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中其他人可没那么幸运了,当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七八名汉子已经像是着了魔一般的痴痴呆呆的朝着黄烟之中走去。其余的人也是傻愣愣的双眼发直。
“啊啊啊。”惨叫之声接连响起,七八具尸首飞跌而出,个个都是喉咙要害之处被割开,鲜血喷溅而出,身子兀自不住的抖动。
喷涌的鲜血飞溅到侯永年的脸上,热乎乎的血惊醒了昏沉沉沉浸在乐音之中的侯永年。侯永年沉声大喝道:“都给我塞住耳朵,莫着了魔女的道儿。魔音门中的武功正是这般的邪门。”
这一声断喝惊醒了众人,众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棉絮塞入耳中。三名正糊里糊涂朝着黄烟之中走去的汉子被人强行拖回,在耳朵里塞上了棉絮,这才如梦初醒。
黄烟慢慢的散去,站在中间的白玉霜怀抱琵琶,身子佝偻着,花白的长发披散着,仿佛如厉鬼一般。
“卑鄙无耻之徒,竟然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侯永年,这便是你自称的江湖正派人士所为么?”白玉霜沉声喝道。
“哼,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不必介意用什么手段。你之前的手段便时邪道。琵琶魔音夺人魂魄,可惜的是,你没能得逞,我们早有准备。”侯永年冷声喝道。
“哈哈哈,你以为你们塞住了耳朵,便可高枕无忧么?我魔音门倘若只有这么点本事,还如何立足?今日我中了你们的毒招,虽然我死在这里,但也要你们陪葬。且听我一曲,此乃我魔音门三大圣曲之一,曲名为。”
侯永年闻言,迅速将棉絮塞入耳中,周围众人也立刻将耳朵堵塞。白玉霜冷冷一笑,身子动了动,却踉跄了半步,嘴角也流出黑血来。那是中毒之兆,她吸入了太多黄磷之毒,此刻已经有了反应。
但白玉霜迅速稳定身形,抱住铁琵琶,伸手一挥,琵琶之音粲然而响。紧接着,乐音如潮,汹涌而至。所有耳中塞着东西的众人忽然发现,耳中塞着的东西根本没用。那琵琶之音仿佛钢丝一般穿透耳鼓,直透入脑。乐声清晰无比,就像有人在你脑子里弹奏一般,根本无法阻隔。
琵琶之音翻覆而变幻,庙中所有人都开始慌乱,有的人已经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这花影月魂之曲虽然甚为凄清华美,然而那曲调之中的悲凉之意,却如雪亮的利刃插在心中,让人肺腑疼痛翻腾不已。
噗!一名汉子张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子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噗通!另一名汉子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倒地,身子不断的挣扎说,不久口鼻流血,再无声息。
这曲子能杀人,是真的杀人,而且是自内而外的穿透肺腑之音,让你肝胆碎裂,死于非命。这便是魔音门三大圣曲之一的威力。配合着魔音门至高内功弹奏而出,产生让人不可思议的效果,杀人于无形之中。
侯永年也为这曲音所扰,心中五脏内腑翻江倒海,剧痛无比。但他毕竟武功深厚,于关键时候神智尚保持清楚。见此曲霸道,顷刻间便将全部覆灭,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不能再有犹豫。当下大喝一声,伸手从头上发髻之中拔出一枚银簪,手法迅捷决绝的在左右耳朵里各刺一下。
本来魔音灌耳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死寂,两边耳朵的耳膜被刺破之后,便是头顶上打了炸雷,也无法听到任何的声响了。侯永年以这种决绝果断的方式在生死关头做出了决断。这也是此刻最为正确的决定。
刺穿耳膜之后的侯永年花白的长发披散着,脸颊两侧流着两行血迹,那是双耳耳膜破碎之后流出的鲜血。他神情恐怖的哈哈大笑着,提着一柄长剑缓步走向场中正在弹奏的白玉霜。白玉霜的口鼻之中数道黑血汩汩而流,原本她已经中了黄磷之毒,弹奏这却又需要她以内力为之,此时此刻,已经是虚弱不堪,只勉力提着一口气将曲子演奏下去。
