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唯情爱最难勉强
(一)
石追月便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秀秀因他方才收不二为徒,又是真心护着不二,对他倒不反感,便回道:“回禀前辈,我叫钟秀秀。”
“你是哪一派弟子,”石追月说话的声音发颤,似乎有些紧张,“你师傅叫什么?”
秀秀道:“晚辈师出月林宗,我师父叫方敏。”
“哦……”
石追月听罢,松了一口气,但似乎又有些失望的情绪,“小姑娘,我看你走得是两条大道,一条痴情道,是你现今选的是这条路;另一条是忘情道,你不想走这条路,但又不能彻底抛下它。”
秀秀失声道:“您怎知道的?”
“老夫告诉你,忘情大道不好,很不好,”石追月道:“我见过走这条路的人,冷冷冰冰,寡淡无情。这种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秀秀道:“人死了心活着,比人活着心死了要强。”
“痴情大道难走啊,”石追月道:“我从前跟着一个臭小子游历百多年,他选的就是这条道,一路只认死理,最后没落到一个好下场。我看你走的也很不顺——你身上缠着的这股痴情真意,哀怨决绝,无穷无尽,老夫怕你拧在这一条路上,到最后……”
他想说的是,到最后恐怕只剩死路一条。他历世几多,经见不少,凡走痴情道的人,倘若爱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又或者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哪一个最后有好下场了?南秋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人群之中,不二心头猛地一震。
大道即生道,大道何方,于情何向。修士中人,旦要选定大道,毕其一生都将浸淫其中,无时无刻不参悟此道,无时无刻不追求其解。秀秀走上了这条痴情路,岂不是一辈子都难开解了。
他看了看岁月,岁月也深深地瞧向他。
“我晓得轻重——”秀秀却道:“我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由不得自己了。”
“老夫倒是有些好奇,你喜欢的人是谁?凭你这样的相貌人才,情路都会走的这般坎坷,那男子是不是瞎了眼?如果老夫有幸遇见了他,我便帮你教训他。”
“他非但没瞎,”秀秀道:“眼光还好得很呢。”
石追月见她不愿意说出那人的名字,便也不再勉强,叹了一口气:“世间事,唯情爱最难勉强。你痴情路若是走不通,再走忘情道也是好的,总比一轴到底,白骨骷髅要好。”
艾达忽然说道:“问世间长久,唯永生大道,情爱不过是天地间一缕可有可无的尘埃,我们血祭族人祭祀的时候,最喜欢将爱情献为祭品,因为它最没有用。钟秀秀,你痴情绝顶,为爱受过大苦,若是在古城里赢得一次优胜,可以将你的爱情作为祭品,收获一定不小。”
说罢,又与石追月说:“你还不走么?”
“好了好了,我这就出去。”
石追月瞧了瞧秀秀,心道:幸好我走得以武成圣之路,若不然凭我痴情一生,不走痴情路倒奇怪了。这个钟秀秀跟我同病相怜,怪不得我看她便如自家女儿一般。
便又对秀秀说:“你出了古城之后,也可以来找我。”
说着,将唯梦和疤男子一卷,踏着剑气直冲云霄,虽无法力震荡,但气吞云霄,直抵千万里,瞬时间便由他先前从天空中劈开的巨大裂缝中窜了出去——
“宏然界的修士啊,我石追月回来了!”
他的身影方离去,天空中的裂缝便瞬间合住,只留下一片混沌的赤色。
(二)
石追月出了古城,回头一瞧,天空中只是一片蔚蓝,仿佛先前经历,都是黄粱一梦。
往东瞧,一座尖角之城,先前他跟着南秋赐来过,正是现实中的喀则城。
几个天人境修士被他方才挥出的剑气惊动,从城中飞遁而来。
领头的是个天人境中期的修士,恭敬说道:“晚辈常元宗降世峰降世营副将楚愤,恭请前辈到城中小坐。”
石追月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他不大舒服。问道:“你认识我?”
