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吗?”走在身前的段卿安突然出声问道。
身后的玉儿诧异了一会儿,忙道:“不会,玉儿早已过惯了这种刀尖上的生活,死人、将死之人、半死不活的人都见多了。”
“李家的血脉果然是个强大的东西。”段卿安话锋一转。
玉儿自然知道段卿安所说的是何事,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玉儿很开心能看到这样的殿下。”
“哦?”段卿安撇头有些不解。
昏暗的光线打在段卿安脸上,让玉儿有些晃了晃神,连忙敛神道:“这样的殿下才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不然二皇子那边以为我们好欺负。”
“呵呵。”段卿安淡淡一笑,柔声道,“扮猪吃老虎装的太久,我都要忘了自己骨子里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殿下别这么说,要成大事者,一定要果断、肃杀,这是殿下清楚的。”玉儿轻声劝道,“帝位之路过于漫长、血腥,若是殿下不能强势面对,怕是会让二皇子那边钻了空子。”
“我明白。”段卿安出了地牢后,外面的太阳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太过于刺眼。常年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好不容易找到属于自己的太阳,照耀了自己小小的世界,然而就因为自己的软弱,竟让他们抓到自己的弱点,还轻而易举地击破了自己的净土。这笔债,他一定会让他们一一偿还,他们死一千次一百次都难解他心头之恨,只能慢慢把他们折磨致死。
玉儿瞧着身侧的一袭白衣的男子,在北风呼啸之下显得异常单薄,只见他扬起头,直视着温暖的阳光,眼里是抹不去的柔情,光洁尖巧的下巴高高昂起,一如他尊贵的身份一般,让人不可亵渎。这是她要效命一生的主子,也是圣天国将来的圣上,更是如今*所依附的殿下,李家复仇的唯一希望。
可她好想抱抱他,抱抱这个至高无上的殿下,因为他真的很令她心疼。他一出生便注定了他这辈子都无法享受到父爱、母爱,一个人孤独在世,只能作为一个复仇的工具。还要忍受父皇与二皇子双面夹击的暗杀,后宫之中各嫔妃的毒杀,或许前一刻还对你笑颜盈盈的人,后一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便对你插了一刀,没有一点防备,没有人值得他信任,高处不胜寒怕说的便是他了吧。
如今夏姑娘的出现不仅让殿下的世界一片光明,还开启了殿下深藏在内心的残暴,也不知是好是坏。对于夺嫡之路,这肯定是件好事。可她怕登上帝位后,若是殿下残暴的一面展露在夏姑娘面前,到时候受伤的也会是殿下吧。最伤人的莫过于一个情字,若是夏姑娘离开了殿下,他又该如何呢?
“下雪了。”许久没开口的段卿安突然道。
玉儿恍然初醒,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朵朵雪花正飘在他的掌心处,然而慢慢融化,汇成一滩水,顺着他节骨分明的手指慢慢滴在地上。
“可她是个留不住的东西。”段卿安望着掌心,喃喃道。
玉儿看着他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与绝望,心也被揪了起来。“留不住的便不要。”她轻轻开口道。
段卿安转头看了她一眼,片刻才扬起嘴角,道:“可我还是想努力一下。”
玉儿抿着嘴点点头,努力把在眼眶打转的泪水逼了回去。殿下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他想要留住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她都会竭尽全力替他留住,哪怕绑在殿下身边,让殿下痛恨她一辈子,她也无所谓。只要殿下能开心,她就算是死也知足了。
“替我去看一下子汐。”段卿安柔声道,不知道她和御风怎么样了,昨晚闹了一出逃婚记,不知道他们俩会不会受到牵连。
“好,属下领命。”玉儿点头应道,不出一会儿便消失在段卿安的视线中。
段卿安立在原地许久,直到身旁有个声音道:“殿下,外头风大,小心身子。”
“你什么时候来的?”段卿安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湛蓝的天空问道。
“玉儿走后,我便来了。”绿荷穿着单薄的蓝衣,站在一旁不卑不亢道。
段卿安扯开话题,指着空中云朵因为移动而残留下的痕迹道:“人的一生多么短暂呐,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有多么的不容易啊。可人的一生又有这么多的过客,短暂的相处,匆匆的离别,然后留下了他的痕迹,过个三年五载的便自动清除了那些痕迹,又是多么的不公平呐。”
