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姝双只玉手握得紧紧的,指甲都快刺进肉里,看到崔源快要踏出房间时,突然大声叫道:“说谎,你答应过不再拿郑公子威胁我的。”
被强行带回博陵后,绿姝一度绝食搞对抗,最后同意吃饭、接受教育的条件是,崔源不能对付郑鹏,也不能拿郑鹏威胁绿姝。
看到崔源出尔反尔,绿姝再也忍不住,大声质问。
崔源不以为然地说:“姝儿,你也答应大父,会听大父的话,现在呢?”
绿姝闻言,低着头,双手用力扯着裙角,最后咬着牙说:”不要再为难郑公子,姝儿应了,这样行了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绿姝话语已经哽咽,泪水像继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
那一滴滴眼泪落在地上,泪花四溅,宛如绿姝破碎的心。
“男大当婚,女在当嫁,大父也是为你好”崔源的声音变得慈爱起来,亲自把绿姝扔在地上的画像捡起,轻轻放回案面上:“姝儿,这些都是与你年纪相防、家底清白的青年才俊,你看看哪个合你眼缘?”
出身大门大户,很多女子的婚姻都是从家族的利益出发,崔源有了儿子的教训,不再打算用唯一孙女换取家族利益,于是选了一批青年才俊给绿姝选。
作为不良人的首领,要调查和收集相关资料,简直轻而易举。
绿姝看也不看,面无表情地说:“一切全凭大父作主。”
哀莫大过于心死,对绿姝来说,除了郑鹏,其它人都一样。
一样不喜欢。
这话明显带有情绪,崔源也不以为意,从中抽出一张自己早就看好的画像,放在桌面上:“这个不错,出身名门且饱读诗书,相貌与品行俱佳,姝儿有空可看一下。”
绿姝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崔源为她挑选的未来夫婿,头也不回到房中去。
“尔等还不去伺候小姐?要是小姐有什么差池,唯尔等是问。”崔源面色一变,冷冷地说。
一众下人连连称是,婉容刚想走,看到崔源盯着自己,马上识趣地把那张画像带上,找机会给绿姝看看,问问她的意见,匆忙中婉容看到,画像上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郎,从画像上看风度翩翩,下面写着的几个字:太原王俊。
......
绿姝在罗帐内暗自垂泪时,远在千里的郑鹏,正看着一席丰盛至极的酒席有些不知所措。
姚崇办事非常有效率,他本是百官之首,又有能力,没多久就亲自把郑鹏从左骁卫的牢房里救出,然后径直把郑鹏送到长安最繁华的邀月楼沐浴更衣,完了又把郑鹏请到这里吃压惊酒。
菜品很丰富,像人参、熊掌、驼峰、烤羊羔、鹿肉、桂鱼等名贵食材,让人惊讶的是,所有的菜品,都是用金器或玉器所盛,这可是宴会中最高规格的文宴。
据记载道:“宴分三级,下为‘韵宴’,菜鲜肉肥,羹药柔滑;中为‘诗宴’,翅羹多汁,玉盤上餐;上为‘文宴’,金碧集聚,鹿以肉鲜”。
姚彝出了事,玩味的是,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是他的老子姚崇,姚家用最高规格给郑鹏款待,这无可厚非,令郑鹏意外的是,出面宴请的人不是姚崇,而是姚崇的妻子、姚彝的母亲姚王氏。
姚王氏虽说上了年纪,可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有点徐娘半老的味道,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有如教科书式的优雅动人,一看就是豪门大户精心培养出来的小姐。
“郑监军,老身的二姐嫁与荥阳郑家二房郑为德,论起辈分还是郑监军的表姨妈,唤郑监军一声贤侄,不会介意吧?”姚王氏微笑着说。
“能跟夫人攀上亲,这是晚辈的荣幸,就怕高攀了。”郑鹏连忙说道。
血缘和姻亲,是古代人维护关系的不二法宝,七族五姓通婚是很正常的行为,这样的好处是很容易就是扯上关系,虽说很多是拐了八门子的亲戚。
对于辈份这些,郑鹏真弄不懂,姚王氏说什么,顺着她说就算了。
“还叫老夫人?”
郑鹏硬着头皮说:“晚辈见过表姨妈。”
“好,好”姚王氏微微一笑,指了指桌面上的饭菜说:“这个酒席是给贤侄接风洗尘,动筷吧。”
“这,这...”
“怎么,这菜不合胃口?老身让人再换一批。”
“不,不,挺好的,就是太丰盛了。”郑鹏喃喃地说。
“这算是婉拒么?老身这张老脸,不够让贤侄赏脸?”