楚愤道:“不曾见过。”
“那你可知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
“你不认识我,又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就敢请我做客。现如今,宏然修士的脑子都给烧坏了么?”
“我恭敬你一声前辈,你这般无理,可没有前辈应有的气度。”
“你打不过我,自然要对我恭敬,”石追月冷笑道:“不过,看你老鼻子老眼,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还不知咱们两个谁的岁数大。我问你,喀则古城开启过了几日了?”
楚愤气得说不出话。
一旁的修士说道:“刚过半个时辰,本营主帅李云憬失了行踪。若不然,她定当亲来相迎。”
石追月道:“姓李的小丫头进了古城,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再说,老夫也不认识她,要她相迎做什么?”
昂首再看苍茫大地,只觉得沧海桑田,亡魂再生,不过一瞬。人世间自有逍遥快活,此生他傲视苍穹,睥睨天下,有何不可求,有何不可得,何必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而苦恼。
他仰天大笑几声,笑声如雷,在云霄间打了几个滚,把几片大云都轰散了。
忽而朝西北瞧去,觉见那方有数十个悟道境的修士集聚一处,其中有几人气场颇盛,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神识遥遥指来。
他心中暗道:我说这人角大战打的热闹,怎么不见悟道境修士,原来都奔着角族人的大都去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跟这些修士虽不对付,但要说把角族人从我宏然界赶尽杀绝,我也需出一份力气。
这般想着,便对唯梦和疤男子说道:“你们两个以后怎么打算?是要跟着老夫,还是要回你的寒冰界?”
疤男子瞧了瞧唯梦。
唯梦道:“我犯了族规,回去也要被处死。您要是不嫌弃,我们就跟着您。”
石追月笑道:“老夫看你很对我的脾性,想把你收作义女如何?”
唯梦自无不许。
石追月又问:“我看这疤小子虽然长得丑,但对你着实不错,比那个混球小子强多了。我想让他做我女婿,你觉得如何?”
唯梦脸色泛红,低下脑袋,也不作声。
“此事倒是不急,慢慢张罗。”石追月笑道:“现今,老夫有件急事要办,你们俩个先回喀则城找个地方待两天,我办完事回来接你们。”
说罢,又问刚才答话的修士:“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楚问。”
“我看你倒是个懂事的,”石追月道:“我女儿和这个丑家伙便交给你招呼,要是出了半点差错,我来取你的脑袋。”
罢了,化作一道虚影,剑气劈空,眨眼间消失在天际尽头。
(三)
楚问看楚愤呆呆地望着怪人消失的方向,忙道:“老哥,你没事儿罢?”
“他刚才说什么?”楚愤抓着楚问的衣领,使劲儿把他拽过来,“李云憬进古城了?”
“这你都没听清楚?”
楚问被他一扯,差点喘不上气来,忙把他的手拉开,“那怪人说,姓李的丫头进古城了,十有八九出不来了。”
“出不来了?”楚愤道“怎么会出不来了?”
“出不来更好,”楚问道:“你跟她斗了这么久,还斗上瘾了?”