“人生无常,算不准下一个出现的人是谁,能做好的便是珍惜眼前人。”身侧的绿荷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些痕迹慢慢淡去,最终消失在空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留不住的人,抓不住的沙。”段卿安笑着摇了摇头,御风与他之间他自是很清楚,绝不会有可能了。二人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连子汐都不愿意舍天下而不顾,他就更没有理由弃圣天国而不顾。这样的感情要是再继续下去,怕是会拖累所有人。夺帝位者,绝不能被感情所羁绊。若是让段卿霖那边知道自己的弱点,怕是会陷御风于危难之间。
绿荷望着近在咫尺的段卿安,雪花飘零在他的身上,染白了他的发。恍惚之间,绿荷像是看到了一位失去至爱之人的老者,遗世独立,不被环境所影响。因为挚爱已经离开了他,他这一生也算是过完了。
洁白的雪花撒在他如羽毛般又密又长的睫毛上,他低垂眼眉,扫下一层阴影,遮住了眼睑下的卧蚕。这样的殿下是绿荷从未见过的,被悲伤所围绕,全身上下散发着绝望的气息。绿荷不由得抚上那颗跳动的心,是那样的活跃与心痛。时刻都在提醒自己,段卿安为了他人独自伤身,而她却为了段卿安肝肠寸断,人生的确是不公平。
“殿下,喜欢就去争取吧,暗自伤神是没有用的,对方不会知道你的心意的。”绿荷忍着心里的痛,劝道,“殿下您要当面告诉她,你爱她,你要拿江山为聘。”
段卿安晃了晃神,喃喃自语道:“江山为聘……”
那他更不可能开这个口了,帝位还没夺到,他怎么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开口呢。何况御风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若是没能扛起这个大旗,他自是心有不甘的。虽不清楚赫连家对御风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但他知道若是不能让御风释怀,他这辈子都不会走出阴影,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朴辰寒的离去怕是给他不少的打击,那可是最疼惜、最照顾他的人,若这个时候自己还要去添乱,岂不是把他逼上了绝路。一条没有生还,没有退路的绝路。
所以他踌躇不定了,他不敢轻易冒险,他怕他一开口,把他们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连带着夏子汐,这个无辜被卷入这场纷争的受害者,也不会免于一难。
“殿下。”绿荷见他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有些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到,不由的心一惊,“外头天冷风大,殿下还是回房先歇着吧。”
“不用。”段卿安罢了罢手,低头一看脚边已经汇聚了不少雪水。或许自己的放手是对他和御风最好的选择,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不要让他在绝望里挣扎,也不让自己在痛苦中挣扎。放手是他唯一能替御风做的,血腥的夺嫡之路,只要他一人扛就好;如画江山,将来也只需要他一人看就可。原本他便习惯了一人生活,若不是御风的出现打破了这个习惯,如今自己又要重新习惯孤独的滋味了。
“复仇的工具。”段卿安小声念叨,随即又道,“那么自然不会让你们李家失望,身体里流淌着李家的血液,那么便是最大的利器。”
绿荷看着他冷眸中满是杀戮与肃杀,心仅仅一抽。她的殿下为何会成如今这个样子呢,纵使皇后那边有所逼迫,但如果不是夏子汐的出现,殿下自然不会如此。紧紧扣着手掌,尖锐的指甲抠破了掌心的肉,然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殿下。”玉儿见段卿安还在远处不由得一愣,这是在冷风中吹了多久呢,瞧见他身旁的绿荷,便微微一点头示好,绿荷扯了扯嘴角,对她僵硬一笑。
段卿安见她回来了,便道:“如何?”
“朴家别院里空无一人。”玉儿摇了摇头,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好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了一般,她的确摸不着头脑。
段卿安微微一皱眉,身侧的绿荷自是没错过他眸里一闪而过的慌张,能让殿下手足无措的也只有她了。无奈地撇开了眸子,却撞见了玉儿探究的眼神,绿荷冷了冷脸,玉儿则尴尬地笑了笑。
“传令下去,一定要给本宫找到顾小姐的下落。”一瞬间的功夫段卿安早已恢复了原先的神情,冷着脸道,“两日之内若没有顾小姐的消息,你们自己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