“不敢,表姨妈言重,能与表姨妈同席,是晚辈的荣幸。”
看穿姚王氏的来意,可她就是不张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没把事情说开,郑鹏还真吃不上。
姚王氏拿起筷子,尝了一片驼峰肉,然后点点头说:“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凉了味道就不好,这是长辈给晚辈的接风洗尘宴,先用饭吧。”
郑鹏有些犹豫地说:“那个,表姨妈,令郎的事.....”
“食不言寝不语,这次只是叙旧,老身不懂官场的事”说到这里,姚王氏亲自给郑鹏扶了一块驼峰肉:”贤侄,试试这个,味道还挺地道。”
“谢表姨妈。”郑鹏苦笑地说。
偌大的二楼,只有郑鹏这一桌,明显是姚王氏把二楼都包了,说不定邀月楼就是姚家的产业,能坐十八人的大桌子摆满了美味佳肴,可品尝的人只有二个:一个是姚王氏,还有一个是郑鹏。
环境很优美,菜品很丰盛,可这是郑鹏吃得味道最怪的一顿饭。
郑鹏几次主动想把话题放在姚彝身上,可每一次姚王氏都轻轻推开,这让郑鹏更加奇怪。
老实说,郑鹏很瞧不起姚彝,但内心对开创开元盛世的姚崇很尊敬,两人虽说结了怨,但也没有一定要你死我活的程度。
关键看姚家的态度和诚意。
姚王氏虽说只是妇人,但很健谈,亲切地问郑鹏的事,还如数家珍说出郑鹏的”风光史“,倒是让郑鹏有种受宠若惊地感觉。
酒过三巡,味过五番,眼看宴会就要结束,可姚王氏还是没有开口。
“表姨妈,这酒喝了,菜也用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不知有什么吩咐晚辈的?”郑鹏主动开口。
“当”“当”“当”......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锣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叫着什么。
姚王氏突然站起来,对郑鹏挥挥手说:“外面好像很热闹,贤侄,你扶老身也去瞧瞧。”
郑鹏楞了一下,很快回过神,一边应一边扶着姚王氏到外面的走廊,准备看热闹。
当出到走廊,向下一看,郑鹏整个人呆了一下,两眼睁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下面:只见姚彝躺在一副担架上,两条脚以很诡异的角度弯向两边,明显是折断,躲在上面的姚彝脸色惨白如纸,不停地上哼哼,痛得眼角都有泪痕。
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一个仆人敲着锣,另一个下人大声喊道:“姚相之子姚彝,喝酒误事,无故殴打伤兵,此行人神共愤,姚相亲自把他双腿打折,以作警示,再送刑部受审。”
“当”“当”“当”
“姚相之子姚彝,喝酒误事,无故殴打伤兵,此行人神共愤,姚相亲自把他双腿打折,以作警示,再送刑部受审。”
姚府的人,抬着打断双脚的姚彝,一边游街一边叫喊,声势很浩大。
郑鹏听到,下面不时传来像“姚彝罪有应得”“姚相果然公正严明”“等话,也有人说姚相对儿子太过严厉等话。
好像转眼之间,原来全城声讨姚家变成了全民敬仰姚家。
这一招绝啊,郑鹏心里暗暗赞叹:姚崇就是姚崇,原来一手烂得不能再烂的牌,硬是让他盘活了。
主动说出是自己的儿子,显得坦荡;打断姚彝的脚,不仅给那些伤兵一个交待,也睹住悠悠之口,相信李隆基看到,也不好再说什么,特别是那句”喝酒误事“,也给人一种这是意外、并不是故意为之的感觉,成功博取百姓的凉解,甚至是同情。
殴打有功的伤兵、设计偷郑鹏的圣旨、还把有皇命在身的郑鹏抓进牢里折磨,每一件都是死罪,姚崇一不做二不休,提前把姚彝的腿打断,以致别人也不好意再对姚彝下手。
脚折了,可以接回、治好,可人的命没了,就是做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姚崇这一招,不仅可以挽回自己的声誉,也变相堵住悠悠之口,看是大公无私,实则他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郑鹏眼角的余光看到,看到儿子断腿的一瞬间,姚王氏的眼睛都红了,两手死死抓住栏杆,好像恨不得马上跳下马保护儿子一样,可她只是瞬间的失态,很快就回复正常。
“表姨妈,有事不能好好商量吗,这,这是何必呢?”郑鹏有些“为难”地说道。
说真的,看到姚彝被打断双腿,郑鹏内心暗爽,差点没欢呼出来,可姚王氏在这里,只能强行忍住。
该,这叫报应。
姚王氏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郑鹏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能好好商量?”