楚愤望了望西南天际,又瞧了瞧眼前的空旷处——古城曾经现世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怅然若失地转过身,“可惜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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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之威
(一)
石追月一路遁至角族大都,只用了眨眼的功夫。
只见万丈高空处,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耸立,巍然气势荡过,千里内空空荡荡,百鸟绝迹。
大殿之内,三十二位悟道境修士竞相抬起头来,面上皆是震惊之色。
常元宗长老会主事,也是宏然六尊云和风心中暗道:宏然界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厉害角色?也不知是敌是友。
他与其余四尊对过眼色,瞧彼此脸上皆是一片茫然,只好说道:“既有高人来访,我们便出去恭迎罢。”
苏纤道:“这会儿出去,已然失礼了。”
于是,宏然五尊当头,其余众人随后,一起出了大殿。
方出殿门,只见东海魔域傲沧海为首,带着二十一位悟道魔头先一步赶来,恭恭敬敬,对着半空中一个傲然独立的中年男子齐声说道:“东海圣域主人傲沧海,携东海三渊渊伯、十八洞洞主,恭迎前辈圣驾。”
这中年男子在喀则城一带挥剑长笑之时,云和风便已遥遥感应,那时只觉得那一剑识破惊天,却未曾引动天地灵气,由此猜测此人修为虽高,却非修士中人。
此刻临近一瞧,竟根本看出对方的修为,更觉深不可测,怪不得傲沧海和魔域诸大魔头素来桀骜不驯,此刻竟然也巴巴跑过来献殷勤。好在中年男子虽不是修士,但是人族无疑,在这人角大战的关键时刻,应当是友非敌。
这般念头在脑海里一打滚,也不敢耽搁,便与其余宏然六尊,以及宏然正宗一众悟道,冲着中年男子拱手做礼:“宏然宗盟五位主事,本执,云和月,云和风,万古愁,苏纤,恭迎前辈大驾。”
中年男子笑道:“我还是头一次把宏然界悟道境修士瞧得这般齐全。”
“啊,你是……”
正道修士后方,一位绝色女修看着中年男子,忽然失声道:“你是……你是石追月!”
云和风眉头一皱,往后瞧去,认得说话的正是本宗密堂副堂主陆盈。她原本没有资格来伏天大殿议事参战,但因密堂堂主闭关渡劫,才来补上阵法的密堂空位。
“陆堂主,”他便笑道:“你既认得这位前辈,何不帮我等引荐一下。”
(二)
陆盈呆立原地半晌,眼睛直盯着中年男子,心里头满是不可思议。
中年男子笑道:“陆道友,别来无恙。”
陆盈听罢,浑身一晃,脚步竟然不知觉地往退了半步,“你真的是石追月啊。”
中年男子道:“事过千年,陆道友还记得石某人,我真是感激不尽。”
陆盈仔细打量他,与千年前相比,他面容依旧,但头顶几缕白发复还了乌黑的颜色,气度风采远胜往昔。千年前,她作为凡人间寻到的修行天才初入常元宗,石追月便在那时遇见了她。那时她眼高于顶,怎么会把一个凡人武者放在眼里。只不过,石追月数十年后,以凡人武功胜过地桥境的修士,她才甚为惊讶,记住了他的名字。
时隔千年之久,她从天才少女一步步踏入悟道境,成了天下第一大宗常元宗密堂副堂主,期间也曾有过为情所困,伤心欲绝的经历,才会最终走上忘情大道。在无数个难眠夜里,她也曾想起石追月这个名字,暗想自己如果不是个修士,而是凡人,会不会答应了石追月,过凡人间白头偕老的一生。想来想去,当然只是个笑话。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罢?”她问道。
石追月道:“那日我们分别之后,我便离开宏然,去了寒冰界。这些年来,一直在邻近诸界流荡,不久之前才回来。”
陆盈道:“你去了这么多地方,真好啊,真好。”忽然觉得摆脱诸俗,远走高飞,也许也是不错的。
她修行至今千余年,从前的故人几乎消亡殆尽。今日,偶然间碰到一位从前的故人相识,还有了这样的修为,不免觉得世事神奇,极有亲近之感。忘情大道自顾流转,竟也有意不去按捺这种异样的情绪。
这也是人之常情。便好似凡人中做官的,步步高升,为人处世、心态境界自然随之而升,应付眼前人眼前事是一套态度,但见了小时候的故友,不妨之下也会有另一番感怀。
云和风笑道:“陆堂主可不能只顾着自家叙旧,把我等忘在一边。”
“大敌当前,引荐什么的就免了吧。”石追月指着角族大都,“角族大营就在眼前,你们为什么磨磨蹭蹭,不打不撤?”
