话,如何回答自己。
又道:“如果是,你便扇一下翅膀。如果不是就扇两下。”
蝴蝶扇了一下,两下。
还在不停地扇。
不二苦笑:“原来还是个不识数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将那蝴蝶从肩膀上引下来,放在眼前细细观察。
她的翅膀分前后两对。
前翅上半部呈夜的黑色,上面点缀了些许白色的半点。
下半部和后翅都是菊黄色,点缀了几道细细的黑色纹路。
前翅中部有一暗黄色宽斜带。
上面有两个褐色斑点,仔细看,好像一对漂亮的人的眼睛。
翅膀每扇动一下,便回发出微微黄芒,仿佛偷走了萤火虫的天赋,美丽至极。
头、胸、腹都是毛茸茸的黑色,头上有一对棒状触角,眼睛黑溜溜的圆,看起来甚是可爱。
不二正仔细观察着,蝴蝶忽然加快了翅膀扇动的频率。
轻轻一跃,飞到半空中。
在不二眼前兜了个圈子,黄芒一闪,散成数十个微微渺渺的黄色斑点,齐齐涌向不二胸口。
紧跟着,一阵微妙离奇的感觉传来。
低头一看,黄色斑点竟然化作与蝴蝶一般栩栩如生的纹身。
不二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触。
只摸到了自己皮肤的触感,纹身只是嵌在表面的图案。
他观察纹身许久,心中的难过竟然渐渐抚平一些。
抬头遥望,窗台之外,月光普照。
数年前,便是如此月夜,木晚枫持着一把冰冷宝剑,把他从梦中惊醒。
从此,两人的命运便不可分割。
想一想,他或许真有点受虐的倾向。
但人这东西,往往就是莫名其妙。
人的感情,也总是难以捉摸。
相行相知,相知相亲,才有数年来擦不完的屁股,收拾不完的烂摊子。
到今日,木晚枫终于走了。
再不会惹祸了。
他长叹一声。
低头再看纹身,隐隐觉得木大仙师并没有彻底离去……
……
彻底放空脑洞,休整一夜,不二才离开客栈,寻了隐秘处将面具摘下。
既然血夜之事没有牵扯到魏不二的身份,便再无须遮遮掩掩。
总归自己已经履行了请假的手续,降世营也备了案,说的是回宗治病,路上总得留点行迹。
现今据离正式请假那日,已过去五日。
剩下二十五天,需要往云隐宗走个来回。
如果坐寻常的低阶飞舟,来回一趟至少两个月。
便只有一路乘坐中高阶的飞舟。但显然不可能再像之前独租一艘。
经过五日前的一番折腾,还有更早之前的诸多事情,他的储物袋里中阶灵损耗不少,岁月还给自己的五千枚中阶,还剩四千五百多枚。
往后用灵石的地方还多,却不能胡乱花去了。
找到城中的舟运商行,选定一条中转三次的线路。
三条线,两段是三阶飞鲟飞舟,一段四阶天蛾飞舟,来回约莫二十余天,便算上中间的耽搁,应当也是够的。
至于价钱,因为走得是公航,显然要便宜得多。
不二单独要了一间有窗的客房,望着沿途的风景,心想去的时候哪里料到这么快就要回来。
当然,那时候还在货仓的黑屋子里待着。
哪有这等风景去看。
没人的时候,蝴蝶会自己飞出来。
落在他的肩膀上,一起看风景。
或者,调皮地落在他的鼻尖上,缓缓扇动翅膀。
一路有其相伴,倒也省了孤单寂寥。
……
“你小子怎么不把天给捅下来啊?”