此刻侯永年面色狰狞的踏步而来,白玉霜已经毫无气力与之为敌。曲音不能伤他,那便再无交手之力了。当此之时,白玉霜心中后悔之极。她后悔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潜下心来修习本门武功。本门三大圣曲的后两首:她都无法演奏。倒不是曲子不会演奏,而是魔音功未修习至上乘,无法体现圣曲之威。否则,后面两首中的任意一首,都无需通过听觉而伤人。比如那不但有让听曲之人五内翻腾碎裂的威力,更是可以形之于外,于琵琶弦上迸发剑气,以有形之剑气击杀周围之敌,就算你耳朵聋了,不受无形之音的伤害,却也难以抵挡琵琶弦上迸发的剑气。所谓长空飞雪,那便是无处不在的飞花剑气之意。
那更是本门武功最高境界的圣曲。此曲已经返璞归真,不用你听见,也没有霸道的剑气,纯粹以内里灌透乐音之中。通过琵琶弦的振动引发空气的振动,和人的五脏六腑的振动频率形成共振。无需你听见曲音,只在一定范围内,便可让你死于五脏六腑的破裂。正如流水之无形,风语之窃窃,杀人于弹指之间。
当然,白玉霜的后悔也是无可奈何。三大圣曲虽流传于世,但真正有这个能力演奏的也只有魔音门首位门主,数百年前的大唐第一歌姬许和子而已。之后历代门主都未能达到如此的境界。据传只在百年前,魔音门第五位门主奚梦瑶可弹奏,但对于却是根本难以驾驭。
其余的诸位魔音门门主虽都是资质上佳之人,但却终身未能达到可弹奏后两首圣曲的能力。否则当初江湖正派人士攻入门派时,又怎会遭遇灭门之灾。实乃当时的门主,白玉霜的师傅连三大圣曲中的第一首都未能贯通。
而白玉霜自得衣钵,四十年来在漠北也算是刻苦钻研本门至高内功魔音功,但因为资质平平,有无前人指引教导,能弹奏已经是她修为的极限。本来今日即便能以此曲制敌,她也将面临散功的危险。可偏偏这侯永年狠厉果决,以自残的手段破解此曲,对于此时此刻的白玉霜而言,那是已经毫无办法了。
侯永年持剑上前,大喝一声挥剑直砍,白玉霜身子僵硬,勉力动了动身子,避开了要害却避不开这一剑。血光迸溅之中,白玉霜一条胳膊被斩落于地,鲜血从断臂之中喷涌而出,铁琵琶掉落于地,白玉霜摔倒在地,琵琶声也戛然而止。
“哈哈哈,妖女,终教你有今日。当年你是漏网之鱼,今日算是真正将你魔音门铲除了。从此世上再无魔音门这三个字。”侯永年长发乱舞,手中剑高高举起。白玉霜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轰~!”一声剧烈的轰鸣如炸雷般炸响在破庙之中,侯永年的身子朝后飞出数尺,一屁股坐在地上,胸腹处鲜血汩汩涌出,瞬间遍地血污横流。
刚刚从琵琶的魔音中挣脱的十余名江湖人物骇然看去,黑烟弥漫之中,两条人影慢慢显现。一人持刀,一人手握一柄怪模怪样的正在冒着青烟的火器。一名长发女子正斜斜倚在持火器的男子肩头。
奏响之时,林觉和梁七也被殃及,虽然琵琶的方向面对的是武林人物,但林觉和梁七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们五脏六腑都搅动不休,难受之极。身不由己的便要现身前去。这般煎熬极其难受,两人都已经神智逐渐昏沉之时,突然间林觉只觉口中清凉,顿时神智清明。定下神来时,才发现怀中的白冰已然醒来,正呆呆的看着自己。
“你醒啦。”林觉喜道。
白冰微微点头,面色微红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觉道:“我是来救你的。之前你们师徒之间的事我都看见了,想伺机救你脱身,没想到却遭遇了这样的情况。你没事吧。”
白冰轻声道:“我身子无力,那是的后遗症。必须睡足六个时辰才可消除。我提前醒来,所以身子乏力。我已经无力动弹了,你取一颗药丸给你的同伴吞服,他快要不行了。”
林觉转头看去,才发现梁七已经双目血红,身子扭动,似乎已经撑不住了。林觉忙从白冰手中攥着的瓷瓶中取出一颗绿色药丸纳入梁七口中,梁七身子抖了抖,很快恢复了神智。
林觉也明白了,适才正是白冰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丸,自己才恢复了过来。