傲沧海笑道:“还不是这些所谓‘正道’修士缩头乌龟做惯了。”
云和风道:“角族人在大都内布下大阵,又与青疆叠塔大阵、七星大阵相连,分明是在引诱我等,我们怎可轻易入瓮。现今,我们大军压境,层层施压,已破喀则、塔尔木二城,待诸城大阵一破,再攻大都,定当势如破竹。”
“瞻前顾后,婆婆妈妈,没完没了。”石追月道:“借我一剑使使。”
说着,随手一挥,云和风储物袋中的五阶法宝便自顾离了口袋。云和风心念急动,想将宝剑唤回来。但剑影一闪,已握在石追月手中。
“前辈,”云和风道,“我的宝剑有器灵印记,你使不了的!”
“这等好剑,白瞎了。”
石追月哈哈一笑,忽而一抬手臂,冲着角族大都挥剑一击。
剑身一通剧震,旋即一道剑气脱剑而出,接着便是响彻天地间一声龙吟,叫一方天地内万兽伏地,千林竟颤。在场数十位悟道皆觉浑身汗毛直立,自家大道法则被这一声龙吟啸得站不住脚,七零八落地飘着。
龙吟过后,苍穹之上,两只如明月般的巨大眼睛微微睁了睁,往苍茫大地好奇地撇去一眼,旋即又闭上了。
喀则城南的蛮荒中,一只白虎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一跃站起了身,满脸紧张地往西北张望一番。旋即转过身,踏云追风,向蛮荒深处溜去了。
在更深、更广袤的蛮荒丛林中,百余只悟道层级的异兽、凶兽同时往青疆大都的方向瞧去。
北方的万山妖族域内,西方的幽冥鬼蜮,东海以东的海族域内,蛮荒南渊的树族域内,或近或远,一个个悟道修士皆遥生感应……
……
这一剑挥去,大都方圆千里,天地色变,风云搅动,神惊鬼惧。
陆盈站在人群之中,瞧向石追月,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家秉持千年的道心微微晃了一下。
(三)
剑气离剑,便化作一头青白气龙直冲角族大都。
此时的大都,被一团浓密厚重的黑云笼罩,暗无天日,不辨鬼神。
青白气龙一头扎入黑云之中,便听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颤了一下。
黑云如被雷击一般,瞬间轰开了一个大口子。
云和风极目远眺,便瞧见黑云内高高的尖角塔林立,青、黄、赤、紫皆有。余外,竟有三十余个黑角尖塔。这也便意味着,大都之内竟有三十余个黑角天尊,不知何时偷渡而来,远比之前所预料的二十个要超了许多。
他不禁背后发凉,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擅自发动攻势,否则人族一方即便能胜,也只怕是一场惨胜。
剑气挥入大都之内,眼看要将茫茫一众高塔毁去。
便听大都内有人怒喝一声,紧跟着,一头黑凤自大都正中间最为恢弘的黑角尖塔中潇潇而出,自下而上托起那道剑气。
两相一触,冲击波如实体般四荡,临近几座高塔瞬间化为齑粉。
另有一个黑角从旁的黑色尖塔中遁出来,发出一声高亢的鸟鸣,变身赤色凤凰,绕着冲击波闪电般盘旋一圈,才将宏波敛起。
那头黑凤则扛着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兜了半个圈子,喝道:“还给你!”
说罢,剑气瞬时而发,向着人族一众悟道浩荡而来。
方才只看那剑气攻向大都,云和风已觉惊人之极。现如今,再看剑气回荡,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冲己方,心中竟生不出半点反抗的意志。
石追月笑道:“有两下子。”
旋即一挥长袖,一股磅礴内力脱袖而出,将剑气裹在内里,旋即收回袖中。
大都上空,很快闪过数道黑影,接着便有三十余个黑角现身。
方才以一己之力化解剑气之危的黑凤浑身黑芒一闪,露出本尊真容。
悟道众人中已有人失声道:“闵罗!他是闵罗!”
“不可能,他不是已经重伤了么?”