树中老伯没好气道。
回到云隐山脉第一时间,不二便找到这里,将近日发生的诸事大抵叙了。
经历几次生死考验,他现今与老伯的关系早已今非昔比。
老伯听罢,难免一番敲打。
末了,又替不二惜一番。
“你小子傻人傻福,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漂亮媳妇,娃都没生,竟然就没了,真是老天不开眼。”
不二胸口的蝴蝶纹身他也看了,亦猜测与镇海兽神通和木晚枫的神魂有关,但具体如何,无法说得清楚,叫不二自己琢磨。
至于那坚硬颗粒……
“我老早便说过,你脑袋里的东西很危险。叫你万万小心,别叫封印裂缝。现今倒好,直接叫人把封印抹去了,我看你往后怎么死。”
不二苦笑:“那山谷里的‘烛’明显是天人境往上的大能,我又能如何?您还是赶紧告诉我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省得我哪一天被它折磨死,也死的稀里糊涂。”
说罢,心里面不知怎么竟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仿佛下一刻便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将要发生。
“我看你是活该。”
老伯虽是这样说,但说罢深思许久,还是与他细细说道:
“第一次见到你小子的时候,我便发现这封印里的蹊跷,总觉得这封印中的东西与魔道有关,现今来看果然不差。”
“魔道?”不二听了,不知为何竟然微微松了一口气。
老伯回道:“步入魔道的修士,也须感悟镇海兽大道。但到了地桥境往后,有些魔道修士便会渐渐在内海之中育出一块儿,里面乃其毕生对所修之道的领悟和魔力精华。便是魔修陨落,多半还会存在。我猜测,你脑袋里东西便是某一位大能魔修遗留的魔晶。”
不二苦笑道:“这等宝贝,恐怕天底下的魔修要抢破了脑袋,怎么会跑到我这里。”
“那得问你爹妈。”老伯回道,“现今要担心的不是它怎么来的。”
“这东西的威力想必你也见识了,我知道曾有正宗的修士因寿元将至的缘故,试图用魔修的魔晶续命,最后反被魔晶的邪性侵蚀,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秦南屠杀的事情,我猜是你所为,多半是受那魔晶驱使。”
“宏然宗盟对魔修的态度你小子知道罢?”
“你要小心了,魔晶的事,万万不得让旁人知晓。否则,要么死,要么便只能在镇魂塔里安度余生了。”
“看你先前所述的情形,你脑袋里的魔晶,多半是走杀戮一道的魔修所留。你现今脑袋还清醒着,倘若日后渐渐被这魔晶侵蚀识海,恐怕也要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好了,好了,”
不二连忙打住他,“你现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啊?又不是我想让自己的脑袋里长出这东西的,更不是我把封印弄没的。”
老伯说了半天,无外乎还是担心,叫他对魔晶慎之又慎。
不二自是明白了,但眼下还有最当紧的。
“这东西怎么办?抓紧帮我封印了罢。”
“我早就试过了,”老伯回道,“那东西神识和法力都靠不近。若是只修复封印,我还有些把握。现今的情况,我也奈何不了。”
不二这才愣住了。
“您该不是为了叫我小心,故意诳我的罢?”
他千里迢迢跑回来,希望都寄在这里,哪想到竟要空跑一趟。
“我诳你有个屁用!这魔晶我对付不了,若想再封印。现今便只有去东海。”
“东海?”
对于这个地方,不二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不仅是因为那里是魔修聚集之所,更多却是木晚枫带来的阴影。
“魔晶来自魔修,自然只有魔道中人懂得如何封印。”
老伯说着,便给不二掷来一道木符,“我在东海有一位老相识,你拿着信物去找他,他自会帮你一把。”
说罢便将联系那人的方法一并告诉。
心中暗道:“便是那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也要比真相容易接受啊。”
“这小子现今因为木晚枫的事,已然有些走歪道的意思。倘若我再将此事真相告诉他,无异于烈火烧干柴,搞不好真的叫他拐入了魔道。倒不如来个温水煮青蛙,叫他不知不觉,慢慢知道自己身世……”
又想自己的信物之中暗藏玄机,老友相见,便该全然明白。
不二却道:“现在往东海去,便是乘坐极品飞舟,短时间内只怕也回不来。更何况去了之后,还要解决这东西,又不知得耗去多久。可我过几日就得启程返回西北,否则得按逃役处理。到时候满天下通缉我,还不如做个魔修。”
“做了魔修,你又会觉得还不如当逃兵。”
老伯道:“这魔晶会吸取你体内的血气法力,渐渐长大。不过,这过程极为缓慢。我想,十余年之内,应是没有大碍的。你现今且先返去西北,找个时机,攒够,再请个假,专门去一遭东海也不碍事。”
说罢,心中暗道:“我平生最讨厌说谎的,现今为了你,竟然连半句实话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