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的惊讶久久未能平息。
内查自家神魂,里里外外出现了许多斑斑点点。
一片血光环绕中,裹混着自己不认识的灵体。
他试着掌控神魂,驾驭神识,也觉得有些生疏、滞纳。
正要仔细研究,识海中忽然传来白芒气急败坏的声音:
“臭小子,让你放我走,你不放,现今要吃苦头了罢?”
“还没死?”不二冷哼一声,当即驭使嗜血定魂簪,驱了一道血光,对准一处白色光点猛地攻去。
然血光一触到神魂,一阵神经撕裂般的剧痛传来。
他自己先疼的龇牙咧嘴,无法忍受了。
一时之间,也只好停了手。
与那白芒冷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芒嘿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说着,顿了顿,“我现在这样的状态,等于在你神魂里安了一颗霹雳雷弹,随时可能引爆,你怕不怕。”
不二冷笑一声,却不回话,暗自思考对策。
“魏道友,现在反悔为时不晚,我有办法解决你的困境。”
白芒说着,顿了顿,见不二不作回答,又道:“你把安魂神珠交给我,我二话不提,抽身离去,咱们山高水长,就此别过如何?”
不二心念一动,想这倒是个抓住幕后黑手的机会,便问:“怎么给你。”
“我说一个地方,你放在那里便好。”
“哪里。”
“翠湖山。你扔到翠湖里就好。”
这么说来,对方本尊很有可能就在翠湖山一带。
不二刚想答应,但旋即又想到,谁晓得白芒本尊到底是什么修为,岂能贸然行动。
万一对方在翠湖山布置了陷阱如何应对。
当即打消了这念头。
又驭使神识努力将散布在自家神魂上的点点白芒聚拢在一起。
“不要啊!”
白芒惊叫。
声音中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情绪,反倒有些戏谑的意思。
果然,面对神识的驱逐,白色的星星点点从容地钻入神魂中躲避。
像蚂蚁钻进了洞穴。
不二尝试将用神魂压迫,将星点逼迫出来。
却发现这些星点好像真的已经融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中——自由游弋又无法脱离。
他索性放弃了尝试。
“早就跟你说了,没用的。”白芒嘿嘿笑道,“怎么样,现在要不要考虑我的建议?”
“你不是要引爆么,试试吧。”不二倒是平了心气,淡淡回道:“我想看一看。”
白芒似乎楞了一下神。
半晌才道:“你不害怕?”
“不怕。”
“这么想找死?”
“是啊。”
“那就成全你。”白芒恶狠狠回道。
说着,藏匿在不二身上的神魂点点白芒开始闪光。
不二已经感觉到自家的神魂在微微颤动,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
冷冷观察着自家体内发生的一切。
少许,点点白芒又渐渐暗了下来。
“算了,”白芒冷哼一声,“你的性命有用。我暂时还得留着。”
“装模作样,”不二冷笑道:“你要是杀得了我,早就动手了罢。”
白芒气道:“那又怎样。现在我奈何不得你,你也奈何不了我。有本事咱们两就这样耗着,看谁活得长。”
说罢,神魂内的星星点点便聚在一处,像活鱼一般示威性地游动。
“想得挺美。”
不二心中暗道。
不过,有一点白芒说的挺对。
暂且来看,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这也只是暂且。
在自家的地盘还由得他来猖狂么?
