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心中强抓着顿悟的最后一撮尾巴,抬头一看,眼前有位佳人,清秀绝伦,面如皎月,目若星辰。
在美好月光照映下,更显出光洁似水的绝好肌肤。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都仿佛会随着水流淅淅滑落。
来人正是钟秀秀。
她此刻就站在不二身侧不远处,淡淡地打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
不二下意识问道。
约莫三年未见,秀秀给他的感觉已全然不同。
清淡了许多,疏远了许多,平静了许多。
秀秀道:“本宗也在降世营内,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修行。”
不二望着她的模样,心中自有许多难言的情绪。
但此刻涉及大道顿悟的关要,又是境界突破的关键时刻,他也不敢再搞半点幺蛾子。
这些障目的情绪最能干扰心性,绝是大道前行的大敌。
他心中有些喜欢秀秀是真的。
可既然与岁月定了终身。岂能再耽搁旁人。
若想三心二意,唯有自酿苦果。
释迦城拍卖行里的修罗场惨案,他万万不想再经历了。
简要与秀秀说了两句,将自家此刻紧急情况说清楚,便说改日再会,拱手匆匆离去。
转头方不见秀秀,就强行诸多情绪从脑子里抠出来。
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这般冷血的。
又琢磨此番好容易得来大道顿悟,却又被秀秀和寻过接二连三打断。
这是否也印证了自己先前关于自家镇海兽道种的猜测。
也是否意味着只有坚定信念,排除杂念和万难,才能在大道路上秉烛前行。
他艰难地吊着那一缕顿悟的尾巴,沉识继续品着、感着、悟着……
堪堪挨到了降世营东面名为祛邪的灵脉小山,寻到值守处,耗去兑了一处二阶上品洞府,一刻不停盘腿坐下。
一口服下,闭目不知洞外事。
……
灵山远处,秀秀与魏不二道别独行。
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一些孤独。
久违的重逢演化为匆匆告别,西南之行的几句亲昵言语还在耳边,两人却俱无那时的心境。
好在魏不二离去之前,将顿悟之事说清楚,也显得并非绝情。
时隔几年,她的境界早已巩固。
但通灵境需走的大道,竟然还没有一个准路子。
往后的修行,是个大麻烦。
生死一瞬的忘情并未能延续至今。
反倒是刻骨铭心的情愫,如慢性毒药折磨着脆弱的道心。
“万物皆明,万物皆明。”
她轻轻喃着。
不可察觉地往祛邪山方向瞥了一眼,魏不二匆匆遁行的身影就要没入一片暗影之中。
大道无情,求道心坚。
当年微有些犯傻的青年,现今也有如此坚定的心性了。
反倒是自己,天赋自认不差,悟性又堪少有,结果却迷茫在情与道中间的尴尬位置……
怎么才能察理,知前后,做到万物皆明。
假使不二便是挡住自己视线的那片叶子。
这叶子,是该为一叶障目做解,还是为一叶通明阐释。
她知道,一叶障目决计没错。
以忘情除叶,换得视线无障,定是可行之路。
但要她彻底忘情,将此叶弃之如履,难于毁天灭地。
若是取一叶通明的意思,便该是见微知著,通明通透。
即便叶子挡在眼前,但我自通明,心性安然,看破阻碍,不为视障而成心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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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也有些许可能走到万物皆明的路上。
这两条路子,前者忘情而通,站在超然的角度冷血俯视,是已经实证的顺畅大道。
走这条路,大道功法诸多,绘制密纹也有不少经书阐释。
想来定会一路顺遂。
后者通明本性,融于感情漩涡却始终保持理智,察理观心,是她自己为了不去忘情,强行想到的一条路。
查阅诸多典籍后,往前不是没有前人试过,但却少有成就大道者,可借鉴的经验少之又少。
大道天途,慎之又慎。
选错了路,便要耽误终身。
她望着祛邪山上微渺的灯火,又望向头顶清朗的明月。
灯火便像忘情之道,月亮便像通明之道。
到底该寻着看得见、摸得着的灯火而去。
还是不顾一切地飞向遥不可及的月亮。
忽然想起在月昔山突破时,看到的魏不二与魔女在寒冰界中的种种经历。
胸口微微一痛,道心立时不稳。
内海之中,本源颤动,法力转成漩涡,即刻便要陷入危险情境之中。
她心神一震,连忙将脑海中的画面击碎。
这才安然过关。
心有余悸暗道:“佛家大能曾说过,六耳猕猴排名混世四猴末位,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但此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又说‘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
“想必我之所以有此等怪梦,便是源自这千里知事的神通。”
“这本领多厉害啊,千里知事,万物皆明!”
