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混乱过的太极殿已经遍地狼藉,虽然冲洗过,但那一股子血腥味还是挥之不去,还有摆在殿前的华盖榻席未来得及收起,一切都格外萧索。
大殿之上,太后高坐在上席,垂着眼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听着徐司言的禀告。
“叛军尽数被拿下,陈留王也已经被暂囚在慎刑司,等着大理寺的押解。”徐司言轻声细语给她揉着额角说着话,“太师府与右仆射府已经使了金吾卫前去了。”
郭晟到最后仍不敢相信,自己的最后一搏却成了送郭家走上不归路的催命符,他被拿下之时便厥了过去,至今还不曾醒过来。
太后闭上了眼,许久才睁开:“附逆也是大罪,郭家历经三朝,却还有不臣之心,不能留。”
语气并不比平时高上多少,却让徐司言不由地绷直了身子,忙道:“是。”
只是她停了停,又道:“乱军之中圣人背上被叛军砍伤,已经让医官救治,如今还不曾醒过来。”
“贤王殿下不曾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也请医官看了。”
她小心翼翼地说着,只怕太后会担心过度。
可没想到的是,太后连眼皮都不曾抬过,冷淡地道:“有医官看着就好。”
徐司言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好低着头。
“让顾青进来吧,还有明珠,我有话要吩咐。”太后的话并没有在那两位身上多停留一分钟。
待到顾青与顾明珠进来,太后看着他们道:“长安防卫已经不堪一击,经此一事,朝臣百姓也都是人心不安,还是要尽早整顿宫中与长安的防务才是。”
顾青看了一眼顾明珠,抱拳拜下:“臣领命。”
他带回来的除了自己的亲卫,还有顾明珠从贤王手中抢来的五千精兵,来之前顾明珠要求他想法子把这五千精兵想法子留在长安,她还有别的用处。
顾青想到这里不由地皱眉,顾明珠的那五千精兵他已经亲自看过,的确是骁勇非常,若是留在长安,真要用起来真能掀起一场大风波,说不得再一次叛乱都有可能。
他不知道顾明珠究竟做什么打算,但他相信顾明珠,她虽然看着冷淡,却始终不曾丢下顾家。
顾青领命下去了,顾明珠留在了殿中,太后拉着她叹气:“说起来也是我耽误了你,原本打算你从博陵回来,就要给你选一门好婚事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也不用在宫中受皇后的气,我也能安心。”
“可是没想到,偏偏又……”太后摇头,无奈地道:“只怕是还要留你一段时日才好。”
顾明珠没想到太后竟然有这样的打算,她却半点消息也没得到,心里顿时一惊,忙道:“娘娘厚爱,只是我还不曾……”
太后看着她笑了:“你妹妹都已经嫁入显王府有些时日了,你的婚事我也不能再耽搁了,想要好好替你挑一挑的,这些时日也有不少人跟我提起来呢,终究是我看上的人,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再好不过的事。”
顾明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低了头听着太后说话。
好在太后如今的心思也不在这件事上,她又正色道:“圣人受伤,朝中群龙无首,我只能把心思都放在朝中之事,宫中之事还要你多费心。”
“皇后才得了封后诏谕没多少时日,就被叛军拿住了,如今让人送回了甘露殿,只是身子怕是有些不济事了,你替我过去瞧一瞧,还有贤王妃,贤王府已经送了消息来,说是就这两日的功夫了,也过去瞧一瞧吧。”太后说起皇后与贤王妃来,脸上没有什么神色,语气也没有什么温度,十分冷漠。
顾明珠心里却是复杂,她回忆起了那一日去贤王府看见的吉娜,那副病得脱了形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是当初嫁入长安时候满是生机活泼的异域公主,没想到她这样快就已经要撒手人寰了。
她低声应着,看着徐司言进来禀报朝臣求见太后,她悄然退了出去。
岑芸与岑三夫人还在偏殿等着她。
岑芸还是被救了下来,岑侍郎也最终没有殉国,岑三夫人那一颗已经要扑出来的心终于放回了胸口,只是还不是松一口气的时候,岑芸终究是李念的王妃,差一点被立为皇后,岑家只怕难逃附逆的干系,她不由地又担心起之后的事来了。
在她乎悲乎喜的时候,顾明珠进了偏殿来。
岑三夫人顾不得还有宫婢在,上前给顾明珠见礼,含泪道:“岑家上下感念郡主大恩,还请郡主受我一礼。”
说着就要拜下去,顾明珠忙拉住她:“夫人这是做什么,我不曾做过什么,是芸娘福泽深厚,平安无事便好。”
顾明珠虽然这么说,岑三夫人却是知道的,方才在混乱之中,有几位兵士特意上前护住了岑芸,在乱军之中救下了她,还有岑侍郎也是被人带出了叛军的手中,这一切若是没有顾明珠的安排,是绝不可能如此顺利平安的。
她心里是真的对顾明珠感激不已,先前因为岑芸对顾明珠的芥蒂,她还担心顾明珠不会理睬岑家的事,可是顾明珠却终究还是帮了忙。
顾明珠安抚了她几句,才走到岑芸跟前坐下了,望着她:“芸娘,你可想明白了?”
岑芸身子一震,一直垂着的头终于慢慢抬起来,看着顾明珠沉静如水的目光,心中一痛,片刻之后才说出话来:“你们要如何处置我?”
看着岑芸满是防备绝望晦暗的脸,顾明珠心里不是不感慨的,当初那个笑盈盈拉着自己喊着明珠,无忧无虑的善良的岑芸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究竟是世事弄人,还是执着自误。
她叹了口气,望了望岑三夫人,才又与岑芸道:“他必然是要按律问罪,岑侍郎拼死抗逆的事娘娘也已经知道了,岑家不会被牵连,只是芸娘……”
她望向岑芸,就算岑家不会获罪,但岑芸是李念的王妃,李念获罪被除去宗室籍,她自然也就不能再是王妃,也不能像寻常被休弃和离的妇人那样大归回娘家,她必须有个去处,也算是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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