顷刻间一片哗然。
闵罗脸上却无那日以一己之力独战人族正邪两方一众悟道的狂傲写意,如临大敌望着石追月,说道:“本族来宏然界,一向只与贵族修士交战。阁下不是修士中人,也不在宏然宗盟之内,何必与我们为敌。”
石追月笑道:“真他娘的好笑,你们来我宏然界抢地盘,还要看对手是谁么?”
闵罗道:“你我交战,何等威力,非是此界空间法则所能承受。阁下想必也不愿意看到贵族栖息之所为空间乱流所毁。我们何不作壁上观,让下面人比斗一番,再以胜负来做谈判。”
石追月道:“这里打不了,那就去别的地方打。谁打赢了,就听谁的。”
说着,挥起一剑,划破长空,便能看见浩瀚苍茫的宇宙外空星河熠熠。在场悟道,见他随手一剑便有这等威能,个个骇然之极。
“跟我来。”石追月说着,便消失原地,无影无踪。
闵罗稍作思量,把方才化身凤凰的蛮斯卫唤了过来,传音与他:“我此去凶险,但拼了性命不要,也会保住本族一线生机。你尽快呼唤无忧族长法身降临宏然,方可安然无忧。若我能得胜归来,那后事再议。若我一去不返,你和无忧族长带着本族众人立刻离开宏然,再寻栖息之所。”
蛮斯卫道:“大人,他如此凶悍,我们既打不过,何不现在就……”
闵罗苦笑道:“天下事,唯强者才有发言权。”
说着,人影一晃,也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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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的题目和生命的起源
(一)
有石追月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古城可以让人实现愿望的传说终于无人不信。
“各位,”艾达说道:
“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题目。你们需要谨记三件事——
第一,每一个优胜者,都将获得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当然要也奉上相应的祭品。
第二,越往后,取得优胜的难度越大,但实现愿望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小。
第三,前面关口优胜者要付出更多价值的祭品。这些祭品在实现优胜者愿望之后,多余的价值将累加起来,为实现后来优胜者的愿望贡献力量。
你们记住了么?”
“请问艾达大人,”
有人问道:“你说的祭品有什么讲究?什么东西可以做祭品?”
“凡只要你拥有的,便可作为祭品。凡只要你可以与旁人请求获与的,便可作为祭品。爱情,亲情,友情,宝物,功法,修为,寿元,身体,灵魂,你们的镇海兽,一切对于你们而言有价值的,都可作为祭品。”
“那么,祭品的价值又是怎样衡量的?”又有人问道:“怎么衡量我献上的祭品和旁人的祭品的高低贵贱,怎么确保我想要实现的愿望值得我付出这么多代价?怎么确保公平?”
“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艾达说道:“只要你心无怨念,便拥有了你应有的公平。至于祭品的价值,由两个方面来决定——一是祭品本身的品质,越是世间稀有的宝物,越拥有更多的献祭价值;二是祭品在献祭人心中的分量,假使你奉上的祭品在你心中越重要,便也可以实现越难实现的愿望。”
秀秀听了,不禁想道:艾达说,我的爱情可以作为祭品。我把这份感情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岂不是可以实现了十分了不起的愿望?倘使我的愿望是——让魏不二爱上我,不知道我献祭自己的爱情,够不够价值?假使可以实现,也真是荒谬透顶,魏不二爱上了我,我却走上了忘情道,失去了爱情,那魏不二岂不是要陷入无尽的痛苦中?不好,我宁可自己是痛在爱里的人,也不要他体会我的痛苦。
“石追月献祭了两样东西,哪一个更有价值呢?”一个身骑白虎的男子问道。
艾达沉默许久,回道:“我也不知道,只要总价值足够,我便允许献祭。”
“大人说有题目,可否做一些介绍,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啊。”
“身在其中,方有体会。”艾达说。
“关口里面会不会性命危险呢?”
“我不想闯关了,想回去可不可以?”
“……”
一时间,吵吵嚷嚷,不得安静。
忽然有人问道:“我听说女王大人曾给上古和玛文明降下诅咒,这件事是真是假?和玛文明和角族人有什么关系?”
