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家之人四处搜查的时候,云无忧已经来到城西角的一件破庙,用力移开一座残破神像,进了一条隐秘的地道。
地道很潮湿,甚至有些泥泞,而且一片漆黑。
他却是轻车熟路,踏着一地的泥水,在地道中快速穿行。
出口,位于西郊荒野的一个山洞。
走出地道后,他换下身上的林家子弟服饰,穿上一套白袍,用纶巾束好头发,成了一副书生的模样。
山洞离阆苍城驿站只有四里路,他不紧不慢,两刻钟后才到达。
时值深夜,驿站并没有几辆飞天马车。
云无忧仔细寻找了一下,走到一辆蓝色的飞天马车前,拱手说道:“益典城,云!”
说完之后,他也不问价钱,直接上了车厢。
“您回来了……”
赶车的青年正拿着一个酒壶慢慢喝酒,听到“云”字,激动得浑身颤抖,酒水洒到身上也没有注意。
回过神,赶车青年急忙扔下酒壶,拉紧缰绳,驾着飞天马腾空而起。
感觉飞天马车已经离开阆苍城的范围,云无忧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缓缓闭起眼睛,打坐入定。
一天两夜后。
晌午时分,飞天马车到达益典城南边驿站。
运转两夜的《苍穹落星经》,云无忧消耗的元气已然恢复,连日来的疲惫已经尽数消失,又是神采奕奕。
“您先回去,告诉南宫爷爷,我回来了!”
云无忧下了马车,向赶车青年微微一笑,然后大步向城门走去。
益典城,乃是岚泽郡的首府,也是孙家所在地。
从前,云无忧曾来过数次。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孤身前来,身旁没有林不归,也没有林无悔。
走了一会儿,他来到西城门前。
只见城门右侧聚集着许多人,在一幅画像前议论纷纷。
云无忧挤上前去,看了一眼,就不禁哑然失笑。
画像上所画的,乃是他十六岁时的模样,颇为俊逸,缺少了点灵气。
与现今相比,相貌已是大相径庭。
“无恶不作,心狠手辣……一百块上品灵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值钱?”他摇头一笑,转过身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向城门。
城门人来人往,两旁的护城守卫不时拦下某位行人,盘查搜身。
云无忧走入城门时,神情自若,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
因为,他很确信,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就是那“一百块上品灵石”。
意料之中。
即便是擦肩而过,护城守卫也没有注意他。
作为岚泽郡的首府,益典城中遍布着各种豪华商铺,装饰奢华恢宏。
青斓石铺设的街道十分宽敞,行人车马混杂而行,却不显拥挤。
繁华,比起阆苍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无忧在路边小摊买了两张烧饼,就着一瓶清水吃了起来,然后凭着印象,寻找一间记忆中的建筑。
绕过几条街道,他来到了一间书画店前。
或许是年代久远,这间三层小楼显得十分老旧,外墙的漆皮已经斑驳不堪,就连招牌都布满了裂痕,与周围碧瓦朱檐的建筑格格不入。
“雅品楼,还是这个模样。”
云无忧仰起头打量一番,然后迈开步子,走入店铺内。
令人惊讶的是,看起来老旧的店铺,里面的墙壁上,却挂着不少名师字画,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臻品。
“小哥,您是买画呢?还是卖画?”
一位掌柜模样的老者走上前来,领着云无忧走到一张八仙桌,待他坐下后,招手示意伙计端上茶水。
云无忧伸出右手,用无名指在桌面敲了五下,轻声说道:“我不买画,也不卖画。”
“哦?你想做点什么买卖?”老者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原本浑浊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锐利。
“我卖的,是这三个字。”
云无忧微微一笑,用食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出三个字:隐杀门。
“那您想卖个什么价钱呢?”老者看了一眼,衣袖一抖,桌面上的三个字顷刻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云无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说道:“一缕亡魂!”
“请随我来。”
老者点了点头,带着云无忧走向楼梯。
当二人上了楼梯,一位一模一样的老者突然出现在柜台后面,翻开账本,打起了算盘。
……
当云无忧走过楼梯转角的一刹那,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无序漂浮。
不知道过了多久。
感觉出现一片璀璨光亮,他不由眯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前方传来雅品楼掌柜的声音:“门主,此少年想加入本门。”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带进来。”
忽然间,云无忧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然后耳边划过一股风声。
感觉璀璨光亮消失后,他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幽森的房子内。
这间房子,四周没有窗户,两侧的墙壁镶嵌着几颗夜明珠,柔和的白光倾洒下来,使房间的气息变得更为阴冷。
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卷轴,上面只有一个字:“殺”。
一位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坐在卷轴底下的太师椅上,浑身翻涌着浓郁的杀气,仿佛一尊刚从战场归来的杀神。
看来,这位杀气凛然的男子,就是方才雅品楼掌柜口中的“门主”,隐杀门门主。
“剑诀?”
不过,云无忧的注意力,却是在前方墙壁的“殺”字卷轴上。
刚看一眼,他就伸出右手食指,不由自主地比划了几下。
殺,十划。
每一个笔画,似乎都是一种剑法招式。
而且,每一招剑式,都可以衍生出无数的变化。
数息之后。
隐杀门门主冷声喝道:“醒来!”