她面起纠结难过之色,涩声道:“但我宁可一无所知……”
说着,转身向月林宗驻院行去,身影在月色中愈加模糊。
……
云隐宗驻院,某屋内。
林安盘腿坐在床上,手中一本蓝皮纸书。
书页已翻得发黄破损。
有几页甚至泛了脏旧的黑色。
书里面记载的是常元宗一百多位天人境修士的姓名,样貌,出身,现世神通,等等诸多情况。
若逐页打开,还能看见里面许多段落下用横线标注,有的名字被点点圈圈记号。
显得更加凌乱。
这本书是他私下用兑换得来。
原是分开的几本闲文,他得手之后,整理归纳才合成一本。
目的自然是想搞清楚,前世坑害自己的恶师到底是常元宗哪一位天人境修士。
只可惜常元宗内天人境修士又何止百人。
除了经常在外行走显风头的,还有不少常驻宗内值守的,不少一心问道的苦修,以及一些专门为常元宗干一些机密之事的影子修士。
便是这些缘故,很多人未曾被外人知晓,当然也没有列入此书中。
“唉!”
林安翻罢最后一页,将书卷搁置床沿,抬头望窗外。
许是纸窗太厚,又或者月亮被云彩遮住,此刻照进的月光晦暗不明,映照此刻的心情。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本书,他已经翻看不止百遍,里面每一个人的情况都已股瓜烂熟。
却没有一个与他前世仇人相仿。
他分析一番,大抵猜到了原因。
一来上面记载得人物不全,二来在前世,自己那狠心的师傅多半也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想想也是,他稀里糊涂混了二百年都不曾知晓那人的姓名,对方的面容多半也是伪造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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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说话的声音,功法,神通,多半也都是假的。
“老不死的狐狸!”他恶狠狠咒骂道。
心中的烦躁积累愈盛,索性暂时将此事抛在脑后。
信步出了门外,月亮果然被密云遮住。
透过云中缝隙掷来几道残光,像是自己突破通灵境的希望一般惨淡。
落在地上,堪堪照出些稀微的光亮,又似乎提示自己还可以勉力一搏。
举目院中,正好瞧见碾冰院的易萱从西院往门外行去。
“这么晚了,”他胸口一热,打了个招呼,下意识问道,“还要出去?”
说完才想起,这一世,自己跟易萱并不熟悉。
而且,到西北来的三年里,他和易萱也因轮值安排、分院等缘故,未曾相见几面。
“有事。”
易萱听了他的话,微微有些发愣。下意识回了一句。
听这人的口气,仿佛与自己相识已久。
但她分明不大眼熟,甚至连对方的名字叫什么也不清楚。
只知道似乎是合规院弟子。
少许,眉头一皱,问道,“有什么事?”
说话的口气带着标准的易萱式冷淡。
林安再熟悉不过。
“没什么,随便问两句。”他当然知道易萱的脾性,也知道对方与生俱来的难以接近。
打了哈哈,应付过去。
易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满脸淡漠地离去,出了院子。
“还是那副老样子啊。”
林安喃了一句,望着易萱的背影想起前尘往事。
上一世,他亡命傀蜮谷中。后来靠着轮回蛊的神通,才侥幸从谷中逃离。
离谷之后,便机缘巧合与易萱组队探秘。
期间,二人由陌生到熟悉,彼此也渐渐生出了隐晦的情愫。
若不是出了那件事,说不定二人便要结成云隐宗内一对神仙道侣。
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如此惨境。
“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呢。”
他怆然叹道。
在他的记忆里,上一世,易萱并没有来到西北。
但似乎是被自己的重生所克障,今世她竟然也霉星高照,早早到此服役,阴错阳差地与自己再次相逢。
这许也是宿命的安排,无可改变的缘分。
如何对待前世的恋人。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如果处境不是如此糟糕,大道没有面临断绝的危险,报仇雪恨也非遥遥无期。
他一定会满心欢喜去找易萱,千方百计把上一世未了的情愫圆满。
至于今生。
“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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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评论区有人谈及秀秀的通灵之道。
我仔细读过,与我心中想的比较贴合。
书友的说法也很有意思,便做了很多借鉴。
再此表示感谢。
至于灯火与明月的说法,我一直再纠结将灯火比作忘情道好一些,还是用明月做比喻好一些。
这二者都似乎有些道理。
纠结一番,总算有了自己的结论。
以灯火比忘情之道,虽然只有熹微的光芒,又在远处一片黑暗混沌中,让人感到孤独清冷畏惧,但却看得着摸得见,朝着灯火而去,总能顺利抵达。
以明月比通明之道,虽然明朗,普照,温暖,愉快,是秀秀心中向往。但看的见,却够不着,谁也不知如何才能通向明月。
秀秀现在便是面临这样的艰难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