岁月听得一惊,扭头一瞧,却寻不见说话的人。
艾达说道:“和玛文明就是角族文明。至于诅咒,往事已过百万载,我沉睡太久,不记得了。”
岁月听了,心中暗道:她这般讲来,诅咒的事情果然是有的。却不知诅咒之中,是不是真的提到了异族恋人和混血儿。
她有心提问,却知道即便问了,艾达也不会回答,索性闭口不言。
又有人说道:“大人,你们血祭族是被角族人毁灭的。现今角族人又来宏然界,大人何不驾临青疆,一举荡平角族人,以报灭族之仇?”
艾达说:“没有永恒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我说过,我沉睡太久,往事都记不得了。又谈什么仇恨?”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
“生命无处不存在危险,选择却常常不在你的手中。只有强者才拥有选择的权力,”艾达说:“不管你们有没有准备好,大门已经打开,前路已可展望,去感受吧——第二场,生命的起源。”
(二)
艾达的声音方落,凌典就看见天空中的红雾开始缓缓搅动。
不久,竟幻化成一方巨大的红色幕布,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把半边天地遮住。
“幕起。”艾达缓缓说道。
这一方天地大幕便从中央现出一道长长的缝隙,缝隙里面一片漆黑,仿若有人用毛笔在幕布上画了巨大的笔直的一道。
以缝隙为中线,天幕缓缓向两边开启,幕后面隐隐可见黑漆漆的天色里,一方巨洞的地面上卧着一颗颗白色的巨蛋。
“登场罢。”
随着这一声轻语,凌典便觉见周身传来空气短暂的压迫,旋即白光一闪,广场的众人一个个消失在原地。
唯有他和轮回小队队员悉数留了下来——这是预料之内的事情,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在你们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艾达说:“你们来自何方?”
凌典褪去了外套,轮回小队的队员们一个个也褪去外套。他们的下半身飞快地肿胀,皮肤被撑的爆裂开了,一团紧缩的肢解渐渐舒展开来,竟然变成了黑色的蝎子尾巴——这是事先从主神空间兑换出来的临时血脉系统。这个系统藏得很隐蔽,如果不是凌典从异界远古生灵下属分科的角落里把它找出来,估计全主神的小队再没有人会拜访它。
“王上,”队长郑扎说道:“我们是您流落异界子民的后裔——血祭族与和玛文明最终大战之后,您的一位子民侥幸活了下来,流落到遥远的异界,繁衍子嗣,直至今日。”
“哦?”艾达问:“你们的祖先叫什么名字?”
“艾欣,”郑扎说:“艾欣·布拉哈。”
艾欣这个名字,也是凌典提供的。只有他知道,艾达真的有这么一位子民,流落到了地球——这是《宏然除魔英雄传》番外里的故事。
艾达听了,再次陷入长久的寂寞。凌典的心就开始砰砰直跳,不知道艾达会不会发现他们身上的血脉气息,还有身后的蝎子尾巴,只是从主神空间兑换出来的临时血脉。
“原来是黑尾一脉。”艾达说:“你们身上的气息,让我觉得很亲切。”
凌典长长舒了一口气,轮回小队每个人都安了心。他甚至看见张庚冲着言薇眨了眨眼睛。言薇立刻瞪了回去,提醒张庚不要得意忘形。
张庚这小子,太毛躁了,迟早要误事的。凌典暗自下决心,找机会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以后犯下大错。
郑扎接着说道:“我们寻着祖先当年的典藏和记录,一直寻到这里,就是为了见您一面,亲身感受血祭族伟大的辉煌。”
“可惜,”艾达长长叹了一口气:“辉煌已经成为过去。”
“王上,”郑扎往前踏了一步,把双手举过头顶,冲着祭坛的方向轻轻托了三下,这是血祭族的旧礼,“我们的力量虽然渺小微薄,但愿意为本族的伟大复兴奉献自己的全部。”
“太好了,”艾达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在进入古城的冒险者之中,有一个人身上藏有本族至高宝物——世界之石。你们帮我找到世界之石,本族的复兴之日很快就会到来。”
“难道,”郑扎问道:“在这座古城里,您还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么?”