声音,还是十分冰冷,犹如一根无比锋利的银针,狠狠地刺进云无忧的灵魂中,让他从失神中醒过来。
“谢谢门主。”
云无忧呼吸急促,心有余悸地眨了眨眼睛,向着隐杀门门主拱手一揖,谢过救命之恩。
先前,云无忧沉浸在领悟剑诀中,进入一种莫名的顿悟状态。
只一转眼的工夫。
“殺”字就化作一片剑气海洋,无数把无形利剑如大浪滔天席卷而来,顷刻间,就要斩碎他的元神与灵魂。
千钧一发之际,幸亏隐杀门门主的一声冷喝,才让他从莫名的顿悟状态中清醒过来。
否则,此时的他已是魂飞魄散。
“坐下吧。”
“你天赋虽高,但是在未掌握方法前,不要执意参悟‘殺’字剑诀。”
隐杀门门主摆手示意,让他坐到墙壁边的椅子上。
“谢谢门主指点。”
云无忧又是一揖到地,然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举起袖子拭去脸上的冷汗。
他向来认为自己颖悟绝伦,只要翻看一遍,所有的功法武技都是顷刻领悟,信手拈来。
未曾想,天下道法之深奥,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见识剑道的玄妙,他更是深刻地领悟了“窥尽天下秘籍,参透万法意境”这句真理。
待他坐到椅子上后,面具男子问道:“你如此高的天赋,为何不拜入名门大派,反而要加入隐杀门?”
此时,云无忧已经平静下来。
听此一问,他没有做任何思考,便回答道:“我是云无忧。”
“哦?”
“哈哈……”
隐杀门门主先是一愣,然后朗声大笑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他凌空指向云无忧对面的墙壁,沉声说道:“你就不怕,我将你杀了,或者捆起来送往林家领赏吗?”
云无忧抬头看去,只见墙壁上突现一个巨大的卷轴,上面写着雇主的悬赏价格。
“隐杀门门主,仙级功法一卷。”
“云无忧,天级上品功法及武技各一卷。”
“大淫尊魔,天级上品武技两卷。”
看到卷轴上的价格,他忍不住笑了,笑得很是畅快。
没想到,居然有人开出天价,让隐杀门暗杀自己的门主。
更是没想到,悬赏诛杀他的价格,居然比劣迹斑斑、作恶了将近五百年的大淫尊魔还要高。
笑声停息,云无忧无奈道:“林家和孙家,还真是肯下血本啊。”
“你错了,他们已经怀疑你没死。”隐杀门门主摇了摇头。
“我知道。”云无忧看了他一眼,淡然微笑。
“哦?”隐杀门门主感到十分惊讶。
“就是我烧了林家的藏书阁。”云无忧也没有隐瞒这件事情。
毕竟,隐杀门耳目遍布天下。
以他们的能力,迟早会查出事情的真相,倒不如坦诚相告,以表诚意。
“你年仅十八岁,就有如此成熟的心智。连我也不得不佩服。”沉默片刻,隐杀门门主开口称赞了一句。
“门主过奖了!”
云无忧拱手致谢,谦虚了一句。
不料,隐杀门门主话锋一转,冷冷说道:“但是,你修为尚低,只配作白银杀手。从今日起,本门不会再给你提供任何消息,直到你筑基成功,晋升为黄金杀手!”
听说不能再获得林家与孙家的消息,云无忧立即收起笑容,神情颇显失望。
之所以加入隐杀门,除去学习杀人技巧外。
最主要的目的之一,是为了通过隐杀门,获取林家与孙家的隐秘消息。
然而,这个神秘的门主却说,直至筑基成功,隐杀门才会给自己提供所需的消息……
一时间,云无忧犹豫不决。
踌躇许久。
“在下愿意为隐杀门效力。”
他终于下了决断,站起身来,向隐杀门门主恭敬地拱手一揖,表示愿意加入隐杀门。
为了复仇,他别无选择。
“很好!”
隐杀门门主点了点头,藏于面具下的俊逸脸庞,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按规矩,白银杀手,只能选择一门玄级武技、以及功法。”
颇为怪异,说是让云无忧选择武技功法。
可是,隐杀门门主并没有提供任何秘籍清单,供云无忧自由选择。
云无忧也没做考虑,就拱手说道:“属下不需要功法,选择《闪电剑诀》、《落雪无痕》。”
听到回答,隐杀门门主有些惊讶,询问道:“《落雪无痕》,仅是黄级中品身法。你为何不选择其他玄级身法?”
云无忧面色如常,回答道:“身法一道,属下并不熟悉,只好从黄级身法练起。”
“够狡猾。”
“下回直接说真话,别人更难以揣摩你的心思。”
对于这番回答,隐杀门门主只是报以一笑,然后将一个乾坤袋抛给云无忧。
“谢门主。”
接过乾坤袋后,云无忧拱手一揖。
同时,他也借着弯腰的机会,掩饰自己的警惕与不安。
事实上,他之所以选择《落雪无痕》,并非因为不熟悉身法之道,而是因为林不归生前对这套身法相当推崇。
当年,林不归曾经赞叹过,隐杀门的《落雪无痕》,远非黄级中品身法这么简单,练到精妙处,比之仙级身法也不逞多让。
可让云无忧没想到的是,隐杀门门主竟然能够看透自己的想法。
被人完全看穿心思,总会感觉很不舒服。
自然,他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退下吧。在隐杀堡内,杀手之间禁止来往、交谈,你更不能相信任何人!”
“接取杀手任务,可到屠魔殿。乾坤袋内,有你所需要的东西。”
隐杀门门主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任何人,包括您吗?”
说话时,云无忧的目光变得十分犀利。
“我也是杀手!”
声音还在屋子内回荡,而隐杀门门主却已消失不见。
云无忧坐回椅子上,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沉思许久,他将乾坤袋翻了一遍,拿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然后站起身,从一个小门出了这间屋子,进入隐杀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