何况,自己新得两样魂器,正是施展魂系法术的好帮手。
往后慢慢研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将对方的秘术破了去。
这一遭无妄之灾来得蹊跷,竟是由安魂神珠所引。
早知道李云憬会送给自己嗜血定魂簪,也就不用耗费那么多军功去竞拍这劳什子安魂神珠了。
现在更要紧的是,白芒的本尊究竟在何处,是不是在暗中思谋着对付自己。
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被这么一位黑手暗中盯着,也是叫个心中难受。
但若主动出击,便要提防对方布置的陷阱。
白芒现在安在神魂之上,自己的举动没准儿就在对方的观察之内。贸然前去,也决计讨不到好。
他又琢磨,倘若这白芒真是类似于神魂的东西,离开本尊太久肯定要出问题的。不是越来越虚弱,就是渐渐消散意识。
对方也一定比自己着急。
倒不如于平地无声处,偷偷布置好陷阱,等着对方耐不住性子,找上门来。
再者说,对方会使这等阴招,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对招,多半也有什么顾忌。
这般一想,倒是沉住了气。
他现今背的债多,倒有点不痛不痒的感觉了。
李云憬的要挟,的追凶,头顶的魔晶之秘,木晚枫的血夜之仇,岁月的惓惓之盼。哪一个都重如泰山,急不得,慌不得。
再加这一道区区白芒,不二还真的未曾怕了他。
于是,睁眼,低头,拿起那卷记载着空间秘法传承的符箓和纸书,仔细研究起来。
方才,他初次修行此秘法,在向手掌上绘制密纹的时候遇到了困局。
细细回思一番,也许是自己太过心急,没有把功法本身和前辈心得仔细研究一番。
另外,在李云憬道场的时候,虚无空间里的雾人曾驭使,并凭借剑诀的震荡之法,引动空间之力。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难不成,圆明剑诀与这秘法传承有什么关联?”
他拿起纸书,正要翻阅,忽然瞧见封皮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空震禁典?”
“臭小子,”白芒见不二久未说话,忽然开口叫道:“咱们打个商量呗。我在你神魂里待着,我也不舒服,你也不乐意……”
不二心中冷笑一声,对方果然先着急了。
他却不再理会。
将神识遣入符箓中,全神贯注地研读那位前辈的修行体会……
……
翠湖山,林木青翠。
雨已经止住,但林中的湿气却更加稠密。
这是余波未平的情景。
易萱发呆地看着蚩心,有些不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久之前,蚩心手中的镜子开始微微震动,镜面上的白色光点忽地变亮。
少许,一道白芒从蚩心接近印堂穴的位置冲出来,径直钻入镜面之中。
这之后,他便仿佛失去了感官。
无论易萱怎么呼唤,都没有半点反映。
对我这么放心?
她心中暗道。
这位角族男子,是她刚到西北不久之后认识的。
当时,对方的身份还是降世营某宗的通灵境修士。
当然,现今还是打着这个幌子。
某一次碾冰院在蛮荒值守的时候,恰逢蛮荒兽潮经过。
几个姑娘偷偷藏在隐蔽之处,却马上面临暴露的危险。
易萱为了掩护其余几人,主动现身引开了凶兽,自己陷入险境。
在自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蚩心现身救了她的命。
也因此被凶兽重伤,陷入昏迷之中。
舍己为人,真是我人族的英雄好儿郎。
但紧接着,还未来得及心生感激,易萱就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打入我军内部的角族特务。
年轻的易萱立时面临艰难的选择。
是恩将仇报,痛下杀手,斩草除根,拔掉敌人插进来的钉子。
还是感恩戴德,姑息养奸,是非不分,保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自认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摇摆人。
但遇上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在心里天人交战,难以做出最终的抉择。
蚩心现在还活着,便证明她当时到底还是放了对方一马。
那时想的是,自己已经揭穿对方的身份,往后以此威胁恐吓,此人便无法继续在人族营地之中潜伏,只剩灰溜溜滚蛋一条路可走。
万万没有想到,蚩心如此胆大包天。
伤好之后,面对她的威胁,对方眼皮都没抬一下,坦然自若,如鱼在水一般,接着在礅荒大营待了下来。
甚至变本加厉,从此赖上了自己,隔三差五地招呼。
易萱则一直处在犹豫和困扰之间,检举信早已经写好,字字见血,直捣黄龙,只差投去降世营。
“你要是从没救过我,多好?”