“战争摧毁了我的肉躯,”艾达说:“诅咒的献祭也让我失去了从前的力量——如果不是这样,我何必靠祭品才能实现你们的愿望呢。”
“为什么不把进入古城的人都抓起来搜查呢?”
“这是我献祭生命余力,开启古城时许下的誓言,如果违背,古城也将毁之一旦——你们还愿意帮助我么?”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凌典和众人一齐说道。
“我爱我的子民,更不会亏待你们,”艾达说:“只要你们帮助我找到世界之石,我可以实现你们所有的愿望。”
(三)
凌典的脑海里,响起了主神清晰的机械音——
“主线任务,寻找消失的世界石。
任务要求,找到世界石,交给艾达。
任务奖励,每个人有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需付出约等于愿望价值五分之一的祭品)。
失败惩罚,扣除一千个任务点。”
凌典扭头瞧了瞧,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一千个任务点,这是凌典进入轮回世界后见到的最严重的惩罚,他们手中加起来只有一千二百个任务点,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失败,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回去。
更糟糕的是,艾达的能力被大大削弱了——这已经大大偏离了《宏然除魔英雄录》大纲里的设定。也让选择艾达阵营的轮回小队处境尴尬。
想到这里,凌典不禁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把古城的剧情写完,又或者把大纲和古城世界的设定写的再详细一点,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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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憬的梦
(一)
李云憬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这段时间里,她不停地在做春梦,在和一个面目不清的男子欢愉。她想从梦里挣脱出来,但梦却由不得她来管。她想把男子推开,但梦里的她更不听自己的话,反而在梦的摇曳中很享受。
男子压在她的身上,不停地俯冲。每次俯冲,都会发出“吼”的一声。
她说:“你怎么叫得这么奇怪?”
男子说:“我得用劲儿啊。”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终于梦醒了,她还在傻笑。睁开眼睛,她看见一片赤色的光。在赤色的光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一面圆滑的墙壁前,冲着墙壁拍掌攻击。
每拍一次,他就发出“吼”的一声——跟梦里面一模一样。
“魏不二?”
她吃了一惊,连忙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严严实实裹着,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方才梦里的画面……那声音……她分明觉见下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这是邪欲侵袭的证据。想到自己在梦中发出的声音、做出的丑态很有可能被他瞧在眼里,她的脸蛋有些发烫。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强做镇定。
“你醒了?”魏不二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汗珠子,“我也纳闷呢,我睡了一觉,一醒来就在这破蛋里面了。”
破蛋?
李云憬有些迷茫的望了望四周——这里果然是一个“蛋”,椭圆形的内部空间,光滑的壁壳,赤色的光从壳外照了进来。
魏不二又说道:“我猜这里是一个毒蝎子下的巨蛋。”
“那你在干什么?”她问。
“砸蛋。”
“砸蛋?”她说,“为什么?”
“我们得从蛋壳里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她的脑袋有些发胀,“你敲得好吵啊。”
“不出去怎么通关?”
“通关?”
“你不记得了?”魏不二道:“艾达不是说,为我们准备了题目么?”
(二)
通关,艾达——是了,这里是喀则古城,她已经进了古城。
她脑海里一下子涌入许多画面,废墟与希望之路,无穷无尽的黑色的毒蝎子,还有楚执——楚执死了。
她一瞬间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胸口闷到了极点。她又想起了刚才的梦,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楚执,他才刚刚离开人世,她就没羞没臊地做起了春梦——都是邪欲惹的祸,让她的悲伤毫无诚意。
“你比我先醒过来,”她问道:“我一直在这里么?”