林觉取了一颗药丸要喂给白冰,白冰摇头道:“我不用,我自小便听此曲,早已不受其扰。适才正是这首曲子才让我醒了过来。扶我起来,我师傅奏这首圣曲,那必是遭遇强敌了。”
林觉忙搂着白冰的腋下扶她起身,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口,从佛像的破洞中看着场内的情形。当看到侯永年自己戳聋了自己的耳朵时,林觉惊愕不已,为侯永年的果决而赞叹不已。侯永年大笑着提剑而上的时候,林觉知道下一刻必是一幕惨剧了。
“救救我师傅,求你。”白冰在林觉耳边颤抖着说道。
林觉看着白冰,看到了她眼中的哀求。本来林觉认为,只要白玉霜不死在自己手里,死在任何人的手里其实都应该怪不到自己。但此时此刻,他又怎能不救?
白冰红唇抖动,颤抖着道:“救她,我一辈子感激你。”
林觉看着她娇嫩的花瓣般的红唇,满脸的祈求和哀伤,突然间心中爱怜横生,竟生冲动。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白冰惊愕的看着林觉,脸上红晕升腾,娇羞无限。
“对不起,我……我没控制住自己。我该死。”林觉立刻便后悔了,自己太禽兽了,这不是乘人之危么?
“不怪你……不怪你,我……我喜欢的。救我师傅,回头……再说。”白冰嗫嚅道。
林觉点头,突然间下方场地上琵琶声戛然而止,两人转头看去,正见场中惨状。白玉霜断臂倒地,侯永年大声而笑,举剑直砍。
林觉再无犹豫,搂着白冰纵身跃出,半空中王八盒子便已经开了火。数十颗铁弹子尽数轰入侯永年胸腹之中。
“师傅!”白冰奋力扑向倒在地上的白玉霜,瘫软的腿脚不便,扑倒在白玉霜的身旁。
白玉霜奄奄一息,面色青白。听到白冰的呼喊声,白玉霜却睁开了眼睛,大声叫道:“冰儿,快跑,快跑。”
白冰满脸是泪,抱住白玉霜痛哭。林觉沉声对梁七道:“去替她包扎伤口,否则要流血而亡。”
梁七答应一声,冲到白玉霜身旁便要替她包扎。白玉霜怒道:“滚开,莫要碰我身子。”
梁七愣了愣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疯子,谁稀罕碰你,若不是怕你死了,谁来碰你。”
话虽如此,梁七手上却是不停,撕扯布条将白玉霜的半截断臂紧紧裹住。白玉霜虽然愤怒,但身子僵硬无力,根本无法阻止,只得任其所为。白冰也勉力取出丹药,喂了白玉霜几颗。虽非解黄磷毒的对症之药,而是一些清热解毒的寻常药物,但总是有些用处的。
被火器的轰鸣之声震惊的十余名武林人物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便恢复了过来。一名黑须老者查看了侯永年的尸身后缓缓起身,指着林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来强自出头?”
林觉沉声道:“我们看不惯你们以多欺少,还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别人。你们当真丢人现眼。”
黑须老者怒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她是魔音门的妖女,人人得而诛之。用任何手段都不为过。”
林觉皱眉道:“少跟我扯这个,我可不是江湖人物,我管你们的恩恩怨怨作甚?我只看不惯你们的作为。几位,我看到此为止,你们立刻离去,此事就此作罢。”
“哈哈哈,你想的倒美。你瞧瞧这里,我们折损了十几条人命,妖女未死,侯帮主倒被你杀了,你便想就此作罢?你疯了么?既然你们要帮这妖女,你们便是她一伙的。那便谁也跑不了。都得死。”黑须老者叫道。
“师傅,那小妖女适才喊那老妖女师傅,她们本来就是一伙的。都是魔音门的余孽。”一名汉子在旁叫道。
“当真?”黑须老者转头问道:“那可更是可以一网打尽了。”
林觉叹道:“几位,何必如此。你们二十多人围杀一人,手段用尽,还折损这么多的人手也未能得手。说明你们学艺不精。我若是你们,立刻掉头便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学好了功夫再来报仇。何必还要在此纠缠?非要丢了性命?”