“或者,干脆让我死在兽潮里算了。”
易萱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张可恶的脸,心里好生懊悔。
“你倒是说句话啊。”
她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揪住蚩心的领口大声怒喝道。
话音落罢,蚩心恍然睁开眼。
眼神迷离的很,像丢了魂一样。
艰难地说了一声:“藏起来。”
人就昏倒在地。
身子跟年糕一样松软。
易萱当场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醒一醒!”
“你醒一醒!”
叫了半天,蚩心也没有睁眼的意思。
易萱才知道他真的出事了。
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却不是怎么救他。
而是忽然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短刀。
刀刃锋利,落发即断。
持刀在蚩心脖子上来回比划了半天。
想着这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再无夜长梦多。
刀刃离蚩心的喉咙只有毫厘之距。
但手却抖起来了。
越抖越厉害。
想起蚩心浑身是血救下自己的情形。
无论如何也不下去手。
“我这遇的,”她满脸阴霾,“都是什么破事?”
往前一步是人族大义。
退后一步是救命恩人。
她想了想,终于选择不前不后。
“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吧。”
便把蚩心丢在月昔山的某棵树冠上,满脸心事回了降世营。
走在路上,才回过神来。
琢磨蚩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他曾说过,要让魏不二乖乖地把安神魂珠送过来。
难不成他使坏的时候,反倒被魏不二坑了?
倘是如此,自家这位队长还真是深不可测。
蚩心的本领,她可是领教过的。
这个时候,绵雨微歇。
降世营的百余座院落早被雨水打的湿漉漉。
砖石换了颜色,院落四周栽植的松柳也绿得醒目。
仿佛整个降世营都换了模样。
这是充满希望的季节。
雨水滋润大地,绿色唤醒生机。
的消息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在营地中央的广场,公告栏里已贴出大比的正式通告。
公告栏的前面,早就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各宗修士。
因为这次大比消息提前很早就放出来,各宗各派甚至各支小队竞相备战的气氛搞得颇有些热闹。
陇南城,乃至各家营地里可以提升战力的功法、阵法、符箓、法宝、丹药、机傀等等,都要卖的脱销。
易萱也听唐仙说过,降世营里各家门派都暗自做了动员令。号召本宗弟子全力以赴,力争上游,为宗门争光,为降世营添彩,为自家搏一个好前程。
按照规定,个人和小队在大比中取得的可以同步计入宗门账簿里,便怪不得各家宗门如此当紧此事。
的竞技场也开始天天爆满起来。
场上场下,人头攒动。
有熟悉场地的,磨合战阵的,寻找感觉的,还有暗中打探对手境况的。
除了到前线和蛮荒执行任务,低阶修士们把最多的注意力投到了大比之中。
宗盟官方闲书社的和常元宗的闲书社的早就不知卖了几万份。
随处可见穿着各宗服饰的修士,手中拿着两本指南,评头论足,指点大比走势。
本次大比的大热修士早就有了定数,无非还是眼熟的那几位。
两本指南都没有提供什么靠谱的新人,想来出现黑马的机会不高了。
唐仙这段时间急的上蹿下跳,当然很想拿到好成绩,一扫往前的不堪历史,以证巾帼不让须眉的道理。
碾冰院其余几人也对自家在大比中的前程看好,至少应该从云隐宗脱颖而出。
易萱走到广场中央,微微皱眉。
各宗的低阶修士挤在这里。
说着,吵着,嚷着,指指点点。
“快看,真的要比了。”
“公榜都出来了,讲什么废话。”
“下注去咯!”
“本营藏剑一这次赔率如何?”
“打赌么?华山剑宗藏剑一,常元宗的甄丰,法华寺的法引,兽人塔的李鹤,前四名不外乎也!”
“放屁!”
“来来来,赌一个……”
“你们看看公榜,这次大比大变天了。”
“如何变得?”
“借过借过!”