“嗯。”
“我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哦,”魏不二说,“你问我怎么叫得这么奇怪。我说——”
“好了,”她的脸马上红了,“不用说了。”
她勉强站起来,才发现法力和修为还没有恢复。身子一动,下面湿漉漉的衣服就冰凉地贴了过来,体内的邪欲隐隐待发,让她更加难为情。
她走到魏不二刚才敲蛋的地方看了看,发现壁壳上只有一个浅浅的掌印。
“你该不会在想,”她说,“第一个敲破蛋壳的就是优胜者。”
“只是有可能,”魏不二说:“上一次的优胜者是第一个踏上废墟与希望之路的南秋赐,我想艾达应该不会再来一次差不多的考验。但这是常理,万一她偏偏这样做了呢——也算出人意料的,我们不妨试一试。”
“你敲了多久?”
“半个多时辰。”
“就敲出个白印子?”
“蛋壳很硬的,”魏不二笑道:“要不你自己试试。”
李云憬想起他先前显露的武功修为,便觉得自己比他差了许多,没有必要再作尝试。更何况,她每次动用内力,都有可能引诱邪欲发作的。
想起邪欲,她又不免想起自己前不久才在心中立下的誓言——她要治好邪欲,带着楚执的命和他的梦想一起活下去,要活的更好,要建立天下数得上的大宗门。但这里是古城,是一个剥夺了她修为和法力的绝地,体内的邪欲又让她无法全力以赴去争取什么——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不二,”她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请我?”魏不二楞了一下,“帮你?”
“艾达不是可以叫人实现愿望么,”她说道:“我想除去体内的邪欲。”
“你想我帮你拿到优胜?”
她点了点头——请自己的徒弟帮忙,还是在这样尴尬的情景里,的确让有些人觉得难为情,但她不是迂腐顽固的老古董,“你不会白帮的,离开古城以后,我会尽全力帮你突破天人境。”
魏不二思考了很久,才说:“我知道你轻易不会求人——我可以帮你,但我先得把自己的事情了结。”
“你自己的事情?”
“我有一位死去的故友,我想让她复活。”
李云憬想说,你先帮我好不好。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她凭什么让魏不二先帮她呢?云隐宗的人情,刚才在大道的时候魏不二已经还了。刚才广场快要关闭的时候,她倒是出手帮了魏不二一把。但事实上,她觉得自己不出手,魏不二也能活下来。如果从头到尾,算起总账来,魏不二应该有些恨她的。在降世营的时候,她没少找过他的麻烦。
那就等着魏不二先办完自己的事?她有些不甘心——拿到优胜的人可以选择离开古城。如果魏不二真的拿到了优胜,他会不会选择离开?很有可能,该办的事情办完了,古城又这么危险,他凭什么留下来。
(三)
魏不二见她一时不说话了,便转过身驭起内力继续砸蛋。他砸了很久,最后一瞧却还是只有一道浅浅印子。于是,叹了口气又走了回来。
“怎么不砸了?”她问道。
“太硬了,再砸五百年也砸不开。”
“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我们倒不如分析一下——艾达的用意。”
“艾达的用意?”
“我忽然有个猜测,艾达的考验是有主题的,”不二说,“你想一想第一次考验,获胜的是第一个踏出脚步的南秋赐——那么考验的主题就应该是勇气,或者是尝试,再或者是争先。”
想的太多了吧。李云憬笑了笑,“你确定艾达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不二道:“艾达说,这一关叫作生命的起源——恰好我们就在蛋壳里面,蛋可以孵出生命,这不就是生命的起源么?”
“就算这样,”李云憬,“那怎样赢得优胜?第一个成为生命的起源,还是第一个砸开蛋。”
不二说道:“我想没那么简单——艾达喜欢玩弄人心,而砸开蛋壳只能看出谁的破坏力更强。”
“会不会,”李云憬受到他的启发,也有了一点点头绪,“蛋壳上会有什么提示?”
“这倒没准儿。”
两个人都觉得打开了一条新路,分头走到蛋壳边缘,细细查看起来。
“快看这里。”不二指着头顶上一处说道,“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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