黑须老者拈着胡须转着眼珠子,一时觉得林觉的话有道理,今日已经吃了大亏,对方又来三个帮手,魔音门的邪门武功又很难对付,自己剩下这十几个人虽然是好手,但也未必能得手。但看一看那躺在地上神色委顿断了一臂的白玉霜,显然已经失去了动手能力。这个机会倘若失去,让妖女逃脱之后,今后怕是再无安宁之日,妖女的报复将会更加的凶狠。
“这位兄弟,本人武夷山八卦门门主万平山。我们追杀这妖女多年,这妖女作恶多端,杀害我武林同道无数。她躲在漠北之地,每年都来中原杀人,我们追捕围剿她至此。我看这位兄弟只是路见不平,但却没搞清楚状况。这样,你杀侯帮主的事情我们不予追究,请你们不要和妖女为伍,否则便是我武林正派人士之敌。那你便是死路一条。你们现在便走,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就当没有见过。”黑须老者万平山沉声道。
林觉道:“万门主,我不管你是什么武林正派邪派,也不管你们的恩恩怨怨,这一位……是我……朋友……的师傅,我不能不救。这样,今日你们给我个面子退去,他日你们怎么追杀围剿她我也不管,但现在,我在场,我不能不管。否则我的朋友会怪我。我不想我的朋友不开心,她不开心,我便也不开心。”
白冰脸上红云升腾,双目看着林觉。自己没看错他,他确实还是那个大剧院前为了自己的女人要跟人拼命的人。为了自己,他还是会这么做。
白玉霜冷哼一声,低声道:“就是他?他就是那位林公子?”
白冰身子一抖,转头低声道:“是。”
“哼!叫他走,我不要他救。”白玉霜怒道。
梁七皱眉骂道:“这疯婆子,活该你落得这等地步。”
白玉霜怒骂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待我伤好了,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梁七嗔目道:“什么?那我趁现在你不能动便宰了你,你信不信我现在便弄死你?我会让你死的很凄惨,还很羞辱,你信不信?”
白玉霜怒目而视,却不敢多言。倘若这厮杀了自己倒也没什么,万一他用下三滥的手段折磨羞辱自己,那才是最恐怖的。自己毕竟是女人,死可以,绝对不能被羞辱而死。
“梁兄弟,不要说这样的话。”林觉沉声制止了这场斗嘴。
被晾在一旁当空气一般的万平山沉声喝道:“这么说,你们是不肯合作了?偏要强自出头了?”
林觉笑道:“不是我们要强自出头,是你不依不饶不给面子。”
万平山想了想道:“尊驾尊姓大名。”
林觉道:“在下林觉,京城条例司检校文字官。”
“你是个官?好好,很好。既如此,便给官老爷一个面子,我们走。”万平山冷笑拱手,突然转变了态度。
林觉沉声道:“万门主,且慢。”
“怎么?我们已经让步了,你还待怎样?今日已经给了你面子了,林大人。”万平山转头冷笑道。
林觉呵呵笑道:“本来是让你们走的,这事儿便也了结了。可你偏偏要问我姓名。我这个人也不愿意做藏头露尾的事情,告诉你的也都是真名实姓。所以,你也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我卷入了此事,还杀了人。这些事将来会阻碍我仕途的发展,搞不好还会倒霉。怪只怪你多嘴问了我名字,所以,我不能让你们走了。”
万平山皱眉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林觉冷笑道:“很简单,为了保密,我要杀人灭口。”
万平山神色剧变,猛然大喝道:“大伙儿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