易萱听着吵闹声,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凑到人群中,三挤两挤靠在了靠前的位置。
才看见公告上写着,这次大比在半年后正式开始。
晋级的方式与往前彻底不同。
不再是各宗、各营、各战区逐层选拔的方式。
而是采取类似傀蜮谷大典比试的办法,将所有报名的小队打乱,分成若干个组,每个组确定一名种子队伍,组内进行循环赛,优胜者进入淘汰赛。
这样做的好处是,真正有实力的队伍都可以走的远一些,而不必因为一宗一营的名额限制而提前淘汰。
如此一来,一些实力不济的弱小门派便要叫苦连天了。而真正受益者,无疑便是三大超级宗门和九大宗等等。
易萱看到这个消息,脸色也不由地一沉。
碾冰院小队在此次大比中的前途,恐怕也要因此晦暗不明了。
公告上还有一些细致的说明,比如为了避免影响前线战事,大比不会同时间全面展开,将采取分组分批次进行的方式。
此外,还有大比的奖励,比前几届明显要高了许多,不知是何缘故。
易萱逐条看完,又从人群中生生挤了出来,径直往回返去。
想着这次公榜上的重磅消息得早点告诉魏不二和唐仙她们,也好有些应对。
……
待将到云隐宗驻院门口的时候,忽然觉见自家识海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荡,清风旋即扫过神魂,仿佛被什么人用目光彻头彻尾地查了一遍。
她预感不良,警觉地四下张望。
隐隐瞧见右边墙角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正要细瞧。
旋即又有一股阴风从自家识海中卷过,渗入了神魂之中。
好像带走了什么无法言明的东西。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茫然睁眼,已经忘了方才片刻内发生了何事。
只觉得恍然若有所失,又不知失去了什么。
举头四望,空空荡荡,看不见半个人影。
只得昏昏然回了院中。
一入院门,当面碰见了苦舟院的林安。
他满脸忧色的在院子里转悠着。
易萱原是不知道这人名字。
不过,上一次在大半夜被对方像熟人一般打了招呼之后,她有意打听了一番。
倒是问清楚了这人是谁,却还是想不起两人之间有什么交集。
当下,也不作搭理,低头便往碾冰院的院中院返去。
“咦?”
林安也看见了易萱,心中微微一动,开口便道,“回来了?”
易萱微微缓了脚步,撇目瞄了一眼,只嗯了声。
“听说,”林安想跟她说话,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忽然想起回来时在营地广场看到的情形,便问道:
“听说要开始,你们准备的如何。”
“还行。”
一跟他说话,易萱就觉得尴尬。
说完这一句,干脆快步走入院中院内,只留给林安一个匆匆的背影。
还是老样子……
林安眼望着这位前世差点与自己结成道侣的姑娘,不由地苦笑一声。
在遇到恶师之后,他对易萱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有恶师相助,他步入通灵境,甚至地桥境,都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因寿元有限而带来的压力倒是卸了下去。
如果有能力,谁愿意让自己的道侣嫁给别人?
可转念又想起恶师那张人畜无害、文雅如水的面庞。
层层恶意和陷阱等着自己,何苦把易萱也拉进来?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浑身像泄气的皮球,萎靡地往自己屋里行去。
……
“善!”
院外,何灵心猛地睁大眼睛,面色稍稍带着些振奋。
何晶晶心中一动,凑过去问道:
“有情况?”
二人原本打算去降世营常元宗驻地的,但未曾行出几丈远,又瞧见一个云隐宗女弟子远远行来。
何灵心心生感应,当下停住脚步,又给那女弟子丢了一道读心术过去。
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就不对了。
一直在满脸认真地施法。
何晶晶见此情形,当然晓得他有了重大收获,心中大感期待。
却强忍住好奇,到此刻才开口发问。
“没什么,”何灵心握起拳头,深深望了云隐宗一眼,“